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歌》立花远山

112、第 112 章

　　这个新年注定是过不好的，城内整日人心惶惶，城外有一路逃亡过来的老百姓。
　　“将军，不能这么干守着了！”赵荀看着城外拖家带口逃亡过来的人，忍不住说道。
　　永修权的双眉紧皱，赵荀说的有道理，可是贸然出兵，万一他们从另一个方向攻打过来，城内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办。
　　正发愁着，有将士来报，说裴翊到了。
　　“快快有请。”说着就朝城楼下走去。
　　两人自长洲一别后，也有两三年没有见过，裴翊看着迎面走过来的男人，周身充斥着萧瑟之感，两人相拥片刻，便同几位副将走进了房间。
　　永修权将自己目前的困境说给了裴翊，也想听听他的想法。
　　本以为裴翊也会因现在的局面为难，谁知男人一听，立即拍案而起，“打！现在不打，等兵临城下的时候就更被动了。”
　　永修权看着裴翊坚定的神色，沉默片刻，走到中间，召集各位开始仔细部署兵线。
　　“裴翊，你的火铳兵和爆破兵我要将他们打乱开来，均分给十二卫的四部。”永修权说道。
　　“你可有意见？”
　　“都到这时候了，你来安排。”
　　裴翊的全力支持，给了永修权巨大的信心。
　　这次部署，永修权特意挑出了计都营里的精英组成一支精锐前锋，外加四个火铳兵和四个爆破兵，主要作战计划为偷袭。
　　无论何时，战争中粮草永远是第一位的，他的前锋队伍就是将敌方沿路关卡处的粮草纷纷破坏掉。
　　两个月的时间，在永修权周密的作战计划下，这场仗似乎并没有刚开始想象的那般困难。这段时间，他派出去的前锋队不断取得捷报，偷袭了敌方二十几个关卡的粮草。
　　那木扎气的跳脚，北狄自己打仗还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和南越联手了，反倒北狄各个关卡接连受创，那木扎连夜将一封书信交给信使，说是要尽快交到南越王手里。
　　在那木扎气急败坏的时候，永璟琰派出的一支乔装士兵队伍已经潜入了东夷城内，就在裴翊正同几位将领庆贺最近的捷报时，城内最大的说书坊突然燃起大火，冬日天干物燥，再加上寒风吹的凶猛，火势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将那座足足三层的说书坊全部蔓延。
　　沈诗宜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身旁的男人多日来没有好好休息，最近的捷报频频，今晚睡的踏实了一些，她惊醒的时候，男人并没有被吵醒。
　　不知为何，沈诗宜这会心神不安，感觉内心有种莫名其妙的焦躁感，不断想冲出自己的身体。
　　突然院内传来声响，沈诗宜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
　　院内静悄悄的，那声音是从街上传来的，正纳闷着，突然闻见一股不算浓的烟味，正准备仔细查看是否家里哪处走水了，就听见外面有人开始呐喊，“南楼走水了！南楼走水了！”
　　“南楼？城东哪家说书坊？”沈诗宜疾步走到大门口，打开门就看到大晚上的街上出现不少人，提着水桶朝着东边飞奔。
　　沈诗宜拦住一人，“发生什么事了？”
　　“南楼走水了，火势好大！”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那人快速挣脱开，随着人群朝着东边跑去。
　　不太平的日子，除了官家能够睡个安稳觉，老百姓这段时间整日的担惊受怕，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感到害怕。
　　沈诗宜立即关上门，回到房间，永修权醒了，应该也是被街上人群的动静吵到了，“发生什么事了？”永修权说着穿上鞋袜，开始穿衣服。
　　“说是城东的南楼走水了。”
　　“什么？”
　　永修权一脸的吃惊，他知道这个节骨眼发生这些无异于雪上加霜，好不容易安抚下的百姓会更加的惶恐不安。
　　男人利落的穿戴整齐，嘱咐沈诗宜好好待在家里，就准备出门。
　　沈诗宜追了出来，“我和你一起去。”
　　“太晚了，不安全的。”永修权不想让她跟着。
　　但是沈诗宜知道，火灾造成的生命伤害就是逼着医生和时间赛跑的，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继续待在家里。
　　“我要去。”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强硬的语气同永修权说话。
　　说罢，没等永修权开口，沈诗宜走过去，快速穿好自己的衣服，然后提起柜子旁边的皮箱，走到男人面前。
　　“走吧！”
　　永修权叹了口气，帮她整理了衣领，“保护好自己。”
　　“你也是！”
　　说着两人走出了大门，永修权去了军队营地，沈诗宜则去了南楼。
　　马车行走到半路上，马儿好像感受到了前方的危险，不停的后退，下人在前面为难的说道：“夫人，这马儿不肯走了。”
　　沈诗宜走上前来，掀开车帘，迎面就是一股热气，这么大的热流，沈诗宜无奈的摇了摇头，从马车上下来，下人将马车停在一边，走上前来，从她手里接过皮箱，同她一起朝着南楼走去。
　　越走，脸颊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热气灼烧的，沈诗宜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热，直到眼里出现了漫天的大火，火势随着寒风不断在空中摇晃，仿佛想将天空烧出一个窟窿来。
　　身边的下人看着眼前的大火也是吓得不敢上前，“夫人，这么大的火，还是不要靠近了吧。”
　　尽管不停的有人提着水桶前去扑救，可是火势太猛了，以人力而言，实在无法将这场大火扑灭。
　　沈诗宜正犹豫着，突然从南楼里冲出一个火人，那人痛苦的大喊，双臂在胡乱的挥舞着，沈诗宜能够看到那是一个男人，表层的皮肤组织已经被烧焦，全身散发着热气，她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男人从刚开始的呼喊救命到最后慢慢的倒在地上，整个人不断地在地上抽动着，身上烧焦的地方开始冒出黑烟，沈诗宜突然开始嗓子发痛，仿佛这场火在灼烧着自己的嗓子，她想说话，可是嗓子沙哑的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一旁的下人被她这个样子吓到，连忙将她扶到一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沈诗宜着急的想说话，可是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最终她坐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两个、三个……不知多少个，从这场大火里冲出的火人，结果全都和最先开始看到的那一个一样，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在她的面前。
　　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这场大火才有了衰弱的趋势，亮起来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天空中飘着不明物，几片灰尘掉落在她的衣裙上，沈诗宜刚想伸手去摸，忽然意识到这些灰尘很有可能是那些烧死在里面人的骨灰，吓的她立即喊出声来，急忙将身上的灰烬抖落下来。
　　南楼在东夷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是各地文人墨客齐聚的地方，无论是说书的还是听书的，从来都是人满为患，常年吸引着各地的游客和才子。
　　这场大火最终烧了整整三日，才被彻底扑灭，与其说是扑灭，倒不如说是，该烧的全都烧完了，没有在助它燃烧的东西了，百年南楼烧成了断壁残垣，没有烧成灰烬的白骨随处可见。
　　最终死里逃生的不到十人，也就是这家能够容纳上百人的书坊，在这场大火中丧命的近乎百人。
　　沈诗宜被人扶着走进收留受伤者的院子，看着那些人手臂上的，大腿上的，脸上的，肩膀上的，各种烧伤，看的她实在不忍，直到一只小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裙角，低头看去，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和当年的小萝卜头那般大，小孩全身有多处烧伤，抓着沈诗宜喊她娘亲。
　　被小孩喊的一阵心痛，沈诗宜蹲下身，“小弟弟，你的娘亲呢？”
　　沈诗宜不说还好，一说那小孩立即大哭起来，哭喊着“娘亲不要我了，父亲也不要我了。”
　　小孩一哭，额头烧伤的地方血就冒了出来，沈诗宜立即打开皮箱，想要帮小孩医治。
　　结果小孩一下子推开她伸过来的双手，“不要碰我。”随即一脸提防的看着沈诗宜。
　　易寒星和小昭走了进来。
　　“小姐！”小昭的脸色铁青，走到沈诗宜身边。
　　易寒星看着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病人官府打算怎么办？”沈诗宜抬头问易寒星。
　　“说是太医院派了御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沈诗宜没再说什么，在小昭和易寒星的帮助下，开始一个一个的救治。
　　纵使是易寒星，看到沈诗宜从病人身体上生生刮下来的那些溃烂的皮肤组织，都不由得一阵心悸，小昭拿着面巾塞到那些人嘴里，企图转移他们身体的疼痛。
　　在沈诗宜救第三个人的时候，陈彦年和太医院的人走进院子，那些人一进门就忍不住捂住了口鼻，一脸的嫌弃。
　　陈彦年快步走到沈诗宜身边，“沈姐姐。”
　　沈诗宜忙的不可开交，陈彦年来的刚好，易寒星有些东西不懂，好几次拿错东西，陈彦年来了，他可以帮助自己了。
　　小昭，沈诗宜和陈彦年一组，其余太医院的太医自行组队，小昭进行创面消毒，陈彦年进行创面皮肤组织处理，沈诗宜进行最后的敷药和包扎。
　　三个人忙起来，合理有效，不慌不忙，易寒星时不时的拿一些用完的材料过来，直到傍晚总算将这不到十名的伤者医治完毕，医治的过程中，沈诗宜得知那个小孩是南越人，是父母带他游玩的时候路过此地，男孩的父母喜欢听书，所以就在南楼多留了几日，父母是拼劲全力才将男孩的性命保下来的。
　　另一边，永修权带人暗中调查着这场大火的起因，一连调查了几日，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将军，会不会真的是因为天干物燥不小心引起的大火。”江流说道。
　　永修权沉默了一会，不知为何，这个事情按照江流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可是永修权就是有一种直觉，觉得此事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