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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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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栾参加完活动回到平江公寓的时候都半夜了,失约的焦虑和社交的烦躁如沸水般咕嘟咕嘟在身体里翻滚,可一打开门看见被子半拢住腰的男人睡得正熟,就像一碗底凉水倒进沸锅里,水面立刻安宁平静下来。
只一会儿。
重新沸起来的水花翻腾得更厉害。
焦虑轰轰烈烈滚他的心肺。
余栾是个张扬的财迷,还很短视,本来在名牌大学里读的好好的,被偶然拍到视频小火了一把,他就转个脸进了来钱快的娱乐圈。他很能吃苦,但娱乐圈吃苦是最没用的东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能看的只有一张脸,很快被人蒙着哄着签了协议,最后背着巨债狼狈进了人家的圈套。
叫人带着,一进门看见万洲,如果不是扫一眼座位就清楚他地位一定不低,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余栾口哨就要吹出来了。
万洲显然也很意外在这儿能遇到高中同学,厌倦的眼睛扫过他时顿了一下,随即略过去,想给他留点体面,装作不认识。
但余栾可不这么想,他凑到万洲身边觍着脸套近乎,把自己往泥里踩,求人笑话,求人可怜,是在求活。
万洲被他说动了,或者说,烦了,挥挥手包了他。
娱乐圈风向捉摸不定,今天刮阵北风把你吹得旌旗招展,明天就换个风向叫你缠在杆子上再飘不起来,留个杆子立那儿供人笑话。
即使身后有人力捧,余栾也有被摁着被迫在这染缸沉底的时候,他天生不知道认命,沉沉浮浮如今也是娱乐圈黑红的一线。
他是要强,在哪都要往上走,但在越亲的人面前越要面子,要光鲜。可他从开始对万洲曲意讨好,就没要过脸。
他最近越来越懊恼刚开始表现得不好,对万洲越发小心翼翼。已经快六年了,余栾必不可免有了点人老珠黄的危机感。
他在另一间房洗了澡,闻着自己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味儿之后,蹑手蹑脚走回卧室,万洲又把被子蹬开了,余栾弯了下嘴角,在万洲后腰亲一下,再给他把被子盖好。
一般早上余栾先起,把一切准备妥当再叫万洲,但余栾昨天实在心力交瘁,起床时万洲已经不在了。
余栾皱眉,长长哀嚎一声,蜷着坐那儿装了好一会儿死人,这才起床。
本来万洲昨天约了他,但昨天活动完了跟着是个晚宴,他被拉着挨个敬酒根本脱不开身,直到最后经纪人看到他脸黑的上去只有得罪人的份儿了,才放他走。
他恨得咬牙切齿也没办法,小粉丝把明星奉作神明,但放在名利场里他就是个商品。
他最怕的还是万洲误以为他接了私活。
昨天回的迟,结果今天早上又起晚了,连万洲面也没见着,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可余栾洗漱完出去了,却看见万洲在开放式厨房里做饭。
“你会做饭?”余栾迅速收拾好自己的颓丧和慌乱,露出亮晶晶的眼,惊讶问道。
万洲瞥他一眼:“想吃?”
余栾把铲子接过来,说:“哪能让金主做,我做给您吃。”
万洲冷笑了声,把余栾浑身汗毛都笑炸了,谨慎偷瞧他一眼,乖乖做饭。
万洲退开靠在流理台边,随口问:“昨天出事了?”
“没,”余栾避开万洲的眼神,琢磨着万洲到底知不知道昨天自己被拉走的事,“怎么这么问。”
“见你早上在卧室里乱叫,怕你有事脸皮薄不好意思和我说。”
余栾脸颊漫上点红,觉得不好意思,他把声音放软,撒娇一样:“您笑话我呢。”
万洲盯他一会,叫他名字,“余栾,这顿饭想要什么报酬?”
余栾动作一顿,说实话,他最想把万洲当菜,剥光了搁这儿烩了。
但转头,他又只是中规中矩的提了个代言。
万洲想了一会,给他换了个差不多的,说,“那家现在我哥在管。”
余栾了然,左右不过豪门家产争夺的门门道道,以往万洲不多说,他也没资格问。
但他今天闲聊似的问了个不太有分寸的问题:“我以为你和你哥关系挺好的。”
万洲道:“关系好和公司事务有什么关系?”
万洲冷淡而理所当然的样子把余栾攫住了,他想吻他,于是转过来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求他。
万洲慈悲的亲他一下。
余栾就知道万洲同意了,得寸进尺地搂住他重新吻,吻深一些。
亲完两人都有些气喘,余栾已经动情,万洲仍是冷静的,“有想要的东西就来问我要,再有下次不守时,就收拾东西从这搬出去吧。”
余栾被泼一盆冰水似的冻在那儿,“明白了。”
余栾最近接了个游戏改的电视剧,剧组挺有意思,他问万洲要不要来看看。
顺带做上次没做的事。
刚开始被包养的时候,余栾也做过借金主探班狐假虎威为自己立势铺路的事情,那时候人面上都对自己恭恭敬敬,背地里说多难听的话也有。
这些话到现在也有借各种人嘴巴传到万洲耳朵里的时候。
比如今天恭敬的带着万洲刚准备进化妆间,和那个眉眼锋利的新晋流量擦肩而过,居然直接被白了一眼。
万洲回头看了眼那个小生,余栾手心冒汗,回忆那人有什么地方入万洲眼了,居然分得万洲的一个眼神。
不会是因为一个故作清高的白眼吧。
他拉住万洲的手把他往化妆间里带:“阿洲。”
又这样子,乖兮兮摇尾巴,求关注。
最近频率实在有点高了。
万洲问:“委屈了?”他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两人关系叫余栾抬不起头。
余栾拿捏不住,想借势撒个娇,又怕万洲把视线转在别人身上哪怕一点儿。
干脆装傻,“什么?”
“我们这样的关系,你难不难受?”
余栾真下不明白了,到了现在问他这种问题,是准备丢了他?
他怕万洲有“□□洁癖”,情人对他有感情就不肯要了,又怕万洲现在喜欢不肯折腰的清高款,模棱两可又踩一捧一地回他:“当表子还要立牌坊吗?没这道理。”
自己愿不愿意也不说,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味儿,补一句:“您喜欢什么样儿,我就什么样儿。”
越描越黑。
余栾低头,决定就此打住,多说多错。
万洲也没刨根问底,知道了余栾没有异心就算,冷淡地“嗯”一声。
余栾给沙发上铺了个一次性垫子,把万洲抱上去,是怕万洲嫌脏,搞完了也好收拾。
(……几句话,不看也可以的)
万洲爱死了余栾这时候的样子,满心莽撞,要不管不顾的急色小狗,却也时刻观察主人神色,随时迎合他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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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洲少有情绪,只在情动时鲜活一点,余栾原来把万洲当个老板,只听吩咐办事,现在却时时揣摩对方心意,有段时间他天天观察万洲,判断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人,不伦不类模仿这个模仿那个,成了个四不像。
终于等来漫不经心冷下来的态度。
余栾认识到,他并没有什么试错的机会,万洲扔掉他和扔掉手上戴的表没什么区别,他只能保持不变,等万洲厌烦。
万洲在剧组待了两天,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汇报说余栾吊威亚出意外进医院了。
右臂、左腿和脚全摔折了,幸亏余栾反应快,摔下去的瞬间下意识防护了,不然脑袋也得缝针。
剧组对外说是威亚意外断裂加上当时余栾的位置有点寸,下面有个坡,摔下来直从坡滚下去了,加重了伤势。
万洲掉头去了医院。
余栾麻药劲儿刚过,还有点脑震荡,哪哪都疼,躺床上哼哼唧唧地支使助理。
一见万洲进来眼睛都睁大了,顿时不胡言乱语了,惊喜叫道:“万总!”
助理有眼色的出去了。
余栾视线追着万洲,把这次事故当成笑话,绘声绘色讲给万洲听,甚至还加上拟声词:“我就听见咻——的一声然后我就飞起来了哈哈哈。”
万洲脸色越来越难看,可能是他自己觉得自己脸色难看,因为惯会察言观色的余栾一点止声的意思也没有。
“很高兴吗,你差点就没命了。”
余栾立刻收回笑意,抿住嘴,可忍不住翘起的嘴角还是漏了点愉悦出来。
他当然高兴,听说万洲本来回去要出差了,可他一受伤又看见了万洲,说明万洲为了他生意都不谈了,这么紧张他吗,是不是还是有点在乎他的。
万洲这才注意到余栾惨白的唇色,估计真是疼狠了,分不出多的精力来面面俱到。
其实声音也虚得很。
可还是乖,要讨他喜欢,好像这就是余栾的全部使命。
这是一株抓住一切机会,攀着石缝也要生长的苗。
真是对自己胃口,万洲想,就算知道被拿捏也没脾气。
看他这么费尽心思,万洲是得给点好处安慰他:“受委屈了,这事我会查清楚,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当我来看你的慰问品。”
余栾低头,好像在思索。
是该钱货两讫,这是万洲一直以来的做法。余栾疼得阵阵冷汗,想起小时候不论做什么都要强调为他花了多少钱的爸爸,明明不一样,他怎么会有相同的窒息感。
明明他特别爱钱,从小他就知道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可在浑身是伤的当下,他居然想求点爱。
汗水蛰了眼。
余栾知道他不能求,求了,爱、和钱都没有。
可他实在疼,疼得忍不住,一时间灰心得什么也不想要了。
万洲起身捧起余栾的脸,可真是惨,颧骨还有淤青,头发乱糟糟的,满眼的泪,好像受尽虐待后又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他有点无奈:“这是怎么了?”
余栾反复确认自己在万洲眼中看到的一点怜惜。
泪从眼角溢出,委屈开闸泄洪:“疼……太疼了,陪陪我吧万总。我想要你陪我。”
他连开口求个吻也不敢。
明明在外头是打都打不服的性格,在万洲这儿却一副可怜相。
万洲被依赖得没脾气。
说陪,还真陪。
余栾以为万洲顶多待一下午,还在这因为担心有人趁虚而入顶替他位置而撅嘴巴,结果接下来万洲每隔两天就来一次。
什么也不干,人有护工照顾,万洲就坐着欣赏余栾因行动不便闹笑话而臊得通红的脸色,偶尔和他分吃一颗苹果。
余栾受宠若惊。
万洲把余栾活动都停了,勒令他住不满两个月不准出院,余栾藏在万洲身后,看经纪人无计可施,只能磨牙。
风水轮流转啊。
余栾偷偷翘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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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余栾基本不拄拐了,万洲才同意出院,并且要求余栾出院前再检查一次。
余栾跟护士走了,万洲没跟,坐在病房里无所事事的等人。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来得居然是那天翻白眼的流量。
不是来求机会求包养的戏码,而是来质问他。
“……你怎么能用权势强迫他,他根本不喜欢你,你包养他,是把他关在笼子里,阻碍他的前程。”
万洲听了半天他颠三倒四的言论,恍然大悟,这个人喜欢余栾。
这人一进来就把门反锁,还堵在门口虎视眈眈,看来誓要一个说法。
无聊。
流量见万洲视他为空气,一时有些着急,上来拉扯他。
万洲避开,轻描淡写陈述事实,“余栾自己愿意。”
流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根本不信的样子:“他对你根本没感情,余栾那么温柔一个人,在你面前那样谨小慎微,你怎么忍心绑着他?他不是你养的金丝雀,他…他…等他翅膀硬了,你有本事绑他一辈子吗?”
这人到底是来为余栾打抱不平的还是来挑拨离间的?
高中时候万洲刚被认回家,觉得这世界没意思极了,他阴沉生长在角落里,所以格外讨厌到处散播阳光的余栾。但他总认为,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生长的很好吧。
所以余栾跟着那一溜人,作为队伍尾巴出现的时候,万洲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他高中毕业就接手了公司的事,年纪虽轻却没人敢轻视他,少有不长眼将这些乌烟瘴气摆到他面前,知道内情的等他甩脸走人,等着等着,却等到他挥手带走了一个。
讨厌余栾,却喜欢他的韧劲儿,一株快枯死的小苗,一捧水一捧水的浇了五年多,看他汲取一切能能汲取的营养,长满悬崖峭壁,占满自己的视线。
说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为这么一点挑衅就放手更是可笑。
万洲掐住流量的脖子把他从门前推开,带着点久居上位的傲慢,“绑一辈子而已,在我这儿,翅膀多硬都不算硬。”
流量被他轻飘飘语气里裹着的山一般压人的权势和冷意震慑住了,嗫嚅好半天没想起下一句词儿。
万洲拉开门,却看到余栾无措的站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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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栾没料到门开的那么突然,脑子里还没想好摆什么表情,身体先一步把万洲拉到身后,呲牙咧嘴护起食。
想特立独行引起万洲的兴趣,果然是个撬墙角的。
他倒没直白戳破,只顺着万洲的话说:“我就爱当金丝雀,别老自以为是干涉别人人生行不行?”
说完,得意电流般从头顶通到了脚趾尖儿。
万洲说要绑他一辈子。
疯狂摇尾巴。
流量难堪的走了。
好久没回平江公寓,两人一进门就干柴烈火的,余栾兴奋的止不住,蹬得床垫都移位了,称万洲失神的时候自以为轻松的问他:“你说要绑我一辈子,真的吗?”实际上眼睛里的渴望遮都遮不住。
万洲本来还疑心余栾听见多少,这下了然,但见余栾现在的状态,他总觉得自己当时开门的一瞬间,余栾眼中迸出的惊喜不是演的。
于是他揪住余栾耳朵晃晃,宠溺的讲:“真的,这辈子你都只能伺候我。”
说完准备下床洗洗,刚起身又被按回床上,余栾嘤嘤求他:“再来一次吧,再来一次。”
万洲担心他的腿,在他脑袋上拍一下:“少得寸进尺。”
结果余栾不仅不躲,反而把脑袋往他手底下塞,“摸摸也行。”
这么能撒娇。
万洲勉为其难摸摸他。
睡前万洲靠那看书,余栾洗完澡出来,跪坐在万洲侧面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期期艾艾的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万洲摘下眼镜,看着美男歇歇眼,“你想的什么意思。”
余栾试探道:“我想改变一下我们的关系。”
万洲表现出些兴趣。
“想以后不经过你同意就可以吻你。”
“嗯,可以。”
余栾心脏扑通扑通跳。
“想可以代替司机去你公司接你。”
“嗯,可以。”
万洲的声音低而稳,虽然像是心不在焉地听下属汇报工作,但余栾仍感到雀跃,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万洲明确的回应。
他接着道:“想和你手牵手在街上逛街。”
“这个有点困难。”万洲看着余栾刚刚还兴致勃勃的眼睛耷拉下去,委屈的要命。
他有点好笑:“你是明星。”
余栾点点头,像是在说好吧好吧,不情愿妥协。
万洲好似看见余栾脑袋上无形的耳朵跟着晃荡。
“想……”余栾瞄万洲一眼,确认道:“你说了要一直绑着我。”
不管反复几次,万洲总回应他,一点没不耐烦。
余栾就这样得到勇气,他飞快而小声道:“想能…喜欢你,我喜欢你。”
万洲没有用没听清再说一遍之类的无聊话的逗弄余栾,他平而稳的回答,像今晚面对的任何一个问题:“嗯,可以。”
然后不打招呼亲了余栾一下。
“那我们的关系改变从现在开始。”
万洲用他那总带着倦意的声音笑道:“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