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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罢相 ...

  •   任劳看着任怨这些天跑大牢也忙得团团转,忍不住问道:“咱们侯爷这是玩的哪一出?他妈妈又那个免死铁券,干嘛还到牢里蹲着?这府里多少事情等着他发话呢。”
      任怨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笨!蔡相对小侯爷视下了狠心,这明里暗里的绊子都下了几回了。以神通侯的身份,敢上门来拿人,肯定是蔡相使了力的。侯爷这一招,摆明了是苦肉计。前儿侯爷那封折子,是找一个姓秦的书生写的,那叫一个忠肝赤胆,声泪俱下,小侯爷奉旨调查菏泽铁矿一案,却被奸相构陷下狱,米公公在官家面前再添上些话,蔡相在官家心里就成了年老德薄,嫉贤妒能的保守一派,而小侯爷自然就有机会了。”
      任劳恍然大悟,帮着任怨把送到神捕司的东西绑好,“那新夫人呢?眼下她可是想着法儿的折腾呢。”
      任怨阴恻恻地笑了,“女人的事情,小侯爷心里有数,你看他几时在女人手上吃过亏?”
      而神捕司里,铁手此刻他正站在大牢门口,看着无情和方应看针锋相对,不觉摇了摇头。
      他总觉得这方应看有些奇怪。这个贵介如兰的公子哥儿,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彬彬有礼,唯独一遇上大师兄,就有些轻佻起来。而大师兄向来沉稳镇定,极少有情绪波动,偏偏对这个小侯爷忍不住脾气。
      等到第十五日,在六扇门已经被方应看折腾的鸡飞狗跳的时候,神通侯谋反一案终于有了结果,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皇上御批方应看谋反一案查无实证,雷纯因诬告一案充入乐籍,流放三百里,圣旨恩准方应看休妻。
      如此偏袒,令人起疑。
      但无论如何,方应看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他的神通侯府。几日后,神通侯方应看关于菏泽铁矿一案的奏章一上,朝野震动。
      此案直指当朝司空、安远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的蔡太师,平时备受打压的几个耿直官员也都站了出来,纷纷上书要求严查。
      几日之后,此案终于有了结果:蔡京罢相,贬于儋州。而梁师成、王黼亦受到牵连,此外有近百人涉案,或被贬,或流放,平日蔡京一派的人,几乎都被清洗一空。朝堂上下,风气顿时为之一清。
      这次借着菏泽铁矿一案,终于扳倒了“六贼”之首的蔡相,朝堂之上,不少忠直之士面上都有了几分喜色。而诸葛神侯这边,关于弹劾神通侯方应看一案的结果也让人甚为讶异。神捕司的折子写的很简单,神通侯方应看行为不端,多有违禁贪渎之事。
      于是,继蔡京罢相之后,神通侯方应看亦被贬黜台州。
      如论如何,方应看总算是被赶出了京城。六扇门中,人人都松了口气。
      世态炎凉,神通侯府顿时门庭冷落鞍马稀。昔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神通侯府,变得分外萧瑟凄迷,连门前十八盏大灯笼都全部撤去,家丁美婢,护院高手全部不见,连门楣上的匾牌都用白布遮住了。
      夜已经深了。
      无情一袭白衣,犹自坐在书案前思索。
      他与方应看交锋数次。诸葛神侯曾说,方应看长于谋,而无情擅于破。而在自己看来,方应看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似乎对大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预见。这一局交手,方应看虽然被贬出了京城,但是无情却不知道,这一局赢的到底是谁。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他抿了一口,望着窗外的夜空出神。
      表面上看,他们成功地将方应看赶出了京城,切断了他与米公公的联系。但是事实上,方应看的有桥集团依旧在京城无孔不入,而且借由诬告一案,六分半堂已经完全退出了京城势力,而因江南最近歉收,米价上涨。操控米粮生意的有桥集团却趁机大肆敛财,势力越发如日中天。
      蔡京罢相,饿死在路上。梁师成、王黼、李邦彦等人也或者“暴病身亡”,或者“不知所踪”,这等手腕,除了做事滴水不漏的小侯爷,还能有谁?而蔡相四十年所积的整整两船金银之物,估计悉数落入了方应看的囊中,但是京城的各大钱庄最近却无任何大笔银钱流入,这笔钱究竟去了哪里?
      而方应看被贬的地方在台州,两年来当地官员一直有倭寇侵袭的邸报上奏,去年的邸报更是离谱,三十名倭寇贼人竟然劫掠了县衙,可见当地武备之松弛。可是小侯爷被贬到当地后,就连周围年年上奏的二十多个郡县,全部再无任何有关倭寇海盗之类的邸报入京。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定然与这位神通广大的小侯爷脱不了干系。
      皓月冷空,几颗残星斜挂在西天,惨淡似坠。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阵豪壮的歌声,无情不禁会心一笑。
      果然,在高高的屋檐一角有个人影静静地坐着,从无情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白影。他的侧影映在月光中,带着一丝落寞。无情飞身掠起,如一片花瓣,飘到了屋顶,坐在了那个白衣人的身边。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俊雅与豪气,却完美地在那人身上融为一体。无情并未转头看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微微垂首,俯视着撒满银月霜华的汴梁城。那人却转过头看了无情一眼,头一仰,喝了一大口酒,露齿一笑,两个酒窝若隐若现,他问:“无情,你在想什么?”
      “在想这片大好河山。”无情向北望去,仿佛无穷尽的视野中包含了长城、狼烟、黄河,飞沙滚石,昏天黑地,血流成河的场景,他收回目光,看着身旁这个英气潇洒的男人,“戚少商,北边情况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无险可守,无将能战。”戚少商的语气很低沉,无情也长叹一声。“听说方应看被贬到了台州?”“是,我刚刚就在想这件事。以他翻手云覆手雨的本事,居然如此轻易地被扳倒,太诡异了。我与他交手数次,此人一向做事滴水不漏。而且在菏泽铁矿一案调查中,我发现他的实力已经非常可怕,蔡京恐怕都是被他设计的。我估计,他手上至少有一支五万人的精兵。如果此人能为国分忧,何愁金人南下?”
      戚少商举杯,微笑,敬无情:“你想我做什么?”
      “杀方。”无情的眉目极是清朗,却带有一种孤寂高寒的煞气,他本来是撑竹帘的竿子,愈磨愈削,愈尖愈锐,终于就得变成杀人的利器,就像打研一把尖刃一样。
      寒光浸夺。
      无人敢攫其锋。
      近之则伤,终不可赏玩。
      “你决定了?”戚少商看着这个白衣少年,无情此刻就似一把出鞘的剑,简直比这月光还要寒上几分。
      “是。如果不杀他,日后必有一场大浩劫。”
      戚少商对天敬了一杯酒,“算我一份。”说罢,白衣一闪,如天际神龙,消失在屋檐。
      无情没有动,他依旧坐在那里,仿佛早已融入到这如水的月光中。良久,他把“小吻”放到唇边,如水的箫声倾泻出来,他的箫声很静,下指很轻,却偏偏透着一种冷冷的杀气。
      深秋的夜色下,无情静静地坐着,看似文雅柔弱偏又透出峭拔孤绝的傲然,箫声萦绕在他的身边,带着清寒入骨的寂寞。
      自古多情空余恨。
      情多,即伤人,亦伤己。
      他是无情,可是他的箫声却如此多情。
      多情如懵懂少年多情的幻梦。
      台州县衙里,白衣的少年王侯也在抚琴,琴是焦尾,古拙陈旧,手却白得如玉,修长纤细。琴声如空谷清吹,肃杀而起。带着一种逼人的泠然之气。突然,幺弦一颤,风雷之声大作,曲子越发激愤清越,如清角吹寒,狂风吹浪。
      琴音却似乎掩不住那凌厉的杀意,于是调子一变,西北天空瞬间滚起乌黑浓云,风乍停,星光尽敛。
      “啪”的一声,弦已断,琴音戛然而止。方应看怔怔地看着琴,放下了琴,他抬头望着窗外清寒的月色,轻叹了一声。
      “小侯爷。”任怨在门口清唤,方应看回过神来,“什么事?”“暗行特使的‘零’过来了,在书房等候。”方应看蹙眉,“让他回去吧,暗杀的事,暂时用不着他了。”任怨应了一声,转身去回话。
      方应看眉间掠过一丝恨意,他想起自己与米公公说过的话,“我们是掌控天下的人,心如钢铁,无人不可利用,无人不可背叛,因此无懈可击。”他从来不允许自己存在任何弱点。即使有,他也会将这个弱点消失。
      比如方巨侠。义父曾经是他面前的一座高山,他是他的父亲,对于这个人,他有一种本能的敬畏,也有一种内心的不安。方应看从小太过聪颖,也十分敏感。因此义父对他再好,他也不能放心如其它小孩般撒娇任性,为所欲为。
      这种深刻的不安全感一直伴随着他至成人。因此他必须杀了他,才能消除这种骨子里的不安。眼下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弱点,无情。
      准确的说,是舍不得杀无情。
      曾经,无情是方应看少年时代的一种情怀,像一句念起来就会心痛的情诗,在冰凉的月光下摇曳着满树洁白的花朵,忧悒如月,清寒如梅,令人感伤。
      而今,无情之于方应看,就如一个誉满天下的画师,开始学画时画出的第一幅画。这幅画虽然笔法幼稚,立意简单,却是他自己所画的第一幅画。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这幅画,坠了自己的声名,却又舍不得毁去这幅画,于是将这画深藏在房间里,无人时拿出来看看,然后又悄悄地锁起来。
      他不愿意见到无情,甚至会故意避着他。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是自己弱点,必须杀了他,才能真正的无懈可击。
      “你我,终非江南梦里人。”方应看遥遥地看向天际,“等我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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