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歌》立花远山

116、第 116 章

　　这场仗持续打了近四个月，从寒冬打到了开春，双方到现在都已疲惫不堪。
　　永修权也没想到他们能坚持这么久，永靖渊给了几次暗示，想要和谈，可是他心里憋着股气，就是没有应这话。
　　一连几天，朝中的大臣已经有人对永修权不满，各个觉得他这么同他们纠缠下去，双方赢不了也输不了，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只有永修权清楚，这场仗打到现在，双方都接近极限，就是看谁能撑下去，如果此时和对方谈和，恐怕以后只有被人拿捏的份了。
　　永修权不答应，永靖渊也不敢执意如此，事关国家生死存亡，但凡有一点差池，他万一不能够将这东夷的江山世代永传下去，到时候，去了地下，也愧对于自己的老祖宗。
　　谁曾想，没过几日，宫里都不曾正面说起的消息，突然间在坊间传开，百姓们听说为了东夷，圣上有意谈和，可是永将军不愿，执意要继续和他们打下去。
　　一时间，老百姓间谣言四起，一日比一日传的更甚。
　　沈诗宜在医馆里也听到了一些，听着这些百姓嘴里的怨恨，沈诗宜看着这些老弱病残的背影，竟不知到底应该怪谁了。
　　百姓有百姓的想法，长久的战乱，他们的内心不比这些征战的将士好受多少，手无缚鸡之力，盼望着将士们能够尽快驱除敌寇，可到了这会，战士们心里和身体都已承受不住，何况是老百姓，比起日日担惊受怕，有人为他们想生路。
　　不知何时能够结束的战争，和谈带来的速速结果，对他们更重要些。
　　沈诗宜从医馆里回来，推开门，意外永修权今日竟然回来这么早，走到床头，才发现男人唇色苍白，额头冒着虚汗。
　　连忙倾身上前，摸了摸男人的额头，永修权的额头烫的厉害。正纳闷着，易寒星冲了进来，手里的药碗洒出来了一些，看到沈诗宜在房间，易寒星赶紧将药碗藏到身后，一时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下。
　　沈诗宜听见响动，转身看到易寒星，“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易寒星吞吞吐吐的。
　　沈诗宜并没有在意，只问道：“将军这几日不舒服吗？”
　　易寒星一看露出破绽，急忙摇头。
　　“都烧成这样了，还帮着瞒呢！”沈诗宜故意揶揄道。
　　易寒星一看已经这样了，索性不管了，将药碗拿出来，走上前来，“这是给主子熬的药。”
　　沈诗宜接过，闻了闻，里面有当归、川穹，这些可都是活血化瘀的，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将药碗放在一边，将男人的衣服解开，这才看到了永修权肩膀处的两个箭伤，沈诗宜大惊，转头看向易寒星，眼里不自觉的已经有了愤怒，“什么时候的事？”
　　易寒星从没有见过沈诗宜这般，竟有些怕她，吞吞吐吐的开口道：“有几日了，主子说这等小伤不让告诉你，怕你担心。”
　　沈诗宜看了眼，好几日的伤口，现在还渗出淤血来，恐怕是感染了，天气渐渐热了，再加上一直休息不好，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的。
　　沈诗宜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易寒星走上前来，看了看永修权昏迷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满眼的心疼，这几日坊间的传言他也听到了一些，永修权这次病倒，保不齐也是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
　　不一会儿，沈诗宜走了进来，“将你主子扶起。”
　　易寒星赶紧乖乖照办。
　　沈诗宜将男人肩部的布条拿下，果不其然，伤口处已经开始溃烂，想来也是好几日没有及时换药了。
　　不知道永修权听不听得见，她还是开口说道：“有些疼，你忍着。”
　　易寒星看着沈诗宜拿着小刀片对着烛火烧了烧，开始一下一下将永修权肩头的腐肉一点一点刮去，然后将白酒喷洒在男人血红的伤口处，永修权不禁皱起了眉头。沈诗宜瞥了他一眼，心里有些生气他不告诉自己。
　　伤口处理完毕，重新敷上药，用一层薄纱缠了两圈，“好了，这里不用你了，你去忙你的吧。”
　　“……奥！”
　　沈诗宜配了些补给液又给永修权输上液，这样消炎能快一些，毕竟现下还得永修权快快好起来。
　　照顾了两日，永修权的伤口处已经好了很多，薄纱透气，利于伤口恢复。
　　看着沈诗宜忙前忙后，男人几次想开口同她说话，但沈诗宜就是不给他这个机会，一直没有搭理他，他知道沈诗宜这般是生他的气了，等到沈诗宜再次来到他面前忙碌时，男人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沈诗宜想抬手锤他，又想到他肩头的伤口，没等她放下手，男人抓住她的右手，抚上自己粗糙的脸颊，男人讨好的在她掌心里蹭了蹭，沈诗宜噗嗤一声就笑了，她最禁不住逗，也从未与他真正计较。
　　看她笑了出来，永修权不由得嘴角上扬起来，两人正闹腾着，突然易寒星闯了进来，沈诗宜吓的连忙从永修权的怀里挣脱开，易寒星冲的太快，看到不该看的，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主子，军营来报，说营外突然聚了大批百姓吵着要见你。”
　　沈诗宜一听，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百姓聚在一起，再加上这几日听到的那些话，她连忙抬眼看向永修权，眼里满是担心，冲着永修权默默摇了摇头。
　　男人知道她的意思，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时刻，只是讽刺的是，那次他们以为让永璟琰去当质子，会换来他们的和平日子，谁曾想，如今的战乱就由永璟琰引起的呢？
　　想到这里，永修权掀开被褥，开始穿衣，沈诗宜知道拦不住他的，遂走上前来，帮着男人穿着衣服。
　　“我同你一起去吧！”沈诗宜站在房间内，看着往外走的男人。
　　永修权脚步一停，半天没有回头。
　　“永修权，我们是夫妻不是吗？有什么事情不是应该共同面对吗？”沈诗宜现在屋内朝他喊道。
　　男人的肩膀有些颤抖，沈诗宜走上前来，将披风给他披上，“身体才刚好，注意着。”说完，挽起他的手，两人走出了大门。
　　走到军营，看着前方围着的百姓，在军营门外大声呼喊着要见永将军，两人从侧门闪了进去。
　　陆逍和宋序看着永修权进来，连忙迎上前来，“将军，你可算来了。”两人如看到了救命稻草，带兵打仗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面对那些老百姓，他们实在头大。
　　永修权听着门外的呐喊声，思考了半天，最终下定决心，走到了露台处，百姓看到永修权出来，争先恐后的往前，“将军，将军，永将军……”
　　喊他的声音此起彼伏，永修权面色平静，眸色深沉的看着他们，见他们喊了半天，男人一句话不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而是就这么看着他们，为首的人随即抬起手来，身后的众人立即停止了呐喊。
　　“永将军，我是咱们城南面馆的陈四，我听说了一事，想问问将军。”
　　陆逍站在永修权旁边，“讲！”
　　永修权依旧一句话没说。
　　“将军，百姓们听说，咱们圣上想同南越和北狄谈和，将军对此事可知晓？”
　　听到男人这么说，男人挑眉看了眼他，“你继续讲。”
　　有了永修权发话，那人瞬间来了底气，“百姓们听说将军不同意和谈，我们想问问将军，为何不愿和谈？将军是看不到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听到这里，沈诗宜就要上前，被宋序拦住，她看了眼永修权紧绷着的下巴，不知道男人听到这些，现下心里在想些什么？
　　“和谈未必是你们所想的那般。”永修权声音平缓，没有半分情绪。
　　“将军没有谈又怎会知道？”人群中，有一人站出来，质问道。
　　陆逍越听越气愤，直接开口道：“将军打仗这么多年，将军不知道，你们知道？”
　　“你们若是知道，那你们来说说，你们对北狄王那木扎了解多少？”陆逍直接指着人群中刚才站出来的那人，“你说！”
　　那人没想到陆逍突然站出来指他，一时有些窘迫，吞吞吐吐半晌后，梗着脖子，“我乃东夷百姓，我了解那北狄王干什么。”那人说完，人群中就有人跟着应和。
　　陆逍看着他们这般，被气的不轻。
　　“将军！”陆逍转身看向永修权。
　　男人沉默着，看着下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永修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众人不明所以，半晌只见男人重新抬起头来，目光变得寒冷，开口道：“我只问你们一句，如若我打开城门，最终的和谈结果并非你们想的那般，你们是自愿承受这个结果，还是会怪罪朝廷？”
　　一句话问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回答他，与其说是没人回答倒不如说是没人敢回答，永修权看着乌压压的一片，扯了抹嘲讽的笑。
　　他早已将这些人看透，这么问并不是要为难他们什么，而是让他们知道谈和并不是他们想的这般什么就可以都解决了。
　　那些人不说话，永修权也不说话，他们对抗着彼此，看谁先沉不住气。
　　最终还是那个为首的人开口道：“我们老百姓不懂这些，可若是朝廷的旨意，望将军不要一意孤行。”
　　听到这里，沈诗宜奋力挣脱开来，她再也听不得这些，她冲到围栏处，对着门外的人群喊道：“什么叫一意孤行？”
　　“你们知道什么叫一意孤行吗？什么叫你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如果你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这些拼死保家卫国的战士又生活在哪里？”
　　沈诗宜连番的质问，让一旁的陆逍、宋序还有军营外站着的战士，纷纷朝她看去，从来没有人为他们说过话，他们只知道永修权的命令就是上战杀敌，保护东夷。
　　“你又是谁？”有人站出来，对她不屑一顾。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们当中也是有儿子的，你们也是为人父母的，他们也是父母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他们这般拼命，到底是为了谁？”沈诗宜说着指向军营在站着的将士。
　　“为了他们自己吗？”
　　“永将军带兵打仗多年，为了东夷百姓能够安安稳稳的过生活，他多年没有陪在自己娘亲身边，可在你们眼里呢？他是一意孤行之人？”
　　沈诗宜指着人群中刚刚说这话的那人，“你了解北狄王的为人吗？”
　　“据我所知，北狄王为人不守信用，极易善变，如若，将军真的开城门和谈，万一生变，生灵涂炭之时，你们敢说不会怪罪他当日开城门之事？”
　　面对沈诗宜口口声声的质问，他们渐渐不再说话，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你们也不用在这围着为难将军，朝廷若是下了旨意，他是将军，他听令行事，哪日朝廷下了旨，要开门和谈，永将军也绝无二话。”沈诗宜说完，颇有气势的拉着永修权退回屋内，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咱们将军夫人这么厉害啊！”别说战士们，就是永修权自己，此刻也是浮着一脸雾色，想要拨开这团雾，将沈诗宜看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