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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休憩与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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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尔法代心心念念的工匠没增加几个,倒是圭多那边有了新的帮手。近日,这里又迎来了一位能够和书本打交道的新人,他自封是游吟诗人,维拉杜安一眼就看破了这浪荡儿表皮下的真相。
“他应当是个贵族。”维拉杜安说:“虽然来到这里的人,不论生前是贫穷亦或富贵,都只能有一袭麻衣可穿,但我想我还没瞎到那种程度。”他用彬彬有礼的口吻评价道。
这不太礼貌。
至少对于还没来得及开展自己的把戏的——佩斯弗里埃来说是这样的。
“等等,你怎么敢假定——”
“哦,既然这样,你就去藏书馆干活吧。”法尔法代说,他伸出手,契约就这样落在了他的手中:“佩斯弗里埃·萨班·海尼斯……”
“萨班是贵族称谓,通常,这是个介词,以表示‘来自’,也就是说,这位是来自海尼斯的佩斯弗里埃。”圭多慢悠悠地插了一句话,他可见得太多了:“怎么?又是个放着继承权不要,跑出来当流浪汉的纨绔?你是追逐着哪个小姐的裙摆跑出家门的?还是为了所谓的自由?”
佩斯弗里埃涨红了脸,他想辩解两句,圭多才不听他什么理由呢,地上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有人一起打理藏书馆啦!
恨不得马上把这摊子事转手给别人然后开展新事业的圭多喜笑颜开,他准备回去就起草一个申请打开炼金室的报告,他迫不及待地去拥抱那些久违的仪器和草药。
排在佩斯弗里埃后面的还有一对母子,母亲老迈,儿子倒年轻力壮,法尔法代逐一审视着那些生平——也不是越年轻的人生平就越单薄,一辈子就活在一个地方的家伙到底是没有那些四处游历之人过得精彩。
我能看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了。法尔法代想。
这不算好也不算坏,在之前,他并不是每天都需要过目契约,所以仔细看看也无妨,而最近,刷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即使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也要看一看哪些人适合安排在哪。谁叫他们明面上的关系依旧是“主人”和“仆从”,不是现代意义的雇佣制。
结束工作后,法尔法代趁着四下无人,抻了抻手。
今天的天气不错——当然,在一片灰茫的世界里,好像哪一天都没区别,在人意识到阳光已经是过去的生活——活着也是遥远的梦想之时,也许内心多少会感到一阵刺痛。
一部分人运气很好,掉到了城堡周围,很快就被捡了回来,另一拨运气不太好,经历了点痛苦才被痛哭流涕地捡回来——接着在饭点被鹅怪,还有他挑选的几位助手的精湛厨艺征服,于是痛苦成了一张半挂在脸上的,要掉不掉的面具,每次法尔法代都觉得惊奇,他不动声色地站在后边,看着这些人边吃边哭。
安瑟瑞努斯还认为是他做的饭太美味了(说实话,美味也是真的),更加卖力地研究菜谱,而目前跟在他身边的学徒有两位,爱瑟尔和艾丹。这么说吧,生前会做饭女人城堡里有不少,男人也有那么一两位,只有这两人得到了鹅怪的肯定,他坚信二人在厨艺上有天赋,虽然爱瑟尔总是带着一副梦游的神情,辗转在蒸腾的白气中间,艾丹畏畏缩缩,连生火都小心翼翼。
不经常吃正常饭的法尔法代没什么意见,抬手就把这两人批了过去。
也不怪阿达姆在背后偷偷说他像个专门盖章的。
“领主不应该出去打猎骑马享受人生吗?”
“……哪来的马?”这是赫尔泽。
“打什么猎?去游走林里猎兔子?”这是维拉杜安。
他张了张嘴,然后闭上。
今天是整体扫除的日子,在把没用的破烂和垃圾清扫出去后,整个古堡愈发古朴,也愈发空旷,不论是清洁还是清洁后的维持都是不易的。对于有些人而言,擦洗的时候,你能暂时把心灵当做一只鸟儿,任它们偷偷地从水桶中低低飞走,不知所踪。弹走不是因荒芜,而是因生活产生的细屑,铲走壁炉里的灰尘,洗涤衣物。按照规定,清洁日的下午可以放半天假,让人们去干点自己想干的。
刚开始,法尔法代还觉得这半天假还挺好的——让大家休整一下,他特意观察过,平日里女人们喜欢聚在后厨和膳厅的炉火边闲聊,男人们更爱在闲置的牲畜厩里支起椅子,喝点鹅怪煮的汤什么的。在物资逐渐充足的时候,你去央求鹅怪煮点什么,他是非常乐意的,只要两句赞美就能换来这个。不过,由于粮食还是比较紧张,他拒绝为任何人提供酒水,他甚至把酒窖都给锁了。
只是很快,法尔法代就觉得不对劲起来——如果说圭多会用空闲时间钻研一下书本,经常被他使唤来使唤去的维拉杜安会利用空闲时间睡觉,阿达姆这混蛋喜欢在空闲时候找乐子……
其他人呢?在匮乏的、连太阳都晒不到的世界,郁郁寡欢的情绪太容易蔓延了。就连纠纷也好像跟容易放大,不知怎么搞的,有人开始背地里搞起了赌博,被维拉杜安逮了几次。小赌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很多人似乎有那个沉迷下去的趋势——
“有酒会好一点。”阿达姆提议。
“你可以睡觉,梦里什么都有。”法尔法代冷酷地回答。
法尔法代特意去问了赫尔泽,黑发女人停下了手头正在纺的布,她很想站起来回答,被法尔法代制止了:“你干你的活。”
“您是问玩乐方面?”她现在面对法尔法代已经不再那么紧张了。
“不止是玩乐,其他的消遣——除了聊天喝酒赌博,你生前都做些什么?”
“去河边玩?偶尔去集市,还有和朋友用草做占卜……”赫尔泽板着手指数:“去神庙……还有参加节庆?男人的话,可能更爱打猎、看熊互相撕咬之类的吧。”
在拥有无穷无尽娱乐方式的现代人看来,这些都没劲透了。法尔法代让目光落到了她手里的布上,虽然现在还没有更好的材料和技术,不过女人们有时候会把现成的布匹裁剪,或者纺一些保存得尚可的羊毛,这些遗留下来的东西还不少;在他的允许下,她依旧在纺线,木机器嘎吱作响,恍惚间,又好像正在旋转的不是机器,而是他思考。突然,他恍然大悟:“……是这样啊。”
他跳下椅子,风风火火地走了。
留下赫尔泽一脸莫名。
——关键就在于这里了。法尔法代想,他一直将“假日”和“休息”划等号,很大程度是得益于现代人忙碌的都市生活……和异常丰富的精神活动。有人会说,嗨,古代人的生活才叫累死累活呢!但这还是不太一样的。
“我需要几个节日。”他说:“我需要能释放人们热情的节日,因为人不可能毫无欢乐地生活……”
“这个,我明白您的想法……”维拉杜安说,他扶着额头,极力克制着自己想尖叫的冲动,哦不那太失礼了。
“您、”他艰难地说:“有事的话完全可以摇铃,并且走门。”
眼下的维拉杜安穿着一身衬衫坐在床上,好在法尔法代翻窗进来之前他就醒了,也还好他有穿衣服睡觉的习惯,不然维拉杜安还得再面临一份尴尬——没错,他之前一直在睡觉来着。
“你有空拟几个日子给我。”法尔法代沉默了一下,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说,其实他刚开始只想敲敲窗户,没想到一推就开了。
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这点小事你的领主不在乎。于是他把窗户一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了。
虽然说要另立节日,扫除天放半天假的传统却也被保留了下来——上午清洁环境,下午变成了清洁自己,尤其是法尔法代在意识到许多人的并没有那么好的卫生条件后——主要还是天黑后不方面出门,宿舍里也没有什么空间。
“希望不会有人讲些什么洗澡会得病之类的鬼话,另外,偷看妇女洗澡的给我吊城堡门口示众一天。”
“没有那种人吧?哪怕是乡下,也有公用的澡堂的。”赫尔泽回答道,然后她在法尔法代疑惑的目光中腼腆地笑了一下:“请问您可否下来一趟?”
等被请到纺织室后,他才明白赫尔泽最近空闲时间一直纺的那匹布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他被女人们围了起来,不停地比划着裁剪、测量。
之前她们做给他的衣服都是靠目测的,这还是第一次上手量。
“主人更适合穿白色的……”
“蓝色吧,蓝色长袍更鲜艳。”
“不,穿紫的,紫的高贵。”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一位留着很长的头发、板着脸的女性走过来,法尔法代还记得她的名字,吉特娜,生前是宫廷侍女,她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道:“您可有喜欢的纹饰?象征?”
感觉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都可以”,法尔法代转了转眼睛:“蝎子。”
“是么……也对,您是魔鬼……”她点点头:“我记下了,那么,您有什么偏好的衣服样式?”
“都可……咳,我是说,简单点,织纹也尽量以简单为主。”
俗话说,人类总是偏好极繁主义,法尔法代自己呢,倒是能过就过。他猜他穿越前估计就是这样,绿发魔鬼用余光瞟了一眼那边的布料,密密麻麻的,好像一块布上没有一百个图案不算完似的,这让他更坚定地重复了一遍:“简单的就可以。”
“简单的图案……倒也不错。”吉特娜若有所思:“但需要配一些珠宝……唉,这儿的珠宝没有光辉,更像是赝品,但是聊胜于无,还是得装饰一下——”
法尔法代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他面无表情,心想,我现在摇维拉杜安过来救架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