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三十一章 变故 ...
-
1
北风一刮,冬天一下就来了。
气温骤降,夜里气温已经达到零下,湿冷的空气穿过厚厚的衣物,直钻到人骨头缝里。
张姨贴心地给两人又加了一层厚棉被,温暖舒适的被窝让陶朗愈发起不来床。
周六的上午,时云飞有事去医院一趟,陶朗一个人霸占着整张大床,正在睡懒觉,小黎沁噔噔噔地爬上楼来,用凉凉的手指摸他的鼻子。
陶朗知道是她,故意从鼻子中喷出一股气流来,睁开眼睛佯装生气地瞪她。
小姑娘呵呵地笑起来,乳牙像一个个雪白的米粒,陶朗也笑了,把她冰凉的手抓进被窝里暖和暖和。
“哥哥,起床啦!外公买了螃蟹和扇贝,中午我们吃大餐!”黎沁欢欣地说。
陶朗一惊,银山县地处内陆,海鲜价格高昂,当地人也不爱吃海鲜。一贯节俭的黎叔重金买这些,只可能是照顾他和时云飞的口味。
连忙穿了衣服下去,就见窄小的厨房里,黎叔和张姨蹲在水泥地上,中间是一个铝盆,两人正忙活着杀螃蟹。
见陶朗起床,黎叔对他笑道:“小陶啊,叔买了螃蟹和扇贝,你们在沿海长大的孩子肯定爱吃这个吧?”
陶朗心里热腾腾的,走过去蹲下来,道,“爱吃、特别爱吃——叔、姨,你们歇着吧,我来杀。”说着便把手伸进了盆里。
黎叔和张姨当然不肯,陶朗却怎么也不能让两个老人大冬天地把手泡在冰水里给他做吃的,最后妥协的结果是黎叔杀,陶朗洗,时云飞会做饭,等他回来以后加工。
中午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丰盛的一餐。明天早晨,陶朗和时云飞就要出发去下一个卫生所指导培训了,离别在即,陶时二人还陪黎叔喝了点白酒。
洗过碗后,黎叔有些醉,带着黎沁一起到二楼午睡,一楼客厅里,陶时二人再一次询问起了黎沁的情况。
张姨往二楼瞄了一眼,才低声告诉了俩人黎沁的情况。
和卫生院的老医生描述地基本没差。
“那做完分流手术后,医生有说什么时候能做根治手术吗?”时云飞问。
张姨闻言叹了口气,“我心里也盼着囡囡早点把根治手术做了,我好不用天天提着心吊着胆。本来计划是今年要做掉的,七月的时候我和老头子请了各路神仙保佑,她妈妈也请了假,我们一起带囡囡去了省里,结果医生检查说她的肺里还是没有发育好,做手术风险大,让我们回来,还要再等一年。”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张姨见两人忧心的表情,一拍手道:“唉,瞧我,这就是老头子不让我说的原因。他说我这样就和那个‘祥林嫂’一样,把大家搞得都不开心。”
陶朗心情复杂,只能苍白地安慰张姨道:“都会好的,放宽心。”
张姨笑笑,拍了拍陶朗的手:“好嘞。再等一年就再等一年吧,一年一年地,不也这么过来了吗?等做完手术,我就能彻底放下心里的石头啦。”
“张姨,经济方面你和黎叔……”时云飞欲言又止,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张姨却能猜到他想问什么,眼里流露出暖意,也拉住了时云飞的手:“阿姨知道你想问什么,学医的孩子都是善良的孩子。”
“我们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但你黎叔叔有退休金拿,小沁妈妈每个月也寄钱回来,还有国家的帮助,小沁的手术费是够的,还有多的呢。”
陶朗和时云飞对视一眼,在离开前这桩心事他们算是放下了。
不过,手术台上没有绝对,术前术中术后,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意味,而一旦发生意外,就意味着额外的费用。为了以防万一,陶朗还是把提前准备好的几个儿童慈善基金会的资料给到了张姨,告诉她如果未来有需要,他可以帮忙申请。
张姨捧着陶朗整理的资料,抬手拭了把泪,说:“阿姨真想留你们在这住一辈子。”
这话说完,三个人都笑了。
晚上,陶朗和时云飞在楼上收拾东西。俩人给黎叔张姨网购了点补品,还给小黎沁买了她心心念念的换装洋娃娃。担心黎叔一家不收,两人把礼物直接放进了衣柜里。
正忙活着,楼下忽然传来张姨黎叔和一个陌生男人争吵的声音。
他们说的都是方言,两人听不懂,怕是家事,便没贸然下去。
可接着便听见楼梯处咚咚咚的动静,然后是黎沁的呼喊声:“别吵架!外公别吵架!”
激烈的争吵并没有因为她的呼喊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张姨的声音混杂其中:“小沁,上楼去。大人的事别掺和。”
“我不!我不要爸爸和外公吵架!”黎沁带着哭腔大喊,而后便止不住地大哭起来。
对心脏病患者来说,情绪激动是大忌,对患有法洛四联症的孩子尤其如此,哭闹很可能会导致患儿的缺氧发作。楼上的两人呆不住了,连忙下楼去。还未到一楼,便见张姨正抱着黎沁匆匆上楼,孱弱的小女孩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胸腔剧烈起伏,小脸上都是泪水,嘴里还嚷着:“别吵架别吵架——”
“别让她哭会缺氧的。”陶朗急切地说,让开位置来让张姨过,“到三楼去。”
“小沁你别哭了,先别哭了好不好。”张姨显然也知道哭闹的危险性,慌乱地哄道。
爬到三楼,黎沁已经出现了缺氧症状,呼吸急促,小脸苍白,时云飞忙扶着黎沁蹲下,握着她的腿让她保持胸膝位,缓慢而有力地在他耳边重复道:“冷静、冷静、保持呼吸。”
黎沁仍止不住地掉眼泪,却仿佛知道自己的症状,握着了时云飞的手,不再挣扎。
陶朗让张姨退后一步给黎沁扇风,而后打开了窗户,让风透进来。
变故就发生在他打开窗户的刹那。
透过窗户,陶朗正好看见那个陌生的男人跨过门槛,极用力地一脚踹翻了张姨晾在门口的碗筷。
伴随着陌生男人的怒吼与锅碗瓢盆丁零当啷的巨响,黎沁“啊”地尖叫一声,四肢病态地抽搐起来,脸迅速显现出灰紫色。
陶朗拨打了急救电话。
那个夜晚对所有人来说,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黎沁先是被送到了就近的河径镇卫生院急救,在救护车上跟车医生就给她戴上了氧气面罩,注射了去氧肾上腺素和镇静剂。
黎沁以前也缺氧发作过,也是送到卫生院,吸了氧就缓过来了。
然而这次,她的血氧却迟迟升不上来。
送入急救室后,值班的老医生试了各种手段已经没有效果,着急地与他们沟通,说小孩端经皮氧饱和度一直超不过40%,已经出现了呼吸暂停、心跳缓慢的症状。张姨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哭着问跟过来的陶朗和时云飞怎么办。
时云飞紧急联系了了他在儿童医院心内科的同事,得到的回复是赶紧将小孩转去市医院气管插管。
要转院,还要气管插管,连镇定些的黎叔都慌了神,好在陶朗和时云飞在一旁冷静地和市医院协调,将黎沁又送上了救护车。
凌晨三点钟,黎沁被推进了市医院抢救室,气管插管后,血氧终于升了上来。
下午时还高兴地啃着螃蟹的小姑娘,此时毫无生机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嘴里还插着粗管,时云飞不忍看,而张姨摩梭着黎沁的小手,泪如雨下。
夜色深重,急救室的光却亮如白昼,照亮每一张或痛苦或焦灼的面容。
黎叔借陶朗的手机给黎沁的妈妈打了视频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般,喃喃地重复着:“等着妈妈,妈妈就回来陪沁沁了。”
黎叔哽咽地安慰女儿道:“你注意安全慢慢来,小沁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漫长的夜晚终于要结束了的时候,凌晨五点钟,麻醉代谢完毕后的小黎沁对深插入喉咙的插管产生了强烈地抗拒反应,不断地呕吐、抽搐,挣扎的哭嚎声响彻整个观察室,还出现了心律不齐的症状。
急诊医生面容严肃告诉黎叔,黎沁的缺氧症状在药物治疗和气管插管后仍顽固发作,现在必须做急诊手术,但她的肺动脉狭窄,根治手术风险高,市医院做不了,建议他们赶紧转院100公里以外的解放军医院。
一个晚上,两次转院,还要在肺动脉发育不完全的情况下冒着风险急诊手术。谁也没想到此次缺氧发作会造成如此严峻的后果。
张姨的脸苍白如纸,黎叔抬手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老泪纵横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为什么非和那个畜生在家吵啊!要是囡囡出了事,我、我可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