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实·废稿》成弥

20、第 20 章 玉箫

　　一众神仙当中，能被称为“娘娘”的只有两位。
　　水神娘娘和大地娘娘。
　　一位是前任水正神官，一位是不知生死的土正神官——传闻说，六百年前的一场天地浩劫中，水神娘娘以身祭天，停住了一场下了几年的连绵大雨；而大地娘娘以身祭地，止住了地动。
　　但奇怪的是，大地娘娘的神位仍然发着光立在玉京城中，说明她还活着。

　　自那以后，原本完整的土地分为五块，东洲、南燕、西蜀、北域，还有一个浮云岛受天道恩泽，被白云承托而起，悬于海上。
　　人间的仙脉以浮云岛为起点，缓缓流向四海八方。

　　**

　　“我好像知道她是谁了。”褚月道。

　　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苏瑜听得十分疑惑：“你说谁？”

　　“那个姓戚的。”褚月道。
　　时间暂停的法术，除了水神娘娘以外，她的两个徒弟也会，还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一个人，不是徒弟也不是仆从……褚月记不清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褚月这个人，平常只会惦记自己和明华的事，旁的不怎么搭理。
　　这个长久的坏习惯积攒下来，竟养成了记性不好的毛病。

　　活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懊恼自己记性差。

　　“算了，我又忘记了。”褚月颓唐道。

　　苏瑜：“……”
　　“变得真快啊你。”

　　他再转头一看水月镜中，碧霄台下那一群不凡的仙门中人一个个都被时间暂停的法术控制住了，有几个人抬高了眼睛向上看，似乎想窥见什么隐秘的天机，眸中却是模糊的空洞；还有几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故作高深地摸着胡子，低眉垂眼，不知在想什么，倒像是困了。

　　总之，画面中透着几分诡异的风趣。

　　“这些观礼的人都被定住了，戚长老做起什么手段来不就通行无阻了吗？”苏瑜道，“难怪她还能好好地待在乾云门做长老，也没人讨伐她的残酷手段。看来仙门的人都修炼修傻了，连这都发现不了。”

　　“话说她人呢？”
　　水月镜里的画面还是苏瑜口中的那些仙门傻人，苏瑜急了一下，道：“时序，快换个画面，看那个戚长老。”

　　苏时序看了他一眼。
　　苏瑜也在此时转过头。
　　四目相对。

　　苏时序是先挪开目光的那一个。
　　他一抬手，向着水月镜散出一道金光。

　　画面变了。

　　戚长老不知何时已从人群中脱离出去，站在了碧霄台上。她经过门口，那个仙鹤化成的人好像转了一下眼珠子——苏瑜不确定自己看没看清。
　　大概是错觉。
　　再一眨眼，那人又跟台下的仙门众人一样，像木桩子一样，有些滑稽地定在原地。

　　戚长老已经不疾不徐地走到了玉箫身侧，她一抬手，手中光芒一闪，出现了一本石刻的卷轴书。

　　“以石代玉？我记得过了时限的玉书就会变成石头，原来是延长了原有的玉书的期限。”褚月先行认出了她的手法，“我现在可以确认，她真的和水神娘娘有关。以石代玉也是水神娘娘的法术。”
　　这样一看，她身上其实有很多水神娘娘的影子。
　　差不多的身量，同样穿着淡色的衣服，脸上总是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清隽温柔。

　　“该上去了。”苏时序沉声道，“上去破开时间暂停，打碎那道围墙，让那些仙门的人看清她的面目。”

　　话音未落，有人比他快了一步，更早动身，已经窜了出去。

　　一瞬间，褚月周身燃气火焰，她一展双臂，火焰向上盘旋，在她身后聚成了一对翅膀的样子。五彩绚丽的翅膀，很漂亮。

　　苏瑜随即听到了一声悠长悦耳的鸟鸣，也像是南燕山林里的风声。
　　四周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声，是山洞里的冰层融化了，也像是林间露水从叶子上滑落的声音。

　　褚月手中的扇子渐渐化作一把剑。
　　她对着天空的方向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冲破了冰层，穿透了泥土。

　　碧霄台上那层金贵的碧玉砖跟着碎裂，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的翠绿色。

　　“她好心急。”苏瑜怔怔地看着褚月飞出去，半晌，脱下了身上的外衫，递给苏时序收好。

　　苏时序打开乾坤袋，顺嘴解释了一句：“破开大面积的时间暂停法术很费力，她先动手，而我们之后还要对付戚长老，需要留一个战斗力。”

　　不能参与作战的苏瑜“哦”了一声，看着他，心想：你就是那个战斗力啊。
　　但好像之前在罗索城对上戚长老的时候，苏时序也没能打过，不知道这次行不行。

　　在背后评价别人的时候总是心虚，苏时序只是在一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苏瑜陡然颤了一下，神经还没回到平稳的状态，就被人抓着左肩跃出了地面，落在碧霄台上。

　　褚月已经破开了时间暂停的法术，正与戚长老缠斗在一起，三两个招式过后，渐渐落了下风。

　　苏时序此时也召出了银斧，冲上去加入了战斗。

　　苏瑜独自站在一旁，跃跃欲试地抖了抖袖子，然后双臂交握，拢成一团——看戏。

　　但有一道视线打断了他突兀的悠闲。

　　这道视线里的成分太复杂，让苏瑜脊背一僵，慢悠悠地转过眼。
　　是乾云山掌门玉箫在看他。

　　玉箫的下半张脸还沉浸在突然看明白真相的惊讶中，张着嘴，似乎要吐出一串怨言来。
　　上半张脸却拧巴，皱起来的双眉一颤一颤的，像是大灾难来临前的地动。他略显混浊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清泪，原本因为他掌门的身份，是死死憋住不哭的。
　　但在苏瑜回望向他的一刹那，泪水决堤，顺着脸颊的皱纹流淌下来。
　　经年累月的感情，就这样简单地展露于世。

　　“长乐……”

　　他的语气，让苏瑜想起了母亲。那位还沉睡在风谷的苏夫人。

　　苏瑜每次踏着夕阳或夜色回家时，总能看见母亲坐在庭院里。

　　母亲也总能一眼发现他偷摸的脚步，无奈地看着他一会儿，然后道：“瑜儿，回来了。快换了衣裳，进来吃饭。”

　　苏瑜倏然从短暂的回忆里缓过神，声音有些虚：“我们……认识了很长时间吧。”

　　起码有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