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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他不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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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的小镇边缘,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载着七八人到达了此番的目的地。
不知是不是错觉,炎热的夏季根本无从粉饰大地的衰落和凋零。
老教授一同前来,前些年的人道主义救援,他进入了战争区,一条腿在行走的过程中被碎片深陷,由于不及时处理,加之当地脏乱的医疗环境,回国后半条腿没保住,自从那次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况且年纪也摆在那里,只不过他的衰老情况是程指数型增加罢了。
这次,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再次踏入这片他为此呕心沥血,多年付出,筹资建设的工厂。
这片区域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大,统共才几十亩地差不多,运行的设备在他们来之前的一个小时已关停。
进去正大门出右手边有一座小房间,和刚才给他们拉开门的人不同,此时从里面
出来的是一个满身污垢的蓝领人员,竟又是亚裔面孔。
老教授还未开口,两行泪就这么刷的落了下来。
年轻的亚裔边向他们走来边做出欢迎的姿势。
他似乎并无伤感,面带调侃,“爸爸,你不要每次一见到我就哭,还有这么多人在呢。”
原来这位年轻的技术人员叫彼得,是老教授四十岁在中国领养的弃婴,虽续弦两任,但却一个人将孩子抚养长大。后来茁壮成长的少年二十出头的年纪就选择认定了自己一辈子要做的事情。
林深秋的心底有一潭湖水,深不见底,常年淤积痛苦和麻木。莫说旁人,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客观评价自己看透自己,他对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事物是漠然的。
但这一次,两个不同肤色的人不因为血缘而聚集在一起,一个在世界各地奔波劳累,一个却长久驻足于此,进行着长年累月的操作和修检。
彼此相见无怨言无悔恨,守着默契和爱做着彼此认定的事情。
干涩的环境,挤弄出了林深秋的一滴泪。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救回来一只狗,寒冬腊月,食不果腹的日子里自己还偷偷喂养了它一段时间。仅仅是草丛路边里的呜咽,瑟瑟发抖蜷缩的身体,他就替它觉得难过。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黎工指挥几人先清理了局部,然后拿着准备好的图纸在某些部位圈圈划划,团队分工合作,几个小时就结束了。
众人连工作服都没有脱下来就席地而坐,那位多嘴的同事好奇心和成就感大爆发,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在公司苟活了那么久,还能做一件这么和他渺小的生命不般配的伟大事业,连几十公里外的战争都可以暂且抛掷脑后。
他得了便宜卖乖地问黎工:“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们的人,外国真的没有可以解决吗?”
话语见洋洋洒洒地得意。
黎工很耐心地解释:“掌握了一些核心科技,这不算什么。”
“嗯嗯,我也知道。”
知道你还明知故问,林深秋腹诽。
刚刚的体力活还真是让他有些疲惫,他打了几个哈欠。
不巧的被黎工在一旁听见了,很体贴的问,“疲惫了是吗?”
“.....还好的,稍微有一点。”
“哪有的事,我很兴奋的,exciting!!”多血质的同事说。
“累的话,以后要加强锻炼,下一个出差任务再让你们磨练磨练。不累的话回去就写一份报告出来,我看看这一趟你们是不是真学到了什么。”黎工眯眯眼笑着说。
“人甚至不同共情当时的自己!!黎工真的是,你都在总部顺风顺水了,还要折腾我们这些底层小老百姓。”同事由开始的慷慨激昂到后面的越说越小声。
这下子又给林深秋听糊涂了,这个黎工是总部的?原来不是自己上班上的少的原因。
太阳下山,彼得搀扶自己父亲上了来时的那辆车。
老教授眼睛一直盯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出口,等到林深秋最后一个和彼得打完招呼上车后,引擎启动,老教授这才颤颤巍巍的开口:“彼得,你可以选择回到我的身边,你......你还年轻。”
林深秋没有回头,后视镜已经倒映出那张年老悲痛的脸,似乎这一别就是永远。
彼得一如当初那样,气宇轩昂,咧开嘴笑,对他父亲承诺:“如果找到人交接后,我会离开。”
这是离别前,他们最后一番对话。
月色袭人,它竭尽全力为这对聚少离多的父子撒下最后的温柔。
只是林深秋并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儿子已经承诺会离开,为何老人依然会老泪纵横。
黎工不和他们回澳大利亚了,他本来北京的事情就多,不能再耽搁,点名了几个人回悉尼和老教授处理余下一些琐碎的事情,林深秋也在其中。
走之前,黎工还是和教授简单说了几句,提到彼得的时候,老教授这次很平和,只是淡淡说道,“他不会回澳大利亚的。”
他补充,“他和年轻时候的我,一样。”
泪花闪烁其间,老教授送走了黎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