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景》松萝枝

1、第一章

　　从怎样消逝而被救赎的黄昏
　　它们抵达了我，
　　从它们遥远的未来？
　　我不会知道。
　　——博尔赫斯《音乐盒》

　　1
　　蝉鸣悠扬绵长，阳光透过窗外的绿叶影影绰绰地洒在窗台上，些许光芒逃过了树叶的遮蔽溜到了奚景的指尖处。许是感受到了阳光的触碰，奚景醒了过来。

　　旧风扇在头顶咯吱咯吱地转着、同学们窸窸窣窣地翻着书页、笔下都是沙沙的写字声音。
　　奚景感受到一种不真实的美好，她抬起左手遮在额上，眯着眼看向窗外。

　　槐树的树影被风轻轻吹动，犹如蝴蝶振翅轻拂过她的心头，这一刻世界仿佛被定格，唯有翠绿寂静，光影斑驳。

　　叮叮叮。

　　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世界于这一刻恢复了喧嚣，她也笑着起身奔回家。

　　奚景看着餐桌上丰盛的晚餐胃口大动，双眼幸福得眯成了月牙儿：“谢谢妈妈，都是我喜欢吃的。”
　　妈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喜欢就多吃点。”
　　爸爸也笑着对她说：“小景想看的电影是不是暑期上映？等你一放暑假我们一家人就一起去看好不好？”
　　“真的吗！”奚景兴奋地向爸爸求证，“爸爸真好！”

　　橙色的阳光温暖地漫射在这个房间内，为一家三口笼罩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温暖又美好。

　　等奚景慢悠悠地吃完饭时再一看表已经七点多钟，她急忙跑回卧室翻找出听英语听力的收音机就向外奔去：“爸爸妈妈！我去上晚自习了！”

　　楼下的张爷爷一下又一下抚着十岁的胖花，沐浴着傍晚的霞光看着路边行人的残局忍不住和周围人窃窃私语该如何破局。

　　她戴上耳机收音机里的音乐断断续续地，似乎来自遥远的远方。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It’s as simple as that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No more than that……①

　　2
　　“奚景，物理卷子就差你了。”
　　奚景正气喘吁吁地坐在座位庆幸自己还好没有迟到时，他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稍等，”奚景急忙在混乱的书包里翻找着，在他失去耐心之前将一张皱巴巴的卷子递给他，“给你。”

　　夏日晚自习开始时，天色还没有完全变黑。
　　奚景的座位在窗边，她最喜欢在这个时候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的璀璨黄昏。

　　天色有些黯淡了，翠绿的树叶此刻有些晦暗不明，而奚景认真而虔诚地欣赏着今天的黄昏。

　　今天的黄昏格外漂亮，是少见的紫霞。紫色和橙色的薄纱轻轻抚上云朵，令它的四周晕染出淡淡的光芒，夕阳被遮挡在云朵之后，深邃又神秘。
　　奚景轻轻抬起左手，晚霞就这样落入她的掌心。

　　奚景用右肘撞了撞他小声地说：“你看，晚霞在我的掌心哎。”
　　他只是瞥了一眼，声音依旧冷淡无波：“晚霞距离你非常远，不会落入你的掌心。”

　　「紫色的晚霞好漂亮，你看，晚霞落入了我的掌心。」
　　「我看不到，只是晚霞是空气对光的散射形成的，它距离你非常遥远，无法落入你的掌心。」

　　毫无缘由的，奚景的耳边响起了两个声音。
　　女声温柔惆怅，男声机械冰冷。

　　3
　　周五的下午总是最被期待的时刻，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着该如何度过周末的两天假期。

　　“奚景，今晚出去玩吗？城南新开了一家游乐园，有夜场呢！”
　　奚景摆了摆手，笑着拒绝：“下次吧，我一会有事。”

　　她背着书包来到了放学后的操场。
　　操场的绿坪上足球队正在训练，队员们的汗水像瀑布一样落下，她似乎能听到汗水一颗颗滴答滴答坠入绿坪的声音。

　　一旁的篮球场上，篮球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少年们矫健地身姿在场地内奔跑者，篮球在他们的手中不断变换着位置，终于被抛了出去。
　　当篮球进框的一刻，篮球场周边爆发出无数的喝彩声，那是专属于少年人的快乐。

　　奚景背着手走在塑胶跑道上时，夕阳橙色的余光打在她的身上，为她笼罩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暖意，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被世间一切美好包围的错觉。

　　她步伐轻快地走到看台上，看着操场上鲜活的生命力，她不知为何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

　　“你在看什么？”
　　不知何时他坐在了奚景的身边，只是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冷清。
　　奚景却毫不在意，兴致勃勃地指了指天边的晚霞：“在看黄昏。”
　　今天的黄昏流光溢彩，十分绚丽。

　　奚景看他呆呆地看着天边，以为他是被绚丽黄昏吸引了目光：“是不是很好看？”
　　他却突然转头看向奚景澄澈的双眸：“很好看，还有一朵云很像楼下张爷爷家养的胖花。”

　　胖花是一只可爱的橘猫，今年已经十岁了。

　　奚景闻言倒是来了兴趣，右手遮挡着阳光的直射，努力地寻找着：“哪一朵？我怎么没看到？”
　　他伸手指向远方的一朵云：“是那朵。”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看黄昏晚霞，夏天的晚自习开始时黄昏刚刚降临，我能趴在那里看一整节课。」
　　「……没有晚自习的周五，放学后我会一个人去操场散步，那时的晚霞也格外绚烂。」
　　「除了晚自习，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在楼顶看晚霞，这样就不用听父母无尽的争吵了。」

　　4
　　奚景正吃着棒棒糖看着黄昏，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左肩，可是她回头看向左边却什么也没看见，右边却传来了他的声音。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奚景坐在楼顶的废弃沙发上，两条腿晃荡着，指着天边的晚霞：“你看，今天的黄昏有紫色的晚霞，漂亮吗？”
　　他坐在奚景身边看着天边的晚霞迟迟没有出声。

　　奚景思索片刻指着一朵云说：“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楼下张爷爷养的胖花？”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像吗？”
　　“不像吗？”
　　奚景着急地站了起来，站在四楼楼顶把楼下的胖花叫了上来。
　　低矮的居民楼，小猫三两下就从楼下攀了上来。

　　她把两岁的胖花抱在怀里，让他仔细看看，是不是和那朵云很像。
　　他警惕地和胖花对视，胖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奚景怀里不安地挣扎着，突然它安静了下来。
　　“是很像。”

　　歌声似乎来自遥远的远方，断断续续，缥缈虚无。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It’s as simple as that
　　I want to see you when the sun goes down
　　No more than that……

　　「……猫是一种动物，云是水蒸气遇冷液化成的小水滴或凝华成的小冰晶，混合组成的漂浮在空中的可见聚合物，它们怎么可能相似。」
　　「看来你的制造者并没有让你深入学习过人类情感，我说它们相似是因为它们不仅形状相似，而且它们都软绵绵的。」
　　「我只是一个系统而已，不需要人类情感。」

作者有话说

　　①《When The Sun Goes Down》Cassandra Wilso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