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龙契约后》牧歌辞

44、灼疼

　　谢鸿归站在悬崖上，梦魇惊慌地捂住眼。

　　“人类你好残忍，梦里的触感是绝对真实的，真的没问题吗，我打不过他，你最多给他一点伤害。”

　　“足够了。”

　　每位精灵都从生命之树诞生，只要灵魂不灭，生命树不枯萎，他们就能在生命树下复生。

　　而黑暗精灵是被诅咒的，他们苟且存活，每次死亡都是永久。

　　谢鸿归是有目的进入这里的。

　　他在酒馆听到有工会抓到梦魇，工会追求利益，为了将利益最大化，他们会优先考虑拍卖会。

　　首都里最付得钱的不是王室，不是教廷，而是梵卓家族。

　　梦魇能被酒馆的人知道，绝对是有人在传播消息，为的就是能在拍卖会上卖出高价。

　　萨伊拿出了拍卖会邀请函。

　　梵卓家族的拍卖会时间不固定，他们内部觉得压轴品价值足够才举办，所以梦魇大概是此次的压轴品。

　　能对抗教廷的势力中没有比梵卓家族更适合的，金雀花学院不能去，王室同样信奉光明。

　　为了拍卖会上的贵客，教廷的行动不会太大，但不绝对，因为教廷和梵卓家族都极不稳定。

　　更重要的是谢鸿归要萨伊付出代价。

　　萨伊说逃，他就一定要逃吗？像丧家犬被人看戏，被不疼不痒点评几句，萨伊他怎么敢的？

　　游戏是萨伊制定的，结局由谢鸿归决定。

　　他开始思考黑暗精灵的弱点，萨伊的魔力是凋零死气，光明和火焰克制他，而被诅咒的生物往往死于狂暴的自杀。

　　光与火系，精神系，恰好对应了龙族的审判之火。

　　宫焕的能力被禁锢放不出来，谢鸿归把自己的噩梦泡泡给梦魇，梦境转换，现在他是梦主。

　　梦是无序的，没有逻辑的，同时又是无法定义的。

　　谢鸿归要修改梦境要满足两点，一是他要清楚自己在做梦，二是梦不可以超出他的认知。

　　他在萨伊踏入这里时想象世界降下审判之火，于是火焰坠落。

　　谢鸿归在悬崖上看着萨伊捂住心脏。

　　萨伊犯下过罪吗？

　　若他无罪，怎么会被生命之树抛弃，深陷诅咒。

　　不同于王荣一家，强大的意志力让萨伊维持住了清醒，他无法发声，跪在白金色的火海中，仰视着谢鸿归。

　　清醒并不能减轻他的痛苦，他反复直面犯下罪行的那天，脸上和手上浮现诅咒。

　　清醒让他同时面对过去和现在的审判。

　　过去的他将剑刺穿胞妹的心脏，原来她这么疼，可是为什么还要努力对他笑呢？

　　如果重复上百上千次她的疼，他的罪孽是否能减轻一点？

　　现在的他再次注视自己最无能的，最惨痛的时候，被同族用火烧灼每一根骨，他们仇视地注视他，诅咒他不该诞生。

　　他的族人跟着他流浪，高傲的精灵何时这般狼狈。

　　他们失去了家，住在不见光的洞穴，野兽撕咬族里最小的孩子，生命之树不再降临，挚爱的家人彻底死亡。

　　他们到处流浪，为了预言来到人族，不断有族人崩溃，在诅咒的狂乱中自杀，他们坚持不下去了。

　　而一切都是因为他，他的罪是何等滔天。

　　萨伊的皮肤被火焰烧灼得焦黑，他仰视着谢鸿归。

　　失去信仰后，他从高处跌落。

　　萨伊不愿再信仰任何神明。

　　当一个人类站出来，以绝对的姿态反抗加诸于身的命运，他狂妄到欺骗神明，欺骗世界。

　　他是给予羔羊救赎的神。

　　为何弱小的人类眼里没有恐惧，为何他总能掀动风暴扭转命运。如果当初站在那里的是他，他能带领族人改变一切吗？

　　萨伊注视着谢鸿归，陷入癫狂的痛苦。

　　天空忽然下起血色的雨，焦土上长出参天的血色树木。

　　悬崖上谢鸿归看向宫焕，想提醒他萨伊的力量失控了，黑暗精灵的失控让梦境彻底混乱，他们必须离开。

　　比他更快的是血色的藤，藤蔓穿过梦魇的额头，梦魇死亡，梦境异主，宫焕被驱离。

　　萨伊掐住谢鸿归的脖子，他从火焰中走出，像从地狱爬出的焦尸，声带受损，声音粗粝。

　　“精彩，人类，我改变主意了。”

　　“战火将被点燃，这是无法改变的预言。和平哪能造神？你们人类的三位秩序法师用了多少血和白骨铸成神位。”

　　谢鸿归觉得萨伊疯了，那对血色的眼眸如此极端。

　　自私的黑暗精灵不会反思自己的错，他们虚伪，多疑，背叛世界又被世界抛弃。

　　“而你，必须在战火中成神。”

　　“你将成为我们的新神，我们的信仰。”

　　黑暗精灵嘶哑的声音是不详的预告，冥冥之中对应了未来。

　　梦境崩塌，谢鸿归再次睁开眼，宫焕扶着他的肩，见他醒来才松了口气。

　　梦魇躲在笼子的角落，捂着额头眼含泪花。

　　萨伊站在笼外，眉眼含笑，看着变回原貌的谢鸿归和宫焕道：“比我想的还小，真是来这里上学的啊。”

　　他对谢鸿归伸出手。

　　“要和我走吗，神？”最后一个字他念得格外柔和绵长。

　　谢鸿归冷冷注视他。

　　“我不需要你们的信仰。”

　　萨伊姿态优雅，梦中的歇斯底里恍如泡影，“你已经清楚了游戏的规则，呼唤我，我会为你为战。”

　　留下话后他再次消失。

　　谢鸿归只觉得这世界是真完蛋了。

　　虽然给了萨伊惨烈的教训，但这精灵好像更加偏执。

　　谢鸿归一向追求结果，他目的达成，只剩下处理外面的教廷。

　　宫焕对着萨伊离开的方向打了几拳，愈发懊恼，他问谢鸿归梦里发生的事。

　　谢鸿归在笼中看外面，“计划成功，他得了教训，可能疼到意识错乱。”

　　“什么计划？”

　　宫焕还在情况外，他全程被带着跑，不清楚能找到这里，找上梦魇，中途有多少考量和谋划。

　　谢鸿归边解开笼子的阵法，边和他说计划，宫焕一琢磨，拨云见日。

　　“难怪你不断换人跟着，越到后面人越少。”

　　他像尾巴跟在谢鸿归后面准备走出笼子，感觉忘了什么，回头看缩在角落的梦魇。

　　“梦魇，你家在哪，我们怎么联系你家人救你？”

　　梦魇是梵卓家族的拍卖品，从宫焕角度，他自身难保，没有立场插手，但梦魇族总能来救它们的族人吧。

　　梦魇坐着双臂抱住腿，语气低落，“没用的，我是倒霉儿，我每次找梦都是噩梦，出门会迷路，被抓了遇到你们还被杀。”

　　宫焕劝他不要放弃。

　　“也没有很倒霉，你知道否极泰来吗？说不定我们就是救你的那个转机。”

　　梦魇换了方向，对准墙碎碎念，“要是我族人来了被抓怎么办，人类好可怕，我反正是个残缺梦魇，被抓就被抓。”

　　宫焕摆手，“不要丧气，家人是不会因为你残缺就不要你的，它们肯定在为你的失踪而焦急。”

　　“总之先不要放弃自己！”

　　梦魇小幅度动了动，“真的吗？”

　　谢鸿归轻轻地说，“你要是被人买去，人类会抽你的血，吃的你肉，再喂你吃噩梦，用你引诱你的族人。”

　　梦魇吓得赶忙转过身，“我说，你不要让我被卖掉。”

　　宫焕背手朝谢鸿归比耶。

　　梦魇点住自己额头，取出一个紫色的珠子。

　　“这是我的梦珠，非常非常重要的，你们谁融合它，就能获得入梦的能力。去梦里呼唤我的名字，我的族人会来。”

　　宫焕觉得梦魇太轻信别人，他夺走梦珠故意恐吓道：“桀桀桀，终于上当了。你没了梦珠，最后逃跑的机会都没了！”

　　梦魇缓缓蹲下，“没事的，我就知道会这样，倒霉习惯了。”

　　宫焕的良心作疼，他摸了下鼻子，把梦珠递给谢鸿归。

　　“好了你先别灰心，人类虽然有坏的，但也有我伙伴这样好的！”

　　谢鸿归抛着梦珠，不为所动，“我说要帮忙了吗？”

　　宫焕啪得双手合十，眼睛瞪大显得澄明，“伟大的伙伴，求你了！”

　　谢鸿归对向梦魇，谈条件，“救你一个梦珠不够，幻梦境有云镜石，我要它。”

　　梦魇跟着双手合十，“那些透明的小石头吗？可以给你啊。”

　　宫焕耳朵一动，他听到了脚步声。

　　“快快快，先出去，来人了！”

　　谢鸿归打开阵法的一角，宫焕魔力恢复，变小钻出去，焦急地看谢鸿归修复阵法。

　　在门打开的前一刻，谢鸿归和宫焕躲到窗帘后，梦魇配合着倒地睡觉。

　　房门打开后是漫长的静默，宫焕的心提到嗓子眼。

　　为什么没声音，是他们被发现了吗，他回想刚刚跑动时有没有声音，在笼子里说话声音大不大。

　　他感到肩膀被拍了下，皮革似的东西擦过皮肤。

　　宫焕以为谢鸿归在戳他，他侧过头，看到了倒吊的蝙蝠，蝙蝠张开翅膀，发出吱吱的声音。

　　他听到另一道脚步声，漫长而响亮。

　　轻佻邪气的嗓音传来，“让我来看看打搅本大爷睡觉的杂碎。”来人掀开窗帘，只有昏迷的蝙蝠，“嗯？”

　　“靠，跑了！”

　　宫焕被捂住嘴，谢鸿归隐匿身影躲到了笼子后。

　　来人狂怒地走出门，顿住，神经质地扭头，咧开嘴。

　　“不对，没跑出去，这里有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