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楚王好细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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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日光正盛，蝉声连绵作响，几乎穿透玻璃。谢杉穿着背心短裤陷在沙发里，松弛又专注的样子像在听人说书。
江铎猜得没错，自从她开口，对方脸上“这等好事怎么没掉到我头上”的神情就不曾变更，直到她表示叙述结束才显得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实现的，总不能因为我脑子里有定时激活的芯片吧。”江铎喝一口水，颇遗憾地总结道。
谢杉沉默片刻，略微犹疑着发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两次任务都有点太顺利了？”
“有。”江铎毫不犹豫地作答，“行动的方向和方法需要思考，但这唯一有挑战性的环节还充满提示。一旦踏上正轨，所有谜底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显露出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比较聪明呢？”
“这不是光靠一点聪明就能达成的效果，”江铎斩钉截铁，“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波折和障碍，而且我认为我的思路甚至不是题目的唯一解。”她顿了顿，想起任务达成后世界的变化，“只用几句话就能得到皆大欢喜的结局，真像是为体验者量身定做的解谜游戏啊。不，与其说是解谜游戏，不如说是互动式微小说。”
谢杉喜欢她的比喻：“如果是小说，总要传达些中心思想吧？”
“是啊，它倒是符合你这个要求。”
“我越发期待下次的主题了，”谢杉笑得猖狂，“加油啊，你背负着为我这个无缘冒险的可怜人讲故事的重任。”
江铎听了却苦大仇深：“毫无预兆的传送只会打乱我的日程，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谢杉拍拍她肩：“铎啊，你没办法永远只做执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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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铎，你还记得自己的童年吗？
那时候的你比我还要活泼松快。你会在铁栏杆和老树上爬上爬下，叫我为你望风。你把柔软多足或坚硬艳丽的昆虫困在指尖向我炫耀，逐一念出它们的学名。你教我和泥塑像，用松针穿起浆果，用柳枝编出花篮，在分别前把精巧的成品送给我，换走我做得乱七八糟的手工。
我尚享受着我们的童真时你仿佛一夜之间变得严肃起来。我依旧肆意妄为，你却不再放声大笑了，而是永远拧着眉头。
谢杉把切得张牙舞爪的水果块一股脑倒进榨汁机，抬头看到江铎正刻好一朵美轮美奂的胡萝卜花，精准摆在盘子边缘。炖肉的香气四下飘散，旧日与眼前重叠。
“你说你的经历像解谜游戏，那就把它当消遣来玩吧，像我们小时候编的冒险故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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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铎换到今夜第十三个姿势，仍然难以入眠。她翻来覆去地回味着谢杉的话。
童年的影像模糊不堪。关于冒险故事，她只能回忆起自己和谢杉讨论剧情，还会用纸板树枝制造道具。谢杉喜欢对她不甚完满的设定刨根问底，包括精灵的诞生方式和怪兽的衣食住行。
她希望长大，变得更聪明渊博以应付谢杉的一切提问，不知道随心智堆积的是仇恨与痛苦，反复淬炼着她的心脏。
谢杉何以通过她的描述，便确定这是一场安全到可以当作消遣的游戏？她明明应该显得更好奇，像幼时一样追着江铎打破砂锅问到底，再提出数十种假说来解释谜团。
街上响起唰啦唰啦的声音，扫把触地惊起一片小鸟。
天亮了。江铎微不可查地叹口气，伸手把闹钟向后调了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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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铎自然醒来，颇诧异地伸手寻找闹钟，却摸到凉滑坚硬的物件。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愣怔地盯着层叠雕饰的楠木床顶和柔顺垂落的月白绡绸。
睡意全无，她却不甚恼火，平心静气地坐直身体四下观察。房内泛着草木幽香，帐外物什晦暗影绰。天光未亮，她不急着下床，先将衾榻上下细细摸索一遍，果然从枕下抽出一柄铁剑与一张便条。
江大人尊鉴：手谕敬悉，久闻令爱雌名，知其才高八斗、韬略非凡，今得同游，荣幸之至。望六日卯时三刻，西北角楼，蓝某携友伫候惠临。
蓝璟敬上
江铎读得汗流浃背，不知自己能否担起如此美名。她伸手一捞，不觉吃力，便庆幸地想，至少掂得起武器。
她撩开床帐，就着微微闪动的烛火细看手中铁剑。剑身朴雅不着雕饰，材料普通但锻造精良。江铎抚摸身上薄而硬的肌肉，“江大人”这位家主兴许是个重视后代武艺的文官。
自己将与“蓝璟”及其友人相伴出行，目的不明，约定的时日——她抬头望向床头历簿——恰在今天。
她一手握剑一手持信，正暗自思忖，忽听梆声隐隐。房间并不临街，直待打更者走近，她才分辨出那人口中所喊：“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应着更声，府中渐次有了响动。各处门扉开开合合，放出急促的脚步和絮絮人音。
一片混乱中有道步伐分外沉静，似乎所及之处皆为之噤声。江铎听着脚步的主人越来越近，直至它稳稳停在她房前。
她不由自主起身应门，在面对那人的同时低声开口：“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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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仲，吏部尚书，时年四十有二。独子江铎，“京城四才”之一。
“怎么不多睡几刻？既起了，便早些准备罢。”
江铎看着江仲的眼睛：深邃、明亮，隐于重重皱纹。它们可以锐利到把年轻下属钉在原地，此刻却柔和到仿佛拥她入怀。
“美事将至，喜不成寐，不劳娘操心。”江铎笑道。
江仲脸上跟着绽出几分笑意：“惯会拿些甜言蜜语哄你姥子。”笑容浅淡而疲惫深浓，她拍拍江铎肩膀，“朝上事务多，娘先行一步，记得背好你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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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铎从秩序井然的书桌找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行程计划、地图和盘缠。前院马车已为她备好，一路顺利，不出半个时辰即到得角楼。
她守着巨大的日晷，一面浏览地图，一面梳理得到的信息。约定西北角楼相见，大概是准备出城；至于被江仲强调的铁剑，是否指向此行的目的？
江铎想得入神，猛地抬头才见已至卯时二刻。角楼安静如旧，她心生疑窦，缓缓起身。
晨光熹微，身后两人一站一坐注视着她，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楚王好细腰（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