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掩难藏》垂思声色

29、第 29 章

　　二十三
　　杨秀诚在很多时候就像一只把自己缩进壳里的弱小动物，外面有一点风吹雨打，他都会关闭自己，只留下一条细小的缝隙，用来观测外界，没有作为后盾的亲人，也没有足够亲近的密友，童年丧母，有一个不成父亲样的父亲，家庭和学校的孤立无缘，到底还是滋生了一些自卑的影子。

　　闷在壳里的动物，也遇到了一个愿意等他打开壳子的人，如今不仅打开了壳子，还彻底将自己展露在杜随昱面前。

　　杨秀诚脚步轻快，一路小跑到杜随昱身边，像是心有灵犀，那一瞬间，杜随昱也对他展开了怀抱，杨秀诚从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很想抱杜随昱。
　　没有任何犹豫，他伸手抱着杜随昱的腰，像是刚从极寒雪地捕猎归来的动物，迫不及待要拥抱温暖。

　　杜随昱环住他，将他揽到怀里，杨秀诚体型偏瘦，身上没什么肉，杜随昱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跑这么快干嘛？”。

　　杨秀诚整个人埋在杜随昱的胸膛，鼻间全是独属于杜随昱的气息，听着头顶杜随昱带着宠溺的声音，他脸悄悄红了，耳朵尖上的绯色就是害羞的证明。

　　杨秀诚闷闷地说：“就是想快点见到你，所以跑得快……”。

　　两人表明心迹以来，第一次拥抱，杜随昱能感受到，杨秀诚的情绪有波动，从杜随昱的角度，只能看到杨秀诚头顶。

　　抱着杜随昱腰的手动了几下，杨秀诚把脸埋在他怀里不说话，杜随昱心头像是被带着爪子的小动物轻轻挠了一下，隐隐发痒，他低下头，手在杨秀诚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

　　“嗯，回去再抱，锅里炖了菜的”。

　　出门接杨秀诚之前，杜随昱炖了肘子，屋里的活物只有海胆，还是一只无法帮人类守厨房的小猫咪。

　　在杜随昱胸前蹭了一下，杨秀诚才抬头，松开杜随昱。

　　眼眶微微发红，眼镜都被蹭歪了，杜随昱低头瞧着他，随后轻叹一声，将他的眼镜扶正。

　　“走吧……”，杨秀诚看到周围有两个女孩子正路过他们，一边往前走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杜随昱拉上他的手，带着人往家走去，只不过杨秀诚的耳朵比刚才更红了，一路上任由杜随昱拉着他。

　　晚上除了炖肘子，杜随昱准备好了一桌子的菜，吃火锅。

　　由于杜随昱不能吃辣，所以吃的是双拼锅底，一边是鲜红热辣的麻辣锅，一边是色泽红润的番茄锅，看着桌上荤素搭配的菜品，杨秀诚笑得眼睛成了两道小月牙。

　　此刻杜随昱穿着围裙，正在上菜，还顺带榨了两杯鲜果汁。

　　“锅底开了，开动吧”，杜随昱坐下来，也没解掉围裙，这种厨房常用的东西穿在他身上竟然也莫名的和谐，平白添了几分男友气息。

　　“嗯嗯！”，杨秀诚率先烫了两片毛肚，在辣锅里翻滚过七八下，入口鲜嫩脆爽。

　　杜随昱则是涮番茄锅，蘸料都是以香为主，不带一点辣椒。

　　杨秀诚忽然想起之前一起吃饭，由于不知道杜随昱的口味，整顿饭下来，杜随昱硬着头皮吃了满是辣椒的鱼肉。

　　那时候他未曾注意到这些细节，杜随昱在许多细枝末节上却将杨秀诚的生活习惯记得很清楚。

　　杨秀诚边吃边看着杜随昱，发现这人连吃火锅都不会很放纵，番茄锅没什么热量，荤菜也多是挑着鸡胸肉和牛肉吃，那一盘炸过的小酥肉，杜随昱只是象征性地尝了一小块。

　　除去学习，杜随昱在生活上也保持高度自律，虽说不走极端，不至于连荤菜、碳水都不摄入，但比起贪吃的，也算是自律了。

　　杨秀诚愣了一下，悄悄往杜随昱脖子以下看了一眼，想起方才自己抱着他时，胸前的肌肉还是很明显能够感受到，怪不得身材保持这么好，杨秀诚看着自己的油碟，以及常年不运动的弱鸡身材，不由得感慨万分。

　　这点小心思很快被火锅的香味驱散，锅中热气腾腾，杜随昱下了几颗鹌鹑蛋，又夹起一块鱼片放到杨秀诚碗里，动作娴熟自然，仔细想来，其实杜随昱经常给他夹菜。

　　杨秀诚咽下一口土豆丝，香辣脆爽，望着自己碗里吃空又很快被杜随昱添满，他抬起头看向杜随昱，开心地笑了笑。

　　杜随昱接受到他的笑容，理解为对于自己的服务还算满意。

　　他看向杨秀诚，嘴巴吃东西的时候鼓鼓地，尤其喜欢吃脆的食物，例如毛肚黄喉，又比如土豆丝和贡菜，小口他也喜欢吃辣，第一次和杨秀诚吃饭的时候杜随昱就发现了，因为一直都在吃辣锅里的菜，杨秀诚的嘴唇比平时更加红润，像是涂了口红一般，连带着脸颊温度都升高了。

　　杜随昱眼底的温柔更甚，看杨秀诚吃饭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因为他吃饭很香，小口吃东西，又不会浪费，认真的态度像是在学习，每次都会把碗里的食物吃完。

　　没过一会儿，满屋子的香味把海胆引来了。

　　刚才给杜随昱守厨房，闻着肘子的香味睡着了，猫在睡梦中被香醒，这会儿正迈着小腿跑到两人身边，先是在杜随昱腿边蹭了一圈，然后飞速朝着杨秀诚奔去。

　　”喵～喵～”，海胆仰着头，朝杨秀诚叫了几声。

　　虽然是第一天见到杨秀诚，但海胆似乎知道在这个家里求谁更管用。

　　如猫所料，杨秀诚放下筷子，低下头看向它，“海胆，你醒啦”。

　　说完还在海胆头上摸了两把，瞧着海胆圆溜溜的眼睛，爪子急切地在他裤腿上扒拉，杨秀诚明白过来，小家伙是闻到味道，饿了。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海胆直接跳到他腿上，前爪扒拉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那盘鱼片。

　　“杜随昱，它饿了，要喂点什么呀？”，杨秀诚笑着摸了摸海胆，他没养过猫，还得征求一下杜随昱的意见。

　　杜随昱看向海胆，随后拿了几块鱼片放在猫咪的碗里，“来这吃”，杜随昱把猫咪饭碗摆在一边，呼唤海胆。

　　海胆跳到另一个椅子上，开始享用他的晚餐，叼起鱼肉咀嚼的时候，猫的心情也十分美妙，嘴里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

　　“你对海胆真好，还让它上桌吃饭呢！”，杨秀诚瞧着一旁的猫咪，忍不住说道。

　　海胆没空听他们两脚兽的餐桌谈话，一头埋进碗里专心干饭。

　　“它很聪明，知道找你撒娇”，杜随昱评价道。

　　“但是它好可爱，还有一个爱它的主人”，杨秀诚说道。

　　杜随昱筷子伸到锅里，夹了一块烫熟的生菜，笑着说：“错了，是两个”。

　　房间里只剩锅底的咕噜声，这话从杜随昱嘴里说出来，让杨秀诚心底一动，他悄悄低下头，小口咬着小酥肉，如果面前的碗是镜子，大概能照出他此刻眼底的一点光亮，因为杜随昱的话，星光在他眼里跳跃。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有人给杜随昱打电话。

　　杜随昱看着屏幕上的备注，点了接听。

　　“妈”，杜随昱一出声，旁边杨秀诚嘴里的动作都停了一下，他看向杜随昱，眼睛微微瞪大，不知道为什么，杨秀诚忽然觉得有点心虚，像是高中犯了错误等待年级主人检查一样。

　　宋女士在客厅正忙活，一边收拾今日逛街新买的衣服，一边给儿子打电话。

　　“小昱啊，在干嘛呢？今天接妈妈电话很快嘛！”，电话那头的女声虽说不年轻了，但是还带点娇嗲的味道。

　　手机的声音很大，杨秀诚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些震惊，难道杜随昱妈妈还这么年轻吗？

　　杜随昱一手拿着手机，“正在吃饭，你和爸吃了吗？”。

　　“哎呀，早吃了，你爸今天非要带我出去吃，谁让你不回来的，没占到你爸便宜”。

　　“嗯嗯，下次回去记得请我一顿”，杜随昱语气平淡，像是在跟自己的朋友聊天。

　　宋女士：“那你自己跟老杜说吧，今晚在家一个人吃吗？还是在外面吃的？”，杜随昱假期不在家，自己在外面住，随说厨艺方面甚至远超宋女士本人，但宋女士总要时不时过问一下儿子的饮食状况。

　　杜随昱看了眼杨秀诚，笑着说：“确实是在家，但不是一个人吃饭”。

　　此时杨秀诚正在费力地捞一块黄喉，太滑了，几次都没成功，好不容易捞到碗里，瞧见杜随昱的眼神后，一不小心把油碟里的汤汁溅到了眼睛里。

　　“嘶……”，杨秀诚捂着眼睛，眼睛一下子有点难受。

　　杜随昱赶紧递了一张纸给他，帮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好，“先擦一下，痛不痛？”。

　　杨秀诚摇摇头，好在没溅进去多少，他拿纸巾擦了擦，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用水洗一下，等会我给你拿眼药水”，杜随昱瞧着他微红的眼睛，看起来问题不大，但滴点眼药水会舒服一些。

　　杨秀诚点点头，刚想说话发现电话还没挂断，他伸手指了指杜随昱的手机。

　　那头的宋女士听见了，杜随昱正和人吃饭，而且是在家里，刚才杜随昱说话的语气，关心的意味快要溢出来了，宋女士眼睛一亮，连还挂着吊牌的裙子掉地上都没反应过来。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杜随昱这小子有情况！

　　只听宋女士略带激动地咳了两下，随后才小声说：“小昱，你跟谁吃饭呢？”。

　　杜随昱低头吃饭，相比于宋女士的激动，他显得很平静，“跟对象吃饭，吃的火锅”。

　　即使是向自己母亲告知这种事，杜随昱语气平常，就像是说了一件“明天天气清朗”这样稀松平常的事。

　　听到杜随昱的发言，杨秀诚被刚进嘴的果汁呛到，剧烈地咳嗽两声，生怕杜随昱再说什么，杨秀诚提前跟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意思是你别说了。

　　宋女士脸上先是怀疑和震惊，听到这声咳嗽和杜随昱肯定的答复，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儿子！杜随昱！终于谈恋爱了！

　　“没什么事我挂了，下次再聊”，杜随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宋女士一连说了三个好，怀着激动颤抖的心，宋女士挂断了电话。

　　三秒不到的时间，宋女士到客厅给老杜传达了这个消息，只见她风风火火地踩着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小高跟，来到老杜面前，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老杜，小昱谈了个对象！带人回去家里吃饭呢！”。

　　正在看新闻的老杜听完，脸上也带了点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宋女士一拍手掌，耳边的翡翠耳环也跟着摇晃，“哎呀，小昱自己说的呀！他正吃饭呢，结果我就听见他旁边有人，小昱还特别关心人家，我就觉得不对啊，所以试探着问了一句，然后小昱就说了！他跟他对象一起吃饭呢”。

　　“小昱不会骗我们的，我觉得肯定是谈了！哎呀我终于要有儿媳妇了……”。

　　老杜坐正身子，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来，赞同道：“嗯，随昱这么说，大概是这么个情况了”。

　　宋女士高兴完，又开始慌了起来，杜随昱大概还是头一回谈对象，都把人领到家里了，自己这边也是临时得知。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一见啊，我这什么东西都没准备的呀……”。

　　老杜瞧着宋女士的样子，忽然大笑几声，把人拉过来，“你着什么急啊，这随昱都还没有要带人见我们的意思呢，小年轻嘛，先让他们好好谈，这事先不急啊”。

　　宋女士听了他的话，“看我，都糊涂了……但是我想见见小昱的对象嘛，你说的也对，到时候让小昱提前跟我说，要是带人来，我得好好准备一下的”。

　　老杜点点头，“这就对了！”。

　　吃完饭，杨秀诚跟杜随昱一起收拾好餐桌，饭后无事，但杜随昱还有工作，几乎每天都要赶画稿，杜随昱跟一家工作室合作了许久，平时工作时间不受限制，但进度还是比较赶。

　　杜随昱在书房工作，杨秀诚则在客厅陪海胆玩，海胆有一个猫爬架，是杜随昱买了材料回来亲手做的，海胆很喜欢，每天不是在睡觉干饭，就是在猫爬架上玩耍，今天有杨秀诚在，海胆直接把主人亲手做的猫爬架给冷落了，它晃着尾巴走到杨秀诚跟前，而后轻手轻脚爬到人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电视里放着一部警匪片，杨秀诚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电视剧，玻璃茶杯里泡着玫瑰花，海胆伸着爪子去碰，刚要够到杯身，就被杨秀诚制止了。

　　“海胆，乖乖看剧，小爪子不可以乱动！”，杨秀诚抱着它，在海胆黑黑的鼻子上点了一下，海胆冲他喵了一声，随后把爪子搭在杨秀诚手腕上，像是听懂了杨秀诚的话，乖乖地窝在怀里不动了。

　　片子里大场面很多，双方对峙后，突如其来的一阵爆炸声响起，海胆被吓到，立马从杨秀诚的怀里逃脱，一溜烟朝着杜随昱书房跑去了。

　　海胆像是来巡视工作的领导，在书房转了一圈，它抬着鼻子到处嗅嗅，这里没有它喜欢的罐头味，反倒是充斥着一股墨水和颜料的味道，它跳到杜随昱桌上，走过去嗅一嗅杜随昱的画，又用鼻子碰一碰放在一边的画笔。

　　杜随昱瞧着它的动作，“别动”。
　　海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果断伸出爪子，把最近的一盒颜料打翻在桌面，杜随昱眼疾手快，把颜料拿起来，但还是流出来一些，把桌面弄脏了。

　　海胆这个罪魁祸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反倒在桌子上趴下，伸着懒腰，一副什么都没干的嘴脸。

　　“每周的罐头改为一月一次，鱼干也取消”，杜随昱一字一句地说道，海胆听不懂，但它知道罐头，一听见这两个字还对着杜随昱喵了两声。

　　杨秀诚正看得起劲，忽然看见杜随昱一手拎着海胆，从书房里出来，随后把猫关在了笼子里，准确来说是之前海胆生病时隔离的小窝，里面有吃有喝，就是不自由。

　　“不能放它出来，犯错了罚它呢”，杜随昱对杨秀诚说道。

　　然后转身回书房继续画画，海胆在笼子边上抓来抓去，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它出不去了！！

　　海胆冲着沙发上的杨秀诚叫唤，杨秀诚同情地看着小猫咪，然后无奈地说：“我不可以放你出来，不然杜随昱会把我也关起来的”。

　　猫咪挥动小爪子徒劳抓了几下，也接受了现实，它委屈地爬到窝里睡下，只留给杨秀诚一个伤心的猫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