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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来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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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您在哪啊?”
“荷风别吵!”
“公主,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本宫又逃了?”
“放心,本宫不会再逃了,再也不会了……”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荷风觉得心里有一种闷闷的感觉,偷偷地看了眼她的主子,大辽皇帝耶律宗真的御妹兴平公主耶律仪兰,耶律仪兰的脸上一片平静,神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主……”
“荷风你看!”
“啊?”荷风不知耶律仪兰让她看什么。
“燕子,燕子从南国飞回来了。”
荷风顺着耶律仪兰的目光望去,见那檐下的燕巢里果然露出了几只茸茸的小脑袋,让人可爱,说道:“不知不觉,春天就来了,燕子都飞回来了呢,公主喜欢燕子啊,奴婢都不知道呢。”
“是啊,原来春天到了,所以它们都飞回来了。”耶律仪兰淡淡地应着。辽国的冬天,寒风凛冽,白雪皑皑,燕子都飞到温暖的南国去了。但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她看到了一只燕子,不畏严寒,翱翔天际的燕子,不逊于草原上的苍鹰。
那一年,她十五岁,在一株梅树下遇见了他。他一袭单薄的蓝衣,正在出神。
他,是宋国的人吧,她想。她没有去过宋国,更没有去过江南。但她读过一首诗,一首温暖的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她觉得他身上仿佛就带着那江南的暖暖的气息。
“喂,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他转过头来,向她微微一笑,道:“在下展昭,见过小姐。”
他不知她的身份,以小姐称之,温和的声音,不卑不亢地行礼。
“展昭——我们该准备了!”远处有人在唤他。
他向她一揖告辞。
恍然一梦。
两个时辰之后,再一次见到他,他穿着绫罗的衣衫,在北院大王的行馆正殿之上。
原来他是个琴师,是个伶人。
最下等的身份,却有着脱尘的气质。
这是北院大王挑选乐团为皇兄献礼的盛会。
不出所料。
他和他的乐团被选中了。
那时,他抬起了头。
她觉得,他对她笑了,却好像没有。
“你叫展昭。”北院大王看着手中的名单冷冷地问道。
“本王听说中原有个御猫也叫展昭。”
没有回答,那人低着头,耶律仪兰觉得她这位以冷酷著称的叔叔耶律韩已经动了杀意,危险当然要扼杀在襁褓当中,可是……虽然只有一眼,她不想让那人死。
出乎意料的,耶律韩并没有再问他,而是转向了一旁的团长,那个男子伏在地上,似有些发抖,真是个胆小的男人。
“你是团长?”耶律韩问道。
“是……是,小人正是团长。”男子答道。
“好,你留下,其他人下去吧。”
他和他的同伴们退下了。
蓝色的衣角很快转过了回廊。
身为团长的男子仍旧跪在地上,他不敢发话,不敢抬头,尽管他可能知道有个目光炯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正在看着他,一个不留神,他便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尽管是寒冬,耶律仪兰也可以看到那人雨般的汗水。
一刻钟。耶律韩终于开口了,“那展昭是何来历?”
“展昭是小人在边界上遇着的,是个流浪艺人,是从宋境过来的,大概是江南一带人。他初到辽境对道路城镇都不熟悉,就和小人的乐团搭了个伴儿。正好那时小人团里一名琴师病了,便央他顶了一把,小人见他琴艺不俗便让他留下。那展昭本来也是四处流浪也就同意了。大王,他不会犯了什么事吧,小人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行了,没你的事了,随便问问,你下去吧。”
“是。”
“皇叔,你说得那个展昭是什么人啊?”耶律仪兰问道。
“昔日中原武林的南侠,如今宋主驾前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汉人中少有的英雄豪杰,如若为我大辽所用,便是一员猛将,否则,便是心腹大患。”耶律韩说道。
“会是刚才那人么,我看他呀,就是个书生,哪里像什么大侠?”
“中原人也称南侠为儒侠,听闻他是文武双全,还是小心为妙。”
“大王,您若是怀疑,属下这便去取了那汉狗的首级!”说话的契丹的第一勇士巴图鲁。
“哎,莫急。如果他真是那个展昭,我们要尽可能地留下他的人,并且是要留下活着的人。”
男人们的话题总是少不了打打杀杀,耶律仪兰觉得不胜其烦,心中那个蓝色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寻个借口便离席而去。
耶律仪兰漫无目的地在后园走着,忽然耳畔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是他。
一张低案,一架瑶琴,此时的他已褪下了绫罗的衣衫,仍旧是初遇时半旧的蓝衣。
“我觉得你穿这件比较好看。”她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那人低着头,耳根有些发红。
“人家都说中原的男人温文尔雅,果然不错。”她上下打量着他。
“人家都说塞北的女子豪爽大方,不拘小节,确实如此。”他居然学着她的口气答道。
“喂!”从来没人敢这样和她说话,耶律仪兰杏眼圆睁。
“展昭失礼了,请公主殿下恕罪。”
“算了,本公主宽宏大量,你再谈上一曲,弹得好,本公主就不罚你,要不然——哼哼!”她威胁他。
“公主想听什么?”他笑问,好像认定她根本不会罚他。
“凤求凰。”
他愣了一下,便弹了起来。
曲是好曲。
只是她听不懂,所以当他弹完望向她等待她的评价时,即使是读了不少诗词的她也不免俗地说了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他似乎是个害羞的人,垂首道:“公主缪赞。”掩去脸上的窘困。
“你是不是展昭?”她问。
“小人当然是展昭。”他答。
她真是够笨的,他方才在大殿之上便是这样答得嘛。
“本宫是说你是不是那只御猫?”
“公主看展昭像么?”狡猾的人,又把问题丢还给她。
好,让她看,她就看。她一把拉过他的手,摩挲着,指尖有厚厚的茧,掌心,虎口处却没有,是一双常年接触弦乐器的手。
“依本宫看啊——”她故意拉长声,满意地看着那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本宫看你像个小白脸儿,不过本宫喜欢。”
这一会儿功夫,他恐怕是把这一生脸红的份儿都用光了。
“公主很像展昭的妹妹。”他说。
她听了有些不高兴,她不想像他的妹妹。虽然他不强壮,但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不像那个人,他即将嫁的那个人,冷酷无情,只有杀戮和鲜血才能引起他的兴趣,大辽三军统帅之子萧戈奇,皇兄为了拉拢他把她嫁给了他,可是她不愿意,所以她逃了,来到最疼爱她的叔叔这里,她庆幸自己的选择,在这里,让她遇着了他。
“你妹妹,和你像么?”
“不,她是展昭的义妹,公主的性子和她一般呢。”
看着展昭脸上浮现出宠溺的表情,她觉得被他疼爱着一定是件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