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杀死你的向导》山令周周

10、Chapter 10

　　夜色四合，舒瑞闭着眼站在窗前，精神力缓慢而强势向外蔓延，在公馆西区内搜寻着那个藏在其中的叛联人员。

　　他一寸一寸地探寻着，发现确实如谢格所说，能在西区内感知到精神波动，但是具体在哪有点难找。

　　不过对S级的他来说，找到这个家伙也就是时间问题。

　　正当舒瑞觉得自己离那个人越来越近时，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势精神波动从不远处传来，朝他家的方向迅速逼近。

　　很熟悉的精神波动。
　　……正是那位云京塔首席的。

　　舒瑞立刻睁开眼，以迅雷之势收起所有精神力，一秒之内钻进被窝闭眼屏息一气呵成，躺在床上开始装死。

　　大约十秒后，舒瑞感知到纪昀抵达了他家楼下。

　　舒瑞额角青筋一跳，意识到这家伙显然又是来找自己的，因为他目标明确地翻进了二人白天见面的那间屋子。

　　想到这里舒瑞不禁有点无语，云京塔的人白天信誓旦旦地说会来修窗户，结果等到晚上也不见人影，害的他不得不换了间房睡。

　　不过这个首席有什么事为什么要大半夜悄悄摸摸地来，难道真看上他了？云京塔就是这么教育这些哨兵向导的吗？
　　舒瑞在心里直犯嘀咕。

　　片刻，舒瑞听见自己这间房的门被轻声推开，浓重的哨兵气息扑面而来，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舒瑞实在不想跟这家伙再纠缠什么，他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佯装着熟睡的模样，试图劝退纪昀。

　　但纪昀却毫不在意，径直走过来在舒瑞的床前站定，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地盯着床上装睡的人。

　　两道直勾勾的目光落在舒瑞身上，舒瑞的眼睫颤了颤，觉得自己有点躺如针毡。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在演鬼片，很吓人的。

　　暗自较劲了十秒，舒瑞在眼皮下面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

　　“首席先生，私闯民宅是犯法的这点还需要我给你科普吗？。”
　　舒瑞仰面看着纪昀，语气带着点戏谑。

　　“不装了？”纪昀淡淡道。
　　舒瑞很做作地打了个哈欠：“我是被你吵醒的呀。”

　　纪昀没接他的话，反而道：“你在找人？”
　　“什么？”舒瑞装傻。
　　“我来之前，你在用精神力找人。”纪昀道，“你果然是向导。”

　　逆着月光，纪昀的原本锋利的五官变得模糊起来，唯有那双彻如冰河的蓝眼睛在漆黑的房间里亮着清晰的光。

　　那一刻，眼前的蓝与昨夜梦中少年的眼睛重合，让舒瑞产生了一种恍惚的熟悉感。

　　不过也仅仅是一刹那的感觉，待舒瑞回过神来，他自己都觉得疑惑。

　　但此刻眼前杵着的找个麻烦家伙让舒瑞一时来不及细想，他眨了眨眼，朝纪昀懒洋洋一笑：“首席大人，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是吗？”
　　纪昀声音一沉，随即手臂向前一伸，精神力凝结出的长刀便架在了舒瑞的脖子上。

　　舒瑞却不躲不闪靠在床上，任凭泛着寒气的刀刃贴上皮肉也面不改色。

　　他知道，纪昀是想逼他出手动用能力。
　　但可惜他不吃这种暴力激将法。

　　纪昀冷冷地看着不为所动的舒瑞，眼前的人毫无畏惧甚至还带着点微笑，就好像在说：你还能怎么办呢？

　　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片刻，纪昀突然轻声笑了一下。

　　霎时，舒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到大脑猛地一痛。

　　那个该死的哨兵竟然用精神攻击在反向入侵他的精神领域！

　　利用精神力入侵甚至摧毁敌人的精神领域是向导特有的能力，舒瑞没想到眼前这个哨兵竟然能反过来入侵身为S级向导的他，虽然力量并不算太强，但也着实打了他个猝不及防。

　　火已经烧到了家门口，舒瑞知道已经无法再继续掩饰自己的身份，便迅速做出反击，大脑中将千万重固若金汤的精神屏障拔地而起，牢牢将纪昀的攻击挡在了精神领域外面。

　　屏障构筑的瞬间大脑的疼痛得到平复，算起来这前后不过一两秒的时间，舒瑞却在缓过来时看见纪昀已闪电般冲到了他的面前。

　　躲不开。

　　舒瑞立下判断，果断放弃躲避，任凭纪昀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而他也在同一瞬间，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抵在了纪昀心口。

　　双双控住了对方的命门。

　　“反向入侵，真不愧是S级哨兵。”
　　二人距离隔得很近，都在死死盯着对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舒瑞哑声夸赞道。

　　纪昀却没有回他的话，脸上表情冻得像块冰，却又隐隐透着点疯狂。
　　他感受到自己那股本能般对舒瑞的杀意又疯狂涌现出来，几乎就要失控。

　　此时舒瑞也发现自己脖子上的桎梏变得越来越紧，一股熟悉的戾气又在纪昀身上澎湃起来。
　　哨兵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舒瑞感觉自己明显已经开始缺氧。

　　他有些错愕，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想杀了自己。

　　舒瑞毫不迟疑地放出精神力，从纪昀背后猛袭过去。却没想到纪昀竟像被控制住了似的躲也不躲，被这一击狠狠打了个十成十。

　　剧烈疼痛即刻席卷大脑，冲淡了肆虐的杀意，纪昀重新找回理智，猛得松开了手。

　　混乱中舒瑞捕捉到了纪昀回神的刹那，看见他的表情从隐隐的疯狂恢复了清明。
　　舒瑞蹙了下眉，觉得有点奇怪。

　　但舒瑞暂时来不及细想，他捂着胸口猛咳了几声，边顺气还边不忘调侃道：“这位大哥，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跟你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让你每次都这么想干掉我。”

　　纪昀沉默地后退几步，他比舒瑞更想知道，这股越来越不受控的杀意究竟从何而来，又该怎么解决。

　　但这事显然此刻没法解决，况且他此行前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我们没仇，但你跟云京塔可能有仇。”纪昀面无表情，“你是云京塔头号通缉犯。”

　　“？啥东西？”六年来遵纪守法扮演普通人的舒瑞觉得自己应该听错了，“通缉犯？”

　　纪昀看着舒瑞一脸震惊的表情皱了下眉，一时不知道他是演技太好还是真不知道。
　　他低头，从腕表上调出一张全息电子屏，手指轻轻一划将屏幕移到了舒瑞眼前。

　　一张红底黑字的巨幅通缉令铺在了舒瑞眼中。

　　看清整张页面内容的那一刻，舒瑞不知道是该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云京塔那帮人的脑子出了问题。

　　因为这是一张空白通缉令。

　　没有通缉者的照片就算了，甚至连最基础的名字、年龄、性别都是未知，没更没有其他任何信息，除了身份那一栏写清楚了是向导外一无所有，就连通缉原因也是无比简洁的四个字：叛逃离塔。

　　舒瑞嘴角抽了一下，替他们想出了一个解释：“你们云京塔对通缉犯也有个人信息保护措施？”

　　纪昀摇了下头，隔空指了指通缉令，“这是你。”

　　舒瑞有点无语地叹了声气道：“我知道你很想找个理由抓我，但硬要说这个什么信息都没有的通缉犯是我，是不是也有点太不讲道理了？”

　　纪昀道：“往下看，时间。”

　　舒瑞叹了声气，戳着屏幕向下滑到底，看见在页面最下端有一行不太起眼的小字，标注了这则通缉令最初发布的时间——六年前。

　　舒瑞在心中惊了一下。
　　六年前，确实是他从云京塔逃出来被文庭叔捡到的时间。

　　但他仍面不改色道：“时间怎么了吗？”

　　纪昀没有错过刚刚舒瑞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眯了眯眼道：“我查过你的档案，很巧的是你正好就是在六年前被舒文庭收养，出现在了云京市。”

　　“巧合罢了。”舒瑞道。

　　“但我查不到你被收养前的任何经历，无论是你的来历还是人生轨迹都是一片空白，你就像六年前凭空出现在世上的人。”纪昀眼神凌厉，“只有常年生活在塔里的哨兵向导”

　　舒瑞歪头一笑：“那难道你们云京塔里就有关于我以往的记录吗？”

　　“有。”

　　舒瑞被他斩钉截铁的话卡的一顿，皱眉道：“如果又是像那张空白通缉令一样没有什么有用信息的东西，还是不要……”

　　没等他把话说完，他看见那张全息屏闪了闪，随即一张照片替换了上面的通缉令。

　　大片的白色占据了舒瑞的眼睛。
　　照片内容很简单，拍的是一个看起来像实验室的地方，十来个少年模样的人整齐地躺在实验床上，各种仪器围在他们旁边，不知在测量实验些什么。
　　这看起来是一张很多年前的老照片了，不太清晰，只有最外面那张床上躺着的人能勉强看清面容。

　　是舒瑞。
　　是少年时期尚未脱去稚气的舒瑞。

　　舒瑞的瞳孔颤抖起来。

　　白色实验室……
　　昨夜的梦又浮现了上来，那原本已经被舒瑞遗忘的梦中情景此刻与照片的内容清晰重叠，让舒瑞一阵战栗。

　　这是……他的过去吗？

　　“这是我在云京塔已经尘封多年的旧资料库发现的照片，但却没找到与这张照片相关的其他任何资料。”纪昀冷声道，“这上面拍是什么实验，你到底是谁？”

　　舒瑞有些脱力地向后靠在墙上，蓝色屏幕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表情晦暗不明。

　　瞒不住了，他想。

　　其实舒瑞一直都知道，那些横在他过往人生中没有解决的事情，那些就算失忆也仍印刻在心里的恐惧，总有一日都会重新找上门来。

　　他逃不掉的。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无奈地垂眸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纪昀的话，沉默片刻后轻声道：“纪昀，你之前不是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吗？”

　　纪昀点了下头：“你说你不认识我。”

　　“不是不认识你，是我不记得了。”舒瑞说。

　　纪昀表情微凝。

　　“确实有人告诉过我，说我曾经是云京塔的向导，但我已经想不起来了。”舒瑞缓缓说道，“六年前从一场昏迷中醒来后，我失去了过往人生中所有的记忆。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从哪来又该去哪，更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你说的那个通缉犯。”

　　舒瑞深深地闭了闭眼：“那些你问我的所有问题，我都比你更想知道答案。”

　　这些憋在心里太久的话终于全说了出来，舒瑞莫名感到一阵轻松，长长出了一口气，抬眸却发现纪昀的表情竟十分的古怪：“你怎么了？”

　　纪昀的冰块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点裂痕，他死死盯着舒瑞：“在六年前失忆的人，不止你一个。”

　　“什么意思？”舒瑞一愣，“难道你……”

　　“六年前，云京塔发生重大事故。”纪昀双眉紧蹙，“我在战斗中受伤昏迷，醒来后发现我发现我的记忆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纪昀斟酌着说道：“跟你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一切不同，我失去的是过往中一部分的记忆。我不知道我忘记是什么，只知道一些时间节点上我的记忆出现了大片的空白，就像在某些时刻突然断片了一样。”

　　舒瑞问：“那你为什么会问我是不是认识你？我曾经在你的记忆中出现过吗？”

　　纪昀却摇了下头：“不是，我的记忆中没有你。我只是……见过你的脸。”

　　舒瑞没听明白：“见过我的脸？什么意思。但是既然你不认识我又为什么每次对我都有那么大杀意？”

　　“我不知道。”纪昀道，“从第一次感受到你的精神波动开始，对你的杀意就充斥在我的精神领域，有时候甚至……我自己都无法控制。”

　　舒瑞长眉蹙起，思考着纪昀的话。

　　若是如纪昀所说，那么纪昀对他的杀意或许已经被深深烙印在了他的精神领域中，成为哨兵最刻骨的本能。

　　他们曾究竟发生过什么，让纪昀对自己恨至如此。

　　舒瑞看着纪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心中忽然莫名涌起一阵无言的悲伤。

　　他想，或许他们以前真的认识过又忘记了对方吧，可既然那些被他们同时丢失的过往让纪昀就算失忆了也没忘记想杀死他的话——

　　舒瑞无奈地笑了一下，对纪昀道：“我想，我们以前大概真的是仇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