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备忘录》金辙

6、千秋唐门

　　一
　　唐冲，我死党，从小到大一个班。大学填了同一个学校同一个院系同一个专业，最后被分到同一个寝室。
　　心情一般时喊我“小方”；心情贼好时左一个“知知”右一个“知知”，看到他那表情真想用鞋拔子抽他脸。

　　他这人唯一大特点，不用猜他心思，因为他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人送外号“钢铁直男”。
　　就他这样的直男有一次被爱情伤得遍体鳞伤，丢了半条命。

　　当闹钟在那拼命叮铃铃，叮铃铃，我眯了一眼伸个懒腰，才七点。这大好时光怎么能如此浪费？于是乎我果断关掉闹钟继续做我的黄粱美梦。
　　鼻子在空气中一嗅，闻到和以前不一样的味道。再仔细确认一遍，果然是香水。

　　我睁开眼，早起的鸟儿在镜子面前摆弄发型，喷一喷发胶，上一上发蜡。
　　时而侧脸照镜，时而低头修发型，时而仰视镜中人，自言自语对镜孤芳自赏，“俗话说得好，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丢。”

　　戴上耳钉后，又啧啧称赞几声。
　　等他转过头吓得老子睡梦全无。这烟熏妆画的，怕是黑白无常来勾魂索命。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小声地说：“我出去了。”
　　他走后我躺床上在脑中过了一遍，着实发现他这几天不寻常。以前的他留着寸头，头发往水上一冲，洗发水一上，三分钟搞定。服装最基本的T恤衫运动服，篮球场上投过篮好擦汗。鞋子也是普普通通的运动鞋。

　　但就在这几天内，以前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一个人蜕变成花美男。早上起来不洗头不照镜子的，突然对镜自赏。整天一副懒洋洋无精打采，做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很随意的人突然变得朝气蓬勃。而且变得很在乎自己的外貌，喜欢上了画烟熏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家伙有对象了。

　　二
　　这家伙有对象了，心里咋这么不平衡？怎么这么气愤？
　　某人偷偷摸摸回来的时候我们还躺在床上。我背对着他，听到“吱呀”一声开门，他看不到我脸以为我还在睡觉。趁他关门，我利索地下床来到他身后，眯眼，“说，刚刚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就是去买早饭。”他身子一哆嗦，没想到被我逮个正着。
　　“大哥，买早饭还画烟熏妆上发胶？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怎么不说你去买糖吃？”

　　他转过头，脑回路特清晰地胡编乱造，“你冤枉我，你看我手里的是什么，不正是给你带的早饭吗？”他拎着豆浆包子在我面前晃一晃，露出与平常不一样的微笑。
　　我朝他竖起大拇指，果然是聪明人，作案过后还不忘记瞒天过海。

　　我歪着头朝他坏笑，学他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老兄，我跟你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你是从哪个石头缝蹦出来的我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你连我都要骗？”

　　三
　　他左看右看，发现其余四个人睡得真香，丢下一句“你跟我来吧！”随后轻手轻脚来到楼梯口。
　　我找两张卫生纸垫在瓷砖上，他坐下跟我说，“没错，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谈恋爱了。”他说到“恋爱”两个字，一个一米八的东北大老爷们害羞地低下头，脸蛋红扑扑的，像是被某个女子偷偷亲过。

　　又不是第一次，还在我面前装嫩，十八年的铁树难不成又要开花？
　　“她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祖籍哪里？”我一连三问，问得他晕头转向。

　　“你不应该问问我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吗？一上来就问姓名 ，家在何方，这是你的作风吗？”
　　我看他表情，貌似他很诧愕。
　　“我管你俩是怎么认识的，无非就是她勾引你，要么就是你勾引的她。”

　　“你这么说，我竟无法反驳。”他若有所思地摸下巴，开始思考到底是谁先勾引的谁。
　　我无奈望着头顶的墙壁，“你先告诉我，她姓甚名谁？”
　　“姓明，单名一个阁字。”

　　“明阁，”我念出这两字后，这下轮到我很诧愕，这是一个女生名字吗？“男的，老兄，你的心没有被女生偷走，却被一个跟你一样的大老爷们偷走，情何以堪。月黑风高的一个夜晚，你家明阁画着比你还粗的烟熏妆在篮球场寂寞地等你，时而扳手指，时而踢步，你忽然从后面出现搂着他细细的杨柳腰，他捂着手帕娇滴滴地喊道，唐哥哥～奴家好想好想你！你今晚可别让我失望。”

　　他扶额，大骂一声，“呔，好你个翘舌鸟。”
　　“你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你整天想的是——什——么？”这一声惊天动地泣鬼神，在下佩服。

　　我准备说话，隔壁宿舍忽然探出个脑袋，大叫，“谁在那鬼哭狼嚎，还让不让人睡觉？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门“砰”一声关上，那大爷继续回去补觉。

　　我们俩面面相觑，忽然唐冲和我都笑了，你指着我，我指着你，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起床气，惹不得惹不得。

　　四
　　要是谁打扰到我睡觉，我团灭他。
　　“女的，货真价实的女的，还是江南水乡的女子。一颦一笑沁人心脾，让人想忘记也忘不了。”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闭上眼陶醉在温柔乡里。

　　我真不忍心打扰他，看到他一脸花痴相，又想起自己一大早丢掉大好黄金时光不去睡觉陪他坐在这冰凉凉的楼梯口，就为了讨论他女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我的心就一阵一阵痛。
　　虐单身狗啊，过年了是没有狗肉吃？养了好几年的老狗都要被拖出去杖毙，我的心千疮百孔啊！能这么干嘛？老狗也是狗，好歹也是条命。

　　“哪有一个女孩叫明阁？你逗我玩？英语老师说，我们问问题分成两组，一组男孩，一组女孩，问到男孩时女孩不准举手，问到女孩时男孩不准举手。好，第一位选手，老师瞟了一眼名单，明阁帅哥，就你了，你来回答黑板上这个问题。明阁怯怯地站起来，弱弱地说，老师，我是未出门的黄花大闺女。老师睁大眼睛，上下瞄了一眼，东北话飙起，造孽啊，哪有父母这么起名字？逗人玩呢？”

　　唐冲气得牙打颤，丢下一句，“你爱信不信，”走到门口想到士可杀不可辱，又折回来，“好一个恶毒的歹人，我跟你拼了。”

　　五
　　话说他俩的认识相比于狗血偶像剧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俩总会在一天中的某一时刻有意无意地在四号教学楼坡道擦肩而过。有时候是早上，她往东走，唐冲就往西走，有时候是下午，唐冲去实验室做实训，而她正巧也路过四号坡道。一次两次地偶遇算是巧合，十次八次那就叫预谋。

　　有时候唐冲在想，是不是明阁对自己有意思才故意地造成坡道偶遇？直到去水房打水打破了他的幻想。
　　那天晚上唐冲从实验室下来急匆匆地奔去水房 ，好不容易排上队，轮到他一摸口袋发现自己没带水卡。

　　旁边一姑娘披着头发递过来一张水卡，“你用我的！”忽然间他感到心底有一股暖流，正当他要道谢，姑娘话锋一转，“别耽误大家时间。”她把长发别到耳后 ，冷若冰霜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生。
　　“原来是你啊！”唐冲喜上眉梢，心想你果然是喜欢我的，要不然怎么在我需要水卡的时候你会出现在水房。
　　女孩很纳闷，“你认识我？”

　　“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们俩经常在四号教学楼坡道偶遇。”
　　“你认错人了。”女孩只丢下这一句话便潇洒地离开了。

　　唐冲觉得，这剧情不应该这样发展。有人先开头打破只见面不说话的尴尬，后面的剧情应该一帆风顺。有借水卡的先河，打开细水长流的话题，每天有聊不完的话，说不完的理想，一来生二来熟，很快坠入爱河才是。
　　可她居然不认识我？都见过这么多次连起来能绕地球三圈，居然不认识我？

　　“是我长得大众，还是我长着一张让人记不住的脸？”唐冲一边喝着苦瓜水，一边托腮郁闷不已，横看，脸比苦瓜还要黄。
　　室友老二看不下去，退出电脑游戏，坐直身体很严肃地问，“你向她做过自我介绍吗？”
　　老三：“你有问过她是哪个系的吗？”

　　“你有说过你是哪个班的吗？”
　　“没……没有。”唐冲呆若木鸡。

　　众人无奈摇头，“那人家凭什么记住你？”

　　六
　　情人节将至，唐冲心血来潮问我送什么礼物合适。我无力吐槽，见过问专业人士问情场老手，甚至问渣男，没见过让单身汪出主意。他是真放心我，不怕我搅黄。
　　我指指他自己，“你就很好。”

　　唐冲揪着衣角，羞答答地摇头，“不行，时机未到。”
　　我理顺他的衣角，抹平他头上的杂毛，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恋爱跟单相思是两码事。恋爱是甜甜蜜蜜，公共场合能小手牵大手，你侬我侬的秀恩爱。看到亲朋好友，能光明正大地说，看，这是我女朋友，我骄傲，我自豪；悲催的单相思只能远远地看着，眼里含着泪水，碰到亲朋好友只能说，look，这是我女神，还要时不时地心窝被捅一刀。更何况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你以为你要转正了，眼前就是胜利的希望，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她有男朋友了。”
　　唐冲听到这，眼里很是惶恐，“我该怎么办？”他抓住我的胳膊像抓救命稻草，死死地不肯松手。这一刻我知道他陷进去了，像掉进沼泽中的人，越挣扎越痛苦。
　　“你了解她吗？”
　　“我偷偷观察过她，知道她喜欢什么。”

　　出乎我的意料，看来小伙子功课做得很足，“很好，她喜欢什么？”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她喜欢香奈儿的包包；
　　有女生不喜欢香奈儿的包包吗？

　　喜欢迪奥的口红；
　　哪个女生不喜欢迪奥的口红？
　　还喜欢纪梵希的香水。

　　看完，哪个女生不喜欢香奈儿的包包，迪奥的口红，纪梵希香水？
　　祝她情人节收到大满贯。
　　我仔细想了想，“马上就是情人节，赶紧表白吧。”
　　“再等等，时机未到，男生不要太主动。”这一刻，他像个东北大妞，笑得很是扭捏。
　　果然，恋爱中的男女，智商都为零，而唐冲，我扫了一眼，直接变负数。

　　情人节晚上，他带着香奈儿包包，迪奥口红，纪梵希香水还有一束玫瑰笑着走向女生宿舍。
　　远远地，一男生向一个女生表白。他拿出自己亲自订制的钻石戒指，身后是香奈儿包包、迪奥口红、纪梵希香水，他单膝跪地，“明阁，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此生我绝不负你，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爱你。”
　　女孩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对他说了句，“对不起，性别女，爱好女。”

　　精神小伙当场被泼了一盆冷水，傻傻地站在原地，这下从单相思直接变成了备胎。

　　七
　　有人曾问，怎样才能在爱情中立于不败之地？答，只要你不爱他，你就不会处于下风，一旦你爱上他，而他又不肯善待你，那无尽的地狱就是你最终归宿。
　　唐冲像所有失恋人一样去酒吧买醉，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经理一摸口袋一毛没有，啥也不是，直接叫警察把人带走。
　　我赶到警察局时，他抱着经理大腿，“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好想你，我好爱你，我不能没有你。”语气非常真诚，表情非常投入，其实醉得一塌糊涂。旁边两个实习警察忍住憋笑，我知道他俩憋得难受。

　　一个走上前，拍拍经理肩膀，“我不歧视你们，相反我很支持你两个，你们要好好在一起。”
　　另一个赶紧附和，“对，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经理使劲甩大腿：“啥也不是，这哪跟哪？我来报案的。”

　　姜岐双手叉腰倚在门框上，一副不怕事情闹大的表情，向我抛了一眼，“看来我们来早了。”
　　“无聊，”我跟经理交代，“他是睡在我下面的人。”我义正词严，怕他听不懂，还特意指一指睡在地板上此刻像死猪一样的唐冲。

　　两个警察惊讶，“为爱争宠，借酒消愁。”
　　“两A相逢必有一零。”

　　经理一拍手，恍然大悟，“原来你才是他男朋友，快把你家那位带走。”
　　下一秒姜岐凑上来戏精附体，抱着我胳膊撒娇，“为什么你不要我？我哪一点比不上这个狐狸精？”
　　众人看蒙，这是三角恋还是四角恋？

　　我一把推开姜岐，都已经这么乱还添堵，找打，“他是睡在我下铺的兄弟，”我声音如雷，扫了一眼四周，特意盯着姜岐，一字一句道，“换称，睡在我下面的人。听懂没有？”
　　“早说，懂了懂了。”姜岐摆手。

　　“我们也懂了。”
　　付完账单，回去的路上姜岐一把抱住唐冲，“我跟他是兄弟，抱着他这种事情我来。你酒精过敏，闻不得酒味。”
　　“嗯。”我瞥了眼唐冲，想想以前的他意气风发，活得干脆，篮球场上冲锋上阵，无人可挡；现在的他被感情困住，借酒消愁，想走走不出，想留也没资格留，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第一个走出警察局，姜岐跟在后面。抬头望了望夜晚的星空，格外的诡异。

　　八
　　前几天，唐冲拿着不知道从哪寻来的照片，在宿舍里挨个挨个问谁有照片中女孩的联系方式。
　　老二忽悠他，带一个星期的饭就告诉他。大家都以为他会拒绝，没承想答应了。这一个星期的伙食顿顿是肉，花样不重复。
　　老三说只要给他天天打水，满一星期就给他微信，唐冲也答应了。

　　他的课程一天排满，所剩时间本就不多，每天跑上跑下给他们买饭打水。用他的话说，不觉得累，反倒很充实。不知道他充实什么。
　　姜岐上次请吃饭，坐下无意中看到他手机锁屏照片很眼熟。说在哪见过她，唐冲眼睛发光。姜岐一拍头，说是学生会里的人。好像还是某个部门副部长，因为很少露面，对她印象不深。

　　这下唐冲眼睛不是发光，是扫射激光。
　　唐冲：“我认你做大哥，大哥，请受我一拜。”
　　姜岐：“你这是做什么？”转头，坏笑。
　　唐冲：“大哥，我下半生幸福全靠你了。”

　　姜岐：“放心，你认我做大哥，做大哥哪有不帮小弟的份？”
　　后来，姜岐出马，果然马到成功，并且还是明阁主动加的唐冲，用的借口，美其名曰“为学生会拉赞助商”。

　　九
　　两人私下见面，头天晚上唐冲寝食难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下也不是。唐冲问地方选在哪，干脆在奶茶店，女生喜欢喝奶茶。能加印象分。
　　姜岐一个干脆，不行，你现在是赞助商身份，怎么能在奶茶店？

　　唐冲又仔细想，一个拍手，饭店，饭店好，中餐，西餐，日料都可选，有包间，不会被人打扰。
　　姜岐又不行，饭店怎么能符合赞助商身份呢？
　　我一把拎着姜岐领口，“左不行，右不行，你存心捣乱的吧？”

　　姜岐讪笑，“抱歉，其实我早就想好地点，星巴克，安静又不失身份。”
　　星巴克，呵，你让一个情场小白在四下全是人的地方制造恋爱氛围，开玩笑。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到嘴上又是另一句话，“我们是学生，不要那么官僚。”

　　唐冲：“饭店，奶茶，咖啡店都不行，难不成去网吧？”
　　我：“学生就该有学生样。谁说一定要你选地方？”
　　“你的意思是？”

　　“发短信给她，说决定权在她手里。女人心，海底针，你选的地方在你心里再完美，她看不上还是白搭。她选的地方，就算是鸡窝，她也会觉得与众不同。让她自己挑。”
　　结果，不是星巴克，也不是饭店，挑了个十三楼学生会会议室。
　　十三楼，教学楼顶楼，终年也用不了几次的会议室，虽然有人打扫，但奈何地方偏僻，不受人烟关注。
　　我站在楼下仰望，没有电梯，只有楼梯，默默一声，祝他好运。

　　晚上，满身的疲惫也挡不住唐冲笑的——贼眉鼠眼。
　　“事情还算顺利吗？”我问他。
　　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
　　“look，兄弟。”

　　我伸长脖子仔仔细细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一头老牛低头在吃嫩草，吃得带劲。
　　我看看他，又看看那头老牛，再看看他。甭说，还真像。

　　意思很明显，讽刺他老牛吃嫩草。我疑惑地张嘴，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
　　越看越贼眉鼠眼。
　　“明阁说，我就像那棵嫩草，还是个雏鸟，她就像那头老牛，不能玷污了我。哈哈哈！”
　　语文学得好，反语用得妙。

　　“她说这话情真意切，看得出来这人心地善良，是为了我好，但我不怕被她玷污，来吧！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张开双臂，闭上双眼，随时准备拥抱大地。
　　我退后一步，望着他背影，此生荣幸，能有这么傻，这么天真的人做我朋友。忍不住望他一眼，请上天赋予他一点智商吧！

　　十
　　姜岐说对了，我酒精过敏，碰不得酒，唐冲也是如此，沾酒必上脸。一个不能喝酒的人在这样的夜晚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好受点。是以毒攻毒呢？还是蠢到可怜？

　　一回到宿舍，唐冲忍不住冲进厕所，上吐下泻，吐完，出来，又进去。来来回回三次，脸色变得铁青。
　　他自己摸索着找到板凳，扶着桌子坐下。皱着眉毛，手放在腹部，老｜毛病又犯了。
　　姜岐问要不要送去医院。

　　唐冲摆摆手，丢下一句“无伤大雅”。
　　最后，扶着把手艰难地爬上｜床。
　　他躺在床上，眼神涣散，自言自语道：“问世界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接下话，“你只听说情为何物，却不知道，当断不断，祸害其乱。”
　　“想放下，放不下，这里痛，”他左手握拳，狠狠地捶在胸口，“痛死算了。”说完，大笑，笑得凄凉。
　　他笑，笑他自己是懦夫，笑他自己勇气都被狗吃了，只会在篮球场上投个三分球，只会在熟悉的领域做熟悉的事。
　　爱情这方面还真不是勇气能解决的。我想。

　　“没有她，你会怎样？”
　　“没什么，顶多半条命没了。”
　　“你认识她才几天啊！”我无奈地叹气，我望着他，意味深长，“你家的基因遗传到你身上，怎么全变成了痴情种？”
　　他接不上，转移话题，“事情已成定局，我就算再喜欢她，她都有女朋友了，我还能怎么办？我输得彻底。”

　　十一
　　有个男生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跪下来，为了她连尊严都不要，只求她不要走。她呢？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得毅然决然。
　　你知道那个男生后来怎么样？被他爸打得半死，一条腿差点废了。

　　爱情刚开始的时候很甜蜜，少男少女在春天的季节，你侬我侬，十指相扣，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在一起。一个说，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错过了你小时候的成长，我会用余生补全你。另一个接过话，你的陪伴就是最好的补偿，余生很长，我想你陪我走下去，此生有你，足矣。

　　慢慢地，随着长时间的相处，两个人逐渐有了矛盾，逐渐有了隔阂，当三观再也不能碰撞在一起，对方的观点在自己看来就是讽刺，当谁也不能说服谁，当一个个小矛盾积累在一起又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以前说的话都是狗｜屁，火山终于爆发……

　　唐冲之所以忘不掉明阁，是因为她跟程天衣太像了。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程天衣的克隆？她俩的人设一样；长相一样；就连穿衣风格也是一模一样，人前都是清纯的打扮，连衣裙，淡蓝色，至于人后……
　　那天，骄阳似火。他对她说，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他死死地抓着她的腿。一个男生到底有多爱一个女生，才能把自己低到尘埃里，连尊严都不要了。

　　她说：“我已经给了你四年时间，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四年，我还有多少个四年青春？别怪我太现实。”
　　没过多久，程家举家搬迁，从此，杳无音信。

　　那天晚上与今天一样，他喝断片，大醉一场，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不得不被送进医院，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

　　十二
　　也不知道他沉沦了多久，酒吧是他必经之地，要想找他就去市里最大的酒吧，他喝到吐，喝到不省人事。

　　他爸看不下去，给他一个大嘴巴，拿着镜子逼着他看看现在是什么人模｜狗样。镜子里的人很憔悴，眼眶凹陷，眼神暗淡无光，偏偏黑眼圈醒目，轮廓瘦削，毫不夸张地说，就是一张皮包着一个骨架。
　　他爸说，别说是姓程的看不起你，就连男的也瞧不上你。

　　再后来，他成立了千秋唐门集团，专为男士打离婚官司。
　　他的目标，想要全天下男人得到尊严。

　　讽刺的是，他俩就是矛盾体，两人的分手就是一场闹剧。程天衣中学时就和他在一起，一起风风雨雨四年。最终，“现实”打败他俩，因为他的“穷酸”，因为他的“落魄”，因为门第。
　　程天衣苦笑，指着唐冲说他不配，家境不配，身份不配，哪都不配。

　　十三
　　唐家的财富在这片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唐爸爸的想法很简单“人要低调，富不可外露，男孩子要穷养”。这就导致两人虽在一起四年，唐冲都看起来一副穷酸秀才样，更直接被程妈鄙视。所谓家境不配，身份不配，哪都不配，是程天衣配不上唐冲。

　　最终知道真相的唐冲，再也找不到程天衣。
　　唐爸问：“儿，你恨我吗？”

　　唐冲：“不恨，我只恨自己的无能。”
　　唐爸拍拍儿子肩膀：“说实话。”

　　唐冲握拳：“我媳妇就因为你的思想没了，我能不恨你吗？”
　　唐爸沉默良久，无奈吐出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十四
　　最近学校传闻四起，说明阁得了精神分裂。有关系不好的室友见她被人骗得身无分文，当面落井下石骂她，“自作自受，活该被人骗。”明阁当场给她一巴掌，于是两人在宿舍里大闹了一场，闹到教导处，关系不好的室友记过一次，而明阁最终被校方开除，接回家接受治疗。

　　学生会里和她关系很好的朋友，嘴上替她打抱不平。
　　“她能力又高，情商又好，颜值上等，前途本一片光明，怎么会变成这样？”
　　“哎！一片真心付错了人，被人骗得一干二净 ，欠了这么多债让她拿什么还？”
　　“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平时妒忌她，能力不如她的冷嘲热讽，“都被人骗去裸｜贷，还情商高？我看就没脑子，谈什么不好，非要谈感情，本来就没有脑子还落得精神病院下场，是不是缺心眼？”

　　“我看不是缺心眼，是缺智商，缺脑仁。”

　　十五
　　唐冲一路从公司跑回学校，看到我跟姜岐优哉游哉地在吃饭，突然冷了脸，“明阁的事怎么回事？”
　　“说此生绝不负你的，最后都负了。这玩意你听听就行，别往心里去，听多了容易分不清东南西北，否则.......”

　　“否则容易当真，”姜岐接过话，“一旦当真，可没什么好下场。”
　　明阁女友是个情场高手，可谓人渣的战斗机，在和明阁交往期间甜言蜜语把明阁哄得晕头转向，怂恿明阁网上裸贷，钱一到手人不翼而飞，传言跑去了国外。而至于明阁……

　　“明阁人呢？”唐冲怒火中烧，把火撒到我们头上，“你们两个良心被狗吃了吗？人都这样还有心情在这吃喝？”
　　“我觉得你需要降火，人在丧失理智下事情不会得到解决还很容易继续犯错。”
　　姜岐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明阁一时间还不上钱，网络黑心公司放出了她裸｜照，她一时间受不了双重打击，患上精神失常。”
　　“你当时忙着公司里的事，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

　　“你还是不是我兄弟，她出事儿了你都不闻不问，你和嘴上兄弟有什么区别？”
　　我默默听他骂完，递过去一册地址，“全数在这里，你是愿意帮她，还是打击她，随你。”
　　他收下地址，递过来一张银行卡，稍微冷静道，“我刚算过她欠了多少钱，我来删照片，你去帮我把缺口堵上。”
　　“还掉贷款，黑掉裸｜照之后？”

　　“我会带她去国外找最好的心理医生。”他眼神坚定，仿佛要用毕生去做这件事情。
　　“说此生绝不负你的，结果负了；没有做出任何承诺的，却默默揽下所有重担。”我望向姜岐，苦涩地笑了下。

　　十六
　　我掏出枚正反硬币往空中抛出，待落到手臂上和姜岐退了出去。
　　走出很远，远到唐冲听不见我们对话。

　　“人找到了吗？”
　　“躲在国外Y州，”姜岐走在我侧面，“去见见？说不定他身上有你要的消息。”
　　“不见，手法太low，见了怕影响双商，直接交给警察吧。”

　　“刚刚唐冲的神色你没看到吗？他那么在乎明阁，你还要出手？”
　　“姜岐，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他喜欢的是明阁，你觉得世界上真有克隆人？她真名叫明阁吗？聪明不过程天衣，可惜聪明过头了。”
　　“你想怎么办？”

　　我歪着头，还真想了一会儿，虽然结果尽在我心中，“木子进现在在哪，我就送她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