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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逃离学院(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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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人对病床上升级失败的试验体,做最后的数据录入。
每一项智能系统升级需要大量数据支持,无论试验体是否成功,每一组数据都有其价值。
歌桦老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惋惜道:“这孩子真的没救了吗?”
明智察觉歌桦老师微妙的情绪波动,不以为然道:
“往年坏种筛选都是你来操作的,怎么今年有情绪了。”
歌桦老师忍不住说:“这种方法对孩子们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些。”
明智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只是一款服务型仿生机器人,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智能,这个道理希望你能明白。”
歌桦老师几度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明智:“处理失败品你有经验,这里交给你。”
数据录入完毕,基地人离开了。
歌桦老师站在冰冷的手术室里,望着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玖月,心中升起一丝悲凉。
她似乎能够感受到那晚的凌洛星的心情,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只是程序里没有这道指令,而且她没有泪腺,分泌不出眼泪。
过去每年要送一批15岁的孩子去往基地,筛选坏种的方式很简单,根据孩子们多年来的成绩数据,达不到平均值的就会被淘汰。
淘汰的方式是注射特殊化学药品,注射后很快就陷入深度昏迷,在不知不觉中停止呼吸,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痛苦。
剩下的孩子,在祝福和期待重逢的美好愿景中道别。
在这个吃人的时代,她为孩子们营造出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童话世界,即使童话由谎言堆砌,只要大家还笑着,她便心满意足。
可是世界不可能一层不变,随之而来的基地改革,令她束手无策。
面对凌洛星一次次的询问,她哑口无言。
希望这个童话故事,再长一些。
洁白柔暖的毯子,还保留着太阳赐予的温暖。
歌桦老师小心翼翼地包住玖月的身体,独自带她走过最后一段人生路。
晚风萧瑟,草木戚戚,森林的深处正举行一场无人的葬礼。
歌桦老师将最后一抔土洒在地上,拿出一块雕有兔子图案的石头摆在上面,驻足了很久才离开。
爬满青苔的参天大树后,凌洛星已经泪流满面。
一个小时前,他准备离开医护楼,转念想去手术室看看,说不定玖月还在那里。
就这个举动,让凌洛星看到了绝望的画面。
歌桦老师,基地人……还有玖月。
身体千疮百孔,血流干了,昔日的圆润脸庞深深塌陷,惨白的面色预示着生命早已流逝。
歌桦老师抱着玖月进了森林,他忍住抽泣远远跟后面。一路上,他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
基地是无所不能的乌托邦,歌桦老师像妈妈一样呵护着他们……都是假的。
他构建的世界正在崩塌,从心爱的学院开始到敬爱的老师,所有的东西变得摇摇欲坠,像是碎成龟裂的残垣,一点点掉落,露出斑驳丑陋的面容。
把兔子玩偶放在玖月的旁边,思绪回到他们玩游戏的那天早晨,一切如往常一样安宁和谐。
多么想回到过去,眼泪决堤,风怎么也吹不干眼角的泪。
凌洛星跪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该怎么面对歌桦老师,该怎么告诉孩子们。
但有一点十分确定,他要揭露学院的真面目,打破基地的谎言。
做好决定,凌洛星准备离开。
一转身,歌桦老师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凌洛星吓得后退一步,踩到刻着兔子的石头,栽倒在地。
“被你发现了。”
歌桦老师的声音一如往常,但在凌洛星听来,犹如从地狱传来的魔音,令人心生畏惧。
凌洛星抓起一把土挥向歌桦老师,趁机逃走。
高耸的密林遮住天光,凌洛星凭着一腔怒火在黑暗中狂奔,他看不见路,也分不清方向。只能一刻不歇地往前跑。
树枝刮在脸上,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但此刻他只有一个信念,不要被歌桦老师捉到。
坚硬的土地突然一空,凌洛星踩空从山坡上滚落,他护住头以免磕到石头。
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整个人滚进河里,挣扎中呛了几口水。
他被湍急的河流冲向下游,好在河不深,捡回一条命。爬上岸,又马不停蹄地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睡衣早已被污泥溅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即使气喘吁吁,体力耗尽,他也不敢停留。
他必须尽快告诉孩子们,可他跑错了方向,离学院越来越远。
黑色的天空,正一点点变浅。
凌洛星的视力慢慢恢复,他一鼓作气,竟然跑出了森林,但面前不是预想中的学院,而是一个断崖。
风停了。
悬崖的那头,是另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森林。
凌洛星向悬崖走去。
“不要靠近!”
歌桦老师追过来,正好见到这一幕,可是来不及了。
凌洛星摸了墙。
他摸到了学院的边缘,一堵由电子屏拼接的墙。
抬头仰望,墙与天空融为一体,根本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太阳从墙中升起,武装无人机越过树林来得正是时候,导弹系统已锁定。
凌洛星眺望“天边”的日出,第一束阳光在他身上描出金色的轮廓,和每天醒来的晨光一样温暖。
眼泪干了,力气也没了。
歌桦老师走过来,抱住凌洛星,“回去吧。”
识破骗局的道具后,再也回不去了。往后的太阳,注定与众不同。
今天的早晨无疑是轰动的,孩子们终于见到了之前追捕怪物的基地无人机。
它们在空中围成一圈,浩浩荡荡地飞来,从森林飞到山坡。
最后越过山坡,飞到草原上,浓密的草甸遮不住走来的人。
大家都看到了歌桦老师,和一旁的凌洛星。
没人知道被无人机包围的含义,天真的孩子们挥手欢呼,一遍遍呼唤他们的名字,迎接学院里最爱的两个人。
当他们走近,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广场的人都静默下来。
他们见到了浑身是伤,满身泥污的凌洛星,歌桦老师的情况相较凌洛星的稍微好点。
只是凌洛星低沉的气压,看上去更颓废一些。
凌洛星看到大家,忽然疯了似的大喊:“他们害死了玖月,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快离开这里,快逃!”
孩子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凌洛星,在他们眼里,洛星哥哥永远是和善的,干净又美丽的。
现在的洛星哥哥令他们感到一丝陌生和恐惧。
众人不觉往后退了退。
这时,孟无垠从角落里跑出来,飞快地奔向失踪一晚的凌洛星。
歌桦老师立刻拦住。
孟无垠挣扎着,执拗地想要靠近凌洛星。
其他班的老师赶来,帮助歌桦老师控制住孟无垠。
孟无垠力气很大,老师们控制不住,基地人及时出现,才将他牢牢抓住。
“哥哥。”孟无垠喊着凌洛星。
凌洛星干涸的眼泪,又止不住流,“小垠,快跑。”
大家眼睁睁看着歌桦老师把凌洛星带进了6号房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听到凌洛星说的:玖月死了。
大家在温暖的茧房带得太久,当面对突发状况,众人不知所措,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以前有多么依赖凌洛星。
凌洛星是大哥哥,也是他们的主心骨,有他在什么都不用烦恼。
苦凌洛星替孩子们吃了,他们就剩下甜。
“活该。”
高岳洪不管凌洛星做了什么,看到他被关进6号房间,心里别提多舒畅。
三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蒙了脑袋,却听见高岳洪的话,就想上前揍他。
“你再乱说,看我不打你。”
高岳洪反应迅速地躲到其他孩子身后,有人当盾,三虎愣是一下也没打到他。
“想和凌洛星一样被关进6号房间,你就尽管揍,看最后倒霉的是谁。”
高岳洪不吃嘴上亏,有一句顶一句。
三虎最笨不会吵架,被他气得血气上涌,鼻血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在他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基地人对视一眼,随后放开孟无垠,转而将他带去医护楼。
三虎问:“我这是被高岳洪气的,应该问题不大吧?”
基地人没理会他,直接将他关进医护楼的隔离间。
三虎惦记着凌洛星的情况,这时候被关起来可把他急坏了,可任他怎么叫唤,都没人回应。
等他冷静下来,环顾隔离间的环境,才发现隔壁关的正是昨天流鼻血的亮仔。
隔离间没有实墙,都是由玻璃做隔断。
三虎用力拍打玻璃墙,叫着亮仔的名字。
亮仔醒来,看到三虎开心地从病床上跳下来,跑过去。
两人贴着玻璃,说话的声音在另一边听来很小,像被罩在玻璃罐里。
“三虎哥哥,我害怕。”
亮仔只有6岁,他被一个人关在这里,周围一片漆黑,每天躲在被子里,祈祷着能早点出去。
三虎把耳朵贴在玻璃上听,然后安慰道:“别害怕,三虎哥哥来陪你了。”
亮仔忍不住哭起来,三虎隔着玻璃哄他,两人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
“对了,这里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三虎问。
亮仔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彬彬本来在我的隔壁,昨天晚上吐血,医护老师把他带走了。其他的人我不知道。”
三虎猜彬彬可能是被带去治病了。
刹那间,他灵光一闪,想到凌洛星说玖月被害死了。
一阵冰凉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仿佛掉入冰窟,三虎打了个寒颤。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