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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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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筠赶了个大早,来到山上时,天边才放出第一缕阳光,清晨的山里凉意袭人,她冷得打了个激灵,搓搓冰凉的手,柳轻筠放轻步子的同时细心聆听着周遭的动静,她要先摸清野猪活动的路线,才好布置陷阱。
清晨,正是野猪觅食的时间。
她在树林内转悠,林子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唧唧鸟鸣和它们拍打翅膀的声响,藏在落叶中的虫鸣声,以及踩在枯叶上的细碎脚步声。柳轻筠快速贴过去,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她如愿以偿发现了此行目标,运气不错,一头棕褐色、体躯健壮四肢粗短的野猪领着五头小崽子,一家子扭着屁股啃着尚带露水的草。
灿目的阳光透过树叶掩映间的缝隙照向树林,柳轻筠眼中映出大野猪发亮的锋利镣牙,她不敢轻举妄动,野猪的凶猛从古至今都让人说道,柳轻筠可不想被那对獠牙捅个对穿。
她悄然无声观察着野猪一家的路线,它们的终点是一口水潭,饮过清澈的山泉水便打道回府,柳轻筠没有跟上去,要是真跟着母猪回窝,谁知道攻击力更高的公野猪会不会突然出现,那此行不死也残,亏大发了。
柳轻筠沿着野猪的路线走了几遍,经过深思熟虑,最终敲定四个地点,扛起铁锹就哼哧哼哧的开挖,她预备布置的陷阱就两种,挖坑与木桩,从前她作为养猪专家下乡时曾跟着乡亲上山抓过野猪,对布置陷阱也算驾轻就熟。
她一口气挖出三米的深坑,借助绳子爬上去,转身去砍了粗些的树枝,一个个削尖后抹上从她爹遗物里翻出来的蒙汗药,这是柳轻筠昨夜准备上山工具时无意找到的,一大瓶的蒙汗药,他怕是动了绑架别人的念头。
抹去脑中多余的思绪,柳轻筠生怕药性不够,又寻了些毒草挤出汁液浇在上面,这才稍稍放心,下到坑底一番布置。
第二个木桩陷阱没上一个那般费事,同样挖一个深坑,将树干放入坑中并用土壤固定,在树干上系上麻绳,在麻绳落口处盖上落叶遮掩,当野猪踩到麻绳时,会被绊倒吊起。
万事俱备后,柳轻筠累得只想躺倒在地,这具身体毕竟稚嫩。她擦了把脸上流出的热汗,将带来的物件装进背篓,就在附近找了棵大树背靠着坐下,边按压酸疼不已的四肢边时刻留意着是否有人误入,肚子饿了就掏出几块饼啃。
山里的轻风徐徐吹来,清新中还有着不知名的花香,已过午时,此方天地寂寂,偶尔从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鸣叫,耳旁是流水的潺潺声,轻柔舒缓,靠在树上的柳轻筠逐渐生出困意,意识混沌一片时,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山中不知岁月长,古人诚不欺我,她模糊地想着。
艳丽似火的晚霞在天边灼烧,那一片天空流光溢彩似华美的锦绣,树林亦染上瑰丽色彩,配上暮色,场景宛如志怪小说里美艳妖精的登场画面,惑人又可怖。
身体的疲倦让柳轻筠狠狠睡了一觉,她醒来时,林子里正好响起野猪凄厉的嚎叫,细听下去,还夹杂着几声音量略小的嚎叫,被惊的鸟群四散逃开。
脑子尚未清醒,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柳轻筠腾地站起身,抬脚要往陷阱的方向走,却险些被脚下的背篓绊倒,绊了个趔趄后她醒过神,双眼一亮,在弱下去的嚎叫声中奔向陷阱。
循着声音,柳轻筠来到第四个陷阱旁,坑底的大野猪无力地哼唧,五只野猪崽子散落在它身边哀叫,柳轻筠捡起一块石头砸向母野猪,它只蹬了蹬腿,发出深重的喘息声,明显动弹不得。
柳轻筠满意地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灰尘,返回察看其余的陷阱,除第二个陷阱抓住一只无辜兔子外,另两个完好无损,这只母野猪也算机灵,连着避开两个陷阱,还好最后一个就在水潭边上,虽然冒了点险,好在收获颇丰。
她将陷阱拆掉,又是一顿忙活,收拾干净后天色已变暗,等拎着肥兔子再回到水潭边,母猪动也不动,几只崽子挤在母猪脑袋边瑟瑟发抖。
柳轻筠蹲在坑边发起愁,仅凭她这浑身难受的身子,该怎么把这六头猪带回去?回去找帮手吗?万一在此期间有人来捡漏,那她岂不是白忙活?虽说傍晚上山的人少,但也不能保证绝对没有。但留在这时间一长,公野猪闻着味寻来可怎么办?
左思右想没个决断,眼瞅着天色愈发暗沉,柳轻筠一咬牙,起身就要往外跑,忽然从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傍晚时分,姑娘为何孤身在此?”声音清润干净,好似冷泉坠石壁。
柳轻筠转身一瞧,从树林阴影处走出一个颀长身影,一袭青衫,身后同样有个背篓,他背着光线,柳轻筠看不清来人面容,心里警铃大作,淡声反问:“公子不也一样?”
她回话时,那人脚步不停,因腿长步大,几步便到了陷阱旁边,柳轻筠一惊,刚要出声拦下,来人向坑底投去一眼,停住几秒再看向她时,声音里带上几分了然:“姑娘可是遇到麻烦?”
柳轻筠这下能看清他的长相,身形似青松般挺拔,面容清俊至极,俊美的五官融在暮色里莫名添了几分温柔,明明生了一双含情桃花眼,却让人生不出半点缱绻之意,他看过来时,目光如雪山上的一捧雪,冰凉平静,整个人恰如一句: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柳轻筠见他一幅坦荡的模样,放下警惕,正要回话,余光瞥见他背篓里露出来的野菜,再打量他身上洗得快发白的青衫,心里随之冒出一个猜测。
“来做笔双赢交易吧。”
“是小生冒昧了,告辞。”
同时开口的两人面面相觑,一丝尴尬的气氛刚扩散开来,柳轻筠立刻再次出声:“你帮我把这几头猪弄下山,我分你卖猪的银子,如何?”
天要黑了,必须速战速决,柳轻筠做好被大宰一笔的心理准备,注视着他。
出乎她意料的是,青年摇了摇头:“野猪是你一人抓的,我怎么能占姑娘你的便宜,你安心,我会帮你。”
柳轻筠睁大眼睛,他看上去穷得叮当响,所以她才会提出交易,没想到人穷志不穷,挺有原则,两人达成共识,齐心将六只野猪弄出坑洞。他填平坑后再一起将大猪绑在一截树干上扛着走,五只小野猪崽装在青年背篓里,柳轻筠眼瞧着他用来做食粮的野菜被小猪踩坏,心下不忍,主动把野菜倒入自个背篓中。
下了山,柳轻筠才记起还未介绍过自己,她瞄一眼身旁安静看路的人,清清嗓子:“既然有缘相遇,认识一下吧,我叫柳轻筠。”
“宋清让。”
与他这个人倒相配,柳轻筠内心想道。
一路上,宋清让主动开口的次数少之又少,大多是柳轻筠问,他答,左扯右扯一大通,柳轻筠有心欲探听他的情况,但宋清让的防守滴水不漏,两人打太极般你来我往,到最后柳轻筠也只能确定一件事,宋清让常常在傍晚上山采野菜,至于原因,同样贫穷的柳轻筠心知肚明。
原主先前也采了一背篓的野菜,家里日子紧巴,能省则省,偶尔采一回野菜吃是尝鲜,常常采则是生计所迫了。不过看他的样子,他应尚在念书,读书可是个费钱的事,以她的经验来看,光文具学子间便有各种攀比。
柳轻筠心中划过一抹异样之感,却寻不到源头,目光不经意落在地上,两个影子正在晃晃悠悠,她抬眼一望,天上孤月高悬,清晖若银练,月光溶溶,正是极美的月色。
后半程再无话,到家后,柳轻筠本想问宋清让住在何处,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帮了她,她不喜欢欠人情,但宋清让快刀斩乱麻,放下猪背上背篓,再对她一拱手,立即扭头就走,柳轻筠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茫茫夜色。
她关上门,李婉从屋里走出来,言语间满是担忧:“筠筠怎么回来得这般晚……这是?”柳轻筠身心俱疲,实在没精力细细解释,大致说了一番事情经过后娘俩拖着猪放在圈里,她强撑着洗完澡,倒头便睡。
翌日,柳轻筠仍觉不爽利,但正事要紧,她换了一身白色衣裙赶去镇上,今日县令夫人在酒楼宴请宾客,重头戏便是野猪肉,另外几家酒楼瞅着生意红火的那家恨得牙痒痒,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猎户一猎到野猪竟迅速卖给那一家,他们几家想截胡都没法子。
这其中一家酒楼走进一位衣着朴素的俏丽少女,她怯生生地左顾右盼,一幅有话要说的模样,掌柜的迎上来笑眯眯开口:“小娘子有何贵干?”
柳轻筠垂下眼,声音轻细:“我想问你们买不买野猪,我这急卖。”掌柜又惊又喜,当下跟着柳轻筠回了家,一看到在猪圈里的野猪一家子,眼睛都直了,舌头打结,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小,小娘子,你可万千,呸,千万要卖与我。”
柳轻筠让他细看它们,自个拿出一张纸写了三道猪肉美食做法,分别是樱桃肉,青椒酿肉,鱼香肉丝,她刚才在酒楼里仔细看过挂着的点菜一栏,才发现猪肉的做法少得可怜,这好办,她可是位资深吃货。
等将这份菜谱交给掌柜,掌柜笑得眼角皱纹都开了,两方融恰达成交易,大猪十四两,五头小猪按斤总共卖了二两,一份菜谱买断半两银子,临走前,掌柜殷殷嘱咐她下次一定还找他们做生意。
这单生意做完,柳轻筠手里有了十六两多点的银子,留下六两做赔偿,剩下的十两,要买小猪买场地,等猪养起来,柳轻筠仿佛能看见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卸去压在心头的重担,柳轻筠这是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吃午饭时,她脸上难得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与李婉轻声谈笑,气氛温馨,她实在是高兴,一时未注意到李婉藏在眼底的不安。
“筠筠,娘跟你说件事。”
李婉喝完药,一把按住要起身的柳轻筠,她见李婉神情严肃,亦蹙了眉:“我在听。”李婉叹气,终究还是开了口。
就在柳轻筠上山抓野猪那日,柳家老两口上门来讨钱,李婉对这丈夫一死便对她们母女俩不管不顾的公婆一肚子怨气,言辞上免不了冷淡敷衍,一向被大儿子捧着的老两口哪里受过这气,人一旦口不择言,往往会把大事说漏嘴,李婉从公婆嘴里才知道,自己的好丈夫竟将房契给了他弟弟柳不凡!
她生病后整日混沌,并未检查过那些,如今知晓,与兜头狠挨一棒槌别无两样,柳不凡岂是个正经念书的?一味跟人攀比,吃喝玩乐是行家,问起学问就成了哑巴,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柳家大郎了呢。
听完前因后果,柳轻筠拧起的眉放下,她照常安抚惶恐不安的李婉,待她入睡,柳轻筠关好门来到院子里,淡然的表情瞬间碎裂,精致的五官扭曲起来,她狠狠大骂一通柳家一家子人,将其祖宗十八辈通通亲切问候了一遍,心头郁气方才散去。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她那便宜爹没甚本事,坑她们母女俩却是一手接一手,柳轻筠总算记起她为何会生出学子间有诸多攀比的想法,全赖柳不凡以身作则,冷静过后,第二日一早,柳轻筠即刻前往清河县寻那小叔索要房契。
清河县人口过万,算得上大县,由杏花村出发,坐车得花上将近两个时辰,柳轻筠一路上被颠得难受,刚到达目的地跳下牛车开始干呕,同村的大娘陪在一边,等她平复好,两人顺利过检进了城门。
清河县有名气的学府仅三所,当中底蕴最深的当属清河书院,名师无数,出过好几个探花郎,柳不凡便在其中混日子。
柳轻筠心里的火气在见识到清河县的繁华热闹后转而被惊叹取代,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两旁摊位各色商品林立,可谓琳琅满目,丝绸瓷器古玩等各式珍奇物品吸引行人观赏,临近正午,香味从各色食肆中飘出。
她与大娘约好下午城门落锁前于城外汇合,两人分道,柳轻筠问路问到书院门口,她声音软,长得也乖巧无害,实在讨人喜欢。
书院尚未放课,她等在门口荫凉处,拿出饼子咬上几口,给一旁送饭的人看的都够噎得慌,片刻后,书院开门,学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出,柳轻筠按着记忆里的柳不凡一个个盯过去,皆未发现,正疑心柳不凡今日逃学,几句话落入耳中。
“柳不凡又去欺负那宋清让了。”
“他又去了?这两人可真成仇家了,话说这回在哪?”
“还能在哪,老地方呗。”
柳轻筠骤然听到熟悉的名字,一时愣住神,回神后直往书院里面闯,此时人走得差不多,仅余有人送饭的学子在门口,守卫拦下她,柳轻筠道:“我找我哥哥,他叫柳不凡。”守卫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皱了眉,叫她乖乖站在门口后转身进去找人。
不一会儿,一个人打头走出来,他后面跟着两个人,这两人又架着一人,那人依旧是一身发白的青衫,好在仅是衣衫略乱,脸上并无伤痕。
柳轻筠提起的心才终于放下,眼神落到正逮住守卫一脸不怀好意地问是哪个院的妹妹来找他,守卫烦不胜烦,柳轻筠冷笑一声走近他们,守卫关上门转身瞧见她,一指:“是她。”柳不凡回头时,一张蜡黄的脸上还挂着暧昧的笑容。
柳轻筠一笑,声音若深冬凛冽的风向柳不凡扑去:“小叔,别来无恙啊。”
一直看着另一边的人忽然投来目光,柳轻筠与他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