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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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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的房间要比楼上更冷,湿气也重,洛起司清清楚楚地看见,墙上爬满了黑色霉斑,连床铺都是不干净的,散发着一股霉味。
洛起司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铁窗外。
也不知道周舒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忍得了住这种地方。
就是忍不了才跑的吗?
想起周舒的死状,洛起司狠狠抖了一下。
下一个死的,是不是就该是他了?
洛起司赶紧闭上眼,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可周舒惨死的样子浮现在眼前,一次比一次鲜明可怖。
晚饭还没吃,洛起司肚子里空空如也。
按照之前,应该有人送饭的,但一直到现在也没人来。弦月高悬在空中,寂静冰凉的夜色浸过头顶,他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
厕所的水池里是一堆碗碟,都是之前周舒吃过没洗的,食物残渣发霉了,散发着酸臭。
在其中,似乎还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刺鼻又醒脑,他应该在哪里闻到过。
洛起司暂时没有精力思索这些,他只觉得身心俱疲。
在没有沾床的情况下,他趴在桌上,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幸好他出身在贫民区,哪怕过了几天好日子,但要重温过往的生活,也一点都不难。
第二天终于有了饭,第三天第四天,虽然不规律,但也陆陆续续地有东西吃。
洛起司不骂人,也不抱怨,有水就喝,有东西就吃,像一株在岩石缝里也在努力求生的小草。
到了第五天,一直紧闭的窗户被人敲响,洛起司抬头,看见了沈渡缘的脸。
这几天洛起司瘦了很多,骤然看见他苍白的面孔,沈渡缘愣了几秒,眼底有一些复杂的情绪闪动。
但很快,那些情绪都被单一的温柔覆盖,沈渡缘说:“抱歉,你的告白还是失败了。”
洛起司摇摇头:“这不能怪你,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现在他一点也不想什么情情爱爱了,还是活着更重要,于是抬头,眼巴巴地望着沈渡缘:“你能救我出去吗?”
不等回答,他又立马说:“不对,是等回去以后,你可以帮帮我吗?”到时候艾斯汀一定会报复他,没有庇佑,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当然,”隔着铁窗,沈渡缘握住他的手,“我会保护你的。”
那只手干燥又温暖,洛起司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没过多久,就听沈渡缘又问他:“那.......你还打算向艾斯汀表白吗?”
洛起司心里乱糟糟的,随口道:“不知道。”
空气短暂地静默了几秒。
洛起司回神,发觉沈渡缘嘴角缓缓扯开一抹笑。
“你还真是喜欢艾斯汀呢,”沈渡缘望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喜欢他什么呢?”
“我......”
洛起司很想找到点高尚的理由,像是那种无关乎物质的、不在乎门庭的,故事里完全纯粹的真爱。
可到最后,他只能沮丧地承认:“艾大人说得都对,我就是爱他的家世和外貌,还有.......最重要的是,他是我在这个世上见过最厉害的人。”
他没注意,沈渡缘嘴角的弧度越来越紧,等到最后一句,唇角几乎拉平成为一条直线。
可即便这样,沈渡缘依旧是那样心平气和:“最厉害?也未必吧。”
洛起司斩钉截铁打断他:“就是最厉害,没有人比他更厉害!”
沈渡缘不说话了。
等洛起司终于回过神,沈渡缘只留下一点干粮,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起司不知道他干嘛走得那么急,可怜巴巴地在后面喊:“再来看看我呀。”
不知为何,从那天起,不定时送到的餐食再也不来了。
除了沈渡缘每天晚上会偷偷送来一点干粮,洛起司完全没有食物来源,也就对他产生非同寻常的依赖,每天都在掰着手指数时间,等他到来。
可有一天,他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在争吵。
陈阿波和苏明两人压着嗓音,在角落里吵得很厉害。
洛起司耳朵贴门,听了半天,听到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时间已过,物资船不会来了。
他们怀疑是艾斯汀的竞争者从中作梗,想让所有人都死在岛上。陈阿波想要建造木筏,干脆靠自己的力量逃离孤岛,苏明却认为这个方案太过冒险,一个海浪就会丧命。
没得出结论,两人不欢而散。
洛起司却陷入强烈的不安。
像在印证这份不安,当晚,沈渡缘没有出现在窗外。
后面的几天,洛起司度日如年,不断地去听门外动静,有人说话或走动才能放下心。但最多半小时,他的脑袋又控制不住地贴到门上。
后来,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少。
某个晚上,洛起司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身冰冷的汗渗进毛孔,他不由打了个冷战,又贴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奇怪的是,这么晚,门外却有声响。
洛起司越听越不对,趴到窗口往外看,只见绵延到港口的大道上,一行人正在准备离开!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所有人都忘了他,要抛弃他。
洛起司彻彻底底地慌了,拼命拍打窗户大喊:“不要走!我还在这里,等等我呀!”
他的声音被小小的房间框住,除了自己,谁也听不见。
洛起司头发晕,腿发软,眼泪流了一脸,一边哭,一边抄起椅子,毫不犹豫地砸向窗户。
一声巨响,玻璃碎了,但还有金属栏杆,洛起司就继续砸,一下又一下,直到整个栏杆都变形。更幸运的是,由于古堡修建时间很长,栏杆焊接处也松了,多砸几下就完全脱落。
窗框边缘还有玻璃渣,洛起司也顾不上了,硬是从中间钻出去。
杂草像刀片一样,抽打他的双腿,洛起司憋着一口气,拔腿向港口的方向跑。
明明好多天没吃饱饭,但从身体的最深处,有一股强烈的信念支撑着他,让他短暂地有了力气。
——活着,他要活下去!
等跑到港口,洛起司浑身都是血和汗,大哭着喊:“不要丢下我!”
港口几人果然正准备离开,听见声音,都吓了一跳。
艾斯汀有些犹豫,陈阿波却说:“木筏是按照人数造的,不能多载一个人。”
听见这话,艾斯汀眼里的犹豫就消散了,转头对洛起司说:“在这里等着,等回去以后,我会安排人过来接你的。”
洛起司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凉气。
按照人数造的木筏却坐不下他,说明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过要带他走。
既然这样,等他们回去,真的还会回来接他吗?
洛起司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只是因为满脸的血,那笑比哭还难看。
“你们、你们就在后面拖一块木头,我趴在木头上,不会影响你们,好不好?”他哭着说,“别丢下我一个......”
没有人回应他,洛起司没办法,只好怀着最后的希望,看向沈渡缘,却被他脸上的冷漠与回避刺痛了。
他知道在场的没有一个会救他,眼泪反而渐渐收了。
那层浮于表面的懦弱褪尽,洛起司那张温吞软和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子狠劲,但他低着头,众人从远处望去,只能看见他瘦弱、萎靡的身躯,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彻底绝望。
因此,当他们启程,没有人能想到洛起司会突然间冲过来,发了疯一样扒在木筏上。
整个木筏瞬间摇晃起来,所有人都重心不稳,快要翻进水里。
陈阿波站在边上,立刻给了他一记窝心脚:“放手!”
这一脚踢得洛起司快要吐血,但他双手死死地扒在木筏边缘,一点也不动摇——反而因为这一脚,木筏晃得更厉害了。
楼寂差点跌进海里,大喊:“别踢了,就让他趴着,看他能坚持多久!”
洛起司毫不犹豫,左手猛然插进木筏缝隙,那一刻血肉翻飞,他却像不觉得疼,直至自己死死卡在了上面。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陈阿波看了眼艾斯汀,见后者没再说话,便悻悻道:“行,就看他还能撑多久。”
木筏实在不大,几人都怕剧烈的打斗会导致翻船,不敢再有大动作。
洛起司吐出一口气,支起上半身,更多地趴在木筏上。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浑身刺痛,海水不断刺激他身上的伤口,左手的伤口尤其疼,跟断了一样,他都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有勇气塞进去的。
血一直在出,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失温,他有点发抖。
只要两小时,坚持两小时就可以回去了。
不对,木筏慢一点,那就四个小时.......
洛起司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直到猝不及防间,艾斯汀来到他面前。
诧异间,洛起司抬头,看见了令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黑夜、大海、木筏、伤口,所有能够组成噩梦的元素,都不如艾斯汀脸上的冷漠更让他恐惧。
艾斯汀抬脚,不顾他的尖叫痛呼,将他的手像冒出洞口的地鼠往回踩,一下,两下,三下。
洛起司抓住他的脚,不仅没抓到,反而在空档里失去平衡。
只轻轻一脚,洛起司就失去支点,没入水中。
经过几度爆发,他的肾上腺素清空,肌肉糖原也消耗殆尽,再想挣扎,就只能徒劳地抓住一手的海水。
最后的时刻那么迅速,又那么缓慢,洛起司无比清晰地感受着坠落和窒息,陷入黑暗。
在彻底昏迷的前一秒,他隐约看见一道身影落入水中,向他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