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杀死你的向导》山令周周

2、Chapter 2

　　哨兵向导两种特殊人种的出现，始于100年前。

　　一颗被命名为1924TZ133的小行星从近地轨道飞掠地球，遥遥向地球洒下大量未知粒子。
　　全世界约有0.1％的人类吸收了这些外太空粒子，产生了某些基因突变——他们拥有了将大脑产生的精神波动转变为实体力量的能力，并且能够代代遗传下去。
　　这些变异者无疑算得上是一种人类的进化，自他们确认存在起，各国政府在联合全世界建立起上万座高塔，对哨兵向导进行统一的规范性管理，并将变异者全部登记备案。

　　经过调查统计，最终将变异情况分成了两大类：
　　一类变异者五感大幅增强，身体素质强悍，精神力变得更具攻击性，在作战方面具备显著优势，人们将这类人命名为哨兵；
　　另一类变异者共感力强大，对情绪感知能力敏锐十足，精神力更具安抚性，能够对哨兵进行精神疏导，避免哨兵因大量使用精神力而精神崩溃，这一类人种人们称之为向导。

　　另外，哨兵向导每人都会拥有一只由精神具象化形成的一种高纬度伴生生物，名为精神体，呈现出大自然各种动物的模样，只有哨兵向导能看见和触摸，与他们协同作战。
　　不过，在本就凤毛麟角的变异者中，向导更是寥寥无几，仅仅只占到哨兵人数的四分之一，是名副其实的珍稀物种。

　　此时，珍稀物种舒瑞，正站在巨鹰背上看着脚下自己搞出来的暴动。

　　兽群凶猛前进，看似混乱争抢地向前狂奔，实则在队伍最前方，有一只身形最大精神力最强的头兽正带领着其他异兽，目标十分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这只头兽身形高大可怖，可若仔细观察，却会发现它神情呆滞目光涣散，好像没有自主意识一般只是机械地向前奔跑。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高空中，无数精神触手从舒瑞身上伸出，末端向下钻进了头兽的大脑之中，正控制着头兽的行动。

　　他就如同一个操纵师，在操纵着自己的木偶。
　　只不过他的木偶属实太有冲击力了。

　　忽然，舒瑞一直笔挺的身形莫名摇晃了一下，好像全身的力气瞬间溃散以至于都站不稳了一般。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侵入大脑，他弓起身子，一手紧紧捂住胸口。

　　他眉心紧皱，想极力压下不适感，却最终没能忍住，手颤抖着扯下面罩，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巨鹰担忧地回过头看向主人，舒瑞摆了摆手，有些虚弱地在它背上坐下，将精神触手全部收了回来。

　　控制异兽，果然还是太过于透支精神力，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撑不住了。

　　好在他已完全掌控了头兽的精神领域，下达在兽脑中的命令已如刀刻斧凿，他无需再耗费更多精神力去控制它了。

　　舒瑞面无表情地再吐出两口血痰，随意用袖子抹掉血迹，遥遥看向兽群奔跑的方向，勾起了唇角。

　　就快到了，就快成功了。
　　上百人的灵魂，就能得到安息了。

　　—

　　与此同时，离异兽爆发区域大约五公里远的一条高速公路上，一辆军用吉普装甲车正在疾驰。

　　这是来自云京市特殊人种管理局的一支五人作战小队。

　　已是深夜，除了司机以外，车上众人都在闭目养神。他们已经连续执行了两项重大秘密任务，48小时不曾合眼了。

　　在异兽大军拔地而起的一刻，车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不容忽视的精神力冲击。

　　坐在门边上的一个金卷发青年最先睁开眼，他低头在手腕上的探测仪屏幕上看了眼，抬头对坐在对面的人道：
　　“头儿，前方地区发现大范围巨型精神力暴动，怀疑有重大事故发生。”

　　被叫做头儿的男人正斜靠在车窗上，眼睛半睁着扫向窗外传来精神波动的方向，带着明显的被吵醒的烦躁。

　　他很英俊，五官线条锋利，剑眉星目。可仔细看去，他眼下却有明显的青灰，像是一年到头没睡过一个好觉一样，给那好看的脸覆了一层病态的倦容。

　　纪昀。
　　云京市特殊人种管理局首席哨兵。

　　这位头儿没有说话，倒是坐在他旁边的一位年轻女哨兵打了个哈欠咕哝道：“什么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搞出来这么大动静……”

　　青年话说了一半，车内的军用通讯器忽然闪起红光，传来局里监察员略显急促的声音：
　　“D13区域发生异兽狂潮，数量未知，附近的作战组请立刻前往支援。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重复，D13区域……”

　　“什么？异兽？”车内昏昏欲睡的众人一下全都清醒过来，纷纷面露惊讶， “这里可是云京塔的保护区域，竟然会有异兽？还狂潮？”

　　100年前，吸收外星粒子产生异变的除了人类，还有地球上的某些动植物。

　　这些变异种体型庞大，且同样拥有强悍的精神性攻击力，杀伤力恐怖。

　　更棘手的是它们的精神力诡谲混乱，无法受到哨兵向导的操纵或安抚，在大地上肆意横行，曾一度威胁人类生存。

　　在它们大量出现以后，世界各国联合一致，派出所有哨兵向导发动疯狂清剿，以损失大量精锐哨兵向导的代价，将变异种全部斩草除根，屠戮殆尽。最终只剩下像深海、冰川、沙漠、原始森林这些人尽罕至的地方，还能偶尔见到变异种的存在。

　　“这群异兽来的奇怪。”车内另一位光头哨兵说道，“且不说国内已经多少年没出现过异兽暴乱，何况这里还是云京塔眼皮子地下的人口密集区，为什么塔里完全没有提前感知到这些异兽的精神力？”

　　那位年轻女人点头道：“确实不对劲，但局里的哨兵向导大多没有亲身对付异兽的经验，就算有在附近的恐怕也难以支援。”

　　由于多年来的清缴，异种的出现已经少之又少，只有常年在全世界各地奔波执行任务的高等级作战组才能偶尔与异兽交手和作战，至于其他一些能力较弱的哨兵向导则很少有能亲身与变异种交战的机会，只能在一些往日的记录影片中学习一二。

　　“所以还是得咱们去处理，头儿，怎么说？”金发青年扭头看向纪昀，却发现他们队长仍头也不回地看着窗外未置一词。

　　金发青年皱了下眉，没想到他们头儿怎么在这个时候发起了呆。他把脑袋凑到纪昀眼前，打了个响指，声音提高道：“头儿，别发呆了！嘿！头儿！”

　　纪昀终于扭过头来看向正等着他发话的队友们。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才回过了神。

　　就在刚才，在远处精神异动出现的瞬间，他胸中忽然腾起了难以言喻的躁意，一股无端的想要杀人的欲望莫名地充斥在他精神领域。

　　纪昀感到有些烦躁，自从六年前他的记忆出现缺失后，他的精神状况就时常出现问题。

　　这对精神力异常庞大且难以得到有效疏导的S级哨兵来说是很要命的事情。

　　逆着月光，纪昀大半张脸蒙在车顶落下的阴影里，显得神色阴郁得很。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仍未开口说些什么，只是目光淡漠地扫了眼通讯器。

　　离通讯器最近的一位哨兵立刻会意，拿起对讲机快速报告道：“A01收到，A01收到。我们距离目标不到五公里，马上前往支援！”

　　话音未落，车内响起一阵器械碰撞的声响，几秒之内所有人已整装待发。对哨兵向导来说，任务永远比休息来得更快，哪怕这支小队已经忙碌了两天两夜，此刻也无法懈怠半分。

　　异兽爆发区在高速公路的垂直方向，装甲车只得靠边停下。五个身影飞快跳下车，训练有素地翻过护栏向目的地奔去。

　　哨兵的奔跑速度和耐力完全超乎常人，这支小队跑了不到十分钟便到达了异兽暴动的外围的。他们站在一个山坡上，一览无余地看见庞大的兽群在他们不远处奔驰，狂暴的精神波动冲击整片原野。

　　“我去，还真的是狂潮啊。”光头哨兵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话里却透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不过好像就二三十头，很好解决嘛。”年轻女哨兵道。

　　纪昀站在队伍最前端，银黑相间的连体作战服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匀称，有风吹过他额前的黑色碎发，露出下方一双无比冷冽的蓝色眼睛。

　　那是晶莹剔透的冰蓝色，本该很美，却冰冷得看不出一丝情绪。中间那颗黑沉沉的瞳孔如同冰川里的深渊，让人联想到透不进一丝光亮的大海最深处，带着浓郁的窒息感。

　　这给纪昀冷峻的气质更添几分阴鸷。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暴动的兽群，问道：“今夜负责巡逻这片区域的是哪个组？”
　　女哨兵回答：“是D组下面的B级哨兵小队，求救信号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人呢？”
　　“没看见，应该撤到了外围躲避，他们估计是第一次遇到异兽。”

　　“头儿，情况不太妙。”金发青年忽然插过话，手上拿着一块电子屏显示出这片区域的地图。

　　他看着地图严肃道，“大约前方7公里处有个差不多一百号人的村子，如果这群异兽照现在的方向和速度继续向前，最多再有15分钟就会踏平那个村子。”

　　光头哨兵问：“村里没有接通塔里的通讯信号吗？”
　　“没有，那村子太小太偏僻了。”

　　纪昀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色终于动了动——长眉蹙起，更冷了些。

　　他沉思一秒，快速发出指令：“谢格外围辅助作战，宋昱去跟D组的人对接具体情况并带领村民撤离，光头侧面进攻，许玥跟我去兽群正前方迎击。”

　　在纪昀说话间，一只巨大而雪白的老虎从他身后一跃而出，威风凛凛地仰头立在纪昀跟前，白色皮毛与黑色条纹交映，在夜色下张扬耀眼。

　　那是纪昀的精神体，孟加拉虎白色亚种。

　　白虎仰起头，发出一声威严的咆哮，磅礴的气流席卷大地，连埋头狂奔的兽群都被震了一下，齐齐看向他们所处的山坡。

　　纪昀巍然立于虎背，微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对上那成片的凶猛目光。

　　他没有开口，不容置疑的声音已通过精神共感响彻在所有队友的脑中：
　　“立即行动，不容有误，15分钟之内必须解决它们！”

　　“是！”
　　众人齐声回应，四道身影如利剑出鞘，从山坡上飞奔而下，各式各样的精神体在黑夜中显露身形，载着主人按照队长的指令行动。

　　名为谢格的金发青年是唯一留在山坡上的人，他是这支小队的向导，一位精神力相当强大的A+级向导。

　　相比哨兵来说，向导的身理素质和作战能力都较弱，一般不直接进入战斗的中心而在外围依靠强大的精神感知力指挥作战，并帮助哨兵补充精神力和梳理精神域。

　　谢格大喝一声，一条金黄的粗壮巨蟒在他背后直立着拔地而起，他站在巨蟒头上伸出无数精神触手密集成网，自异兽群暴乱区域的上空蔓延而下，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精神屏障，将区域内的一切动乱声响屏蔽在内。
　　体格强壮的光头哨兵踩着一头魁梧威猛的棕熊猛冲到兽群侧后方，他肩扛一台火箭筒，轰隆一声四炮连发。

　　满天火光和烟尘里异兽的碎肉飞溅，爆炸的巨波掀起狂风，被击中的异兽们如山塌般倒地，连带着后方的异兽也接连被拦截绊倒。

　　兽群变得混乱起来。

　　就在此时，两道白色的身影从兽群正前方冲出，一白虎一雪狼两只精神体载着纪昀和女哨兵许玥气势汹汹地向前飞驰。

　　纪昀站在虎背上看着前方的异兽们，微微眯起眼道：“领头那只不对劲。”

　　“没错，”耳麦中传来向导谢格冷静的声音：“整个兽群里，领头那只精神力最强，它的精神波动覆盖了整个兽群以至于其他异兽都跟着它行动，干掉那只其余的就好办了。”

　　“了解！”

　　许玥扬声回应，眼见着异兽已是近在眼前，他从雪狼背上猛然蹿到空中，单手举起一杆突击步枪，滞空瞬间两个利落的点射直击头兽的双眼。

　　血花溅在地上，头兽发出痛苦的毫叫，引领兽群的精神力溃散开来，后方的兽群迷失了方向茫然地停在原地，而愤怒的头兽将精神力全部聚合起来劈天盖地攻向了面前的两个人类。

　　纪昀正面迎上这波力量，雪白的虎载着主人后脚蹬地飞弹而起，纪昀就着惯性从虎背一跃至头兽脑袋上空，与他气质一样泛着森然寒意的精神力如滚滚巨石般猛烈砸下，顷刻间吞噬了头兽的攻击。

　　紧接着，一柄精神力形成的长刀在纪昀手中凝结，他双手高举，眼也不眨地朝着眼前那狰狞的兽头狠狠直劈下去。

　　—

　　另一边，负责与E组对接的哨兵宋昱找到了见证异兽爆发的那支D组哨兵小队。

　　这支队伍所有人都是头一次遇到活的异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上也不是跑也不是，终于等到了救兵的到来简直如获新生。

　　“昱哥。”领队带着队员赶紧走到宋昱跟前，A01组作为由云京塔首席哨兵带领的全塔最强作战组，塔里几乎没人不认识他们。

　　宋昱点了下头，道：“这里现在由我们A01组全面接手，请你们说一下具体情况。”

　　“是。”领队快速说道，“我们是作战组D13，今夜负责巡逻这片区域。在零点左右我们发现了一名行迹诡异的黑衣人，经追踪确认是一名高等级向导。我们一路从城区追到这里，准备逮捕时和他发生了激烈战斗。”

　　说到这，领队咽了下口水，似乎心有余悸，继续道，“战斗过程中那名向导行为非常诡异，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忽然就把这群异兽给引诱了出来。。”

　　“引诱异兽出现？”宋煜皱眉道，“你在开玩笑吗？据目前研究显示异兽精神频率与人类相差甚远，不可能受人类控制。”

　　领队为难道：“这我也明白，但我们队伍里所有人确实都清楚地看见了……”

　　宋昱低头沉思几秒，道：“我了解了，现场现在交给我们处理。另外，前方七公里处有一个约100人居住的村子，请你立即带上你的队友前往带领村民迅速撤离，15分钟内必须完成。”

　　“是！”

　　D13组迅速带队离开，宋煜也立刻严肃地在耳麦中向队友们道：
　　“大家小心，敌人可能不止异兽，据E组的人说，他们看见这些异兽是被一个高级向导引诱出来的。”

　　—

　　当纪昀的刀即将斩落头兽头颅的瞬间，耳麦中正好传来宋昱的提醒，下一秒，一股不属于异兽的锐利精神力呼啸而至，杀气腾腾地直刺纪昀面门。

　　纪昀闪电般凌空一转，一脚蹬上异兽的脑袋，手中刀锋翻转，闪着寒光的利刃便正面接下了那突如其来的袭击。

　　轰然一声巨响，两股势均力敌的巨大精神力相撞，只有哨兵向导能看见的精神力的炫目光华在空中炸开，像闪耀的极光，映在在场所有人的眸子里。

　　两股力量僵持数秒，最终纪昀更胜一筹，他握着长刀的手臂猛地发力向下死死一按，对面终于支撑不住，精神力如同被横刀拦断的水流一般向四周散去。

　　紧接着，纪昀趁着对面的未知敌人还没来得及继续发动攻击的瞬间，猛地一个转头，再一次全力攻向那只头兽。

　　他速度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刀光如闪电般乍现，没有来得及防备的头兽轰然一声被砍倒在地。

　　它伤痕累累，瘫在地上抽搐着就要断气，可它的头仍固执地看着前方还想向前挪动。

　　它的生命好像只剩下了一个目标，向前，不断向前，必须向前。

　　——一个忠实的，彻底的，没有思想的傀儡。

　　“这异兽竟然真的受到了精神控制。”远处的向导谢格看着头兽的举动，不可思议道，“这究竟是什么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失去了领头的兽群开始迷失了前进的方向，躁动着向四周奔散。许玥拎着枪，光头哨兵扛着炮，对着它们就是一通狂轰滥炸。

　　炮火声中，光头扬声道：“头儿，异□□给我和玥姐，你去对付藏在暗处的那个家伙！”

　　“已经找到了。”

　　纪昀冷淡的声音在众人耳麦中响起，紧接着他们便看见一道白色的残影破空而出。白虎载着纪昀猛地扎进兽潮，在群兽之间逆向狂奔。

　　许玥和光头对视一眼，默契地调整了轰炸的位置，跟着队长的行动轨迹精准地攻击他身前身侧挡路的异兽，为他开出一条血路。

　　月光明亮，勾勒出一人一虎在火光中中灵活穿梭的身形。

　　忽然，层层叠叠的云层遮蔽了月亮，广阔的原野一下被黑幕笼罩，只能看见火的暗红，纪昀也隐匿在黑暗里失了踪迹。

　　下一秒，风起云涌，月光重现，转瞬间纪昀竟出现了在兽群最尾端的半空之中，朝着身下一只不起眼的小兽猛扑过去。

　　他手掌合拢又摊开，一个精神力形成的光球在掌心出现，极速旋转，遽然间膨胀数倍，在即将爆炸的前一秒，纪昀手臂青筋暴起，手腕高举翻覆扭转，狠狠将光球向那只小兽砸去。

　　杀意尽显。

　　而那只小兽的背上，一个高挑瘦削的黑衣人正缓缓抬头，看向刺杀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