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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风过无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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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筠对洪碧君竖起大拇指:“我们碧君看人一看一个准。”
洪碧君得意地飞了个小眼神给她,弯起眼睛,笑如春花般妍丽:“一般啦~”
柳轻筠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蛋,手感极好,滑滑嫩嫩的。
“碧君,你跟我讲讲那位杨二小姐的事。”
洪碧君歪着小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我与她也就仅有幼时相识,后来我搬离清河县去镇上便再没见过,我也说不出太多她的事,只记得她小时候总是偷偷躲着一个人哭。”
柳轻筠惊讶:“哭?”
“是啊,我好心去安慰她,她反倒对我骂个不停,天底下哪有像她一样不讲理的。”洪碧君边说边拧眉,五官皱到一块儿,看得出她是真的仍忿忿不平。
“她躲在哪里哭?”柳轻筠给她顺毛,问。
“忘了,总之我每次见她哭,她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
柳轻筠应了声,尚未琢磨,洪碧君忽然叫出声:“我想起一件事了!有回她边哭边说些什么,她是不是永远比不上那人之类的,杨婉清幼时可真是个哭包。”她嫌弃地撅了撅嘴。
柳轻筠闻言,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另一个俏丽姑娘,杨婉婷,杨婉清的亲姐姐,据说她们是双胞胎,想来杨婉清的模样与杨婉婷无甚差别。
那日洪碧君逛得出神,与杨婉婷撞了个正着,双方的幂篱皆掉落,洪碧君起身看见她,本能喊出声:“杨婉清!怎么是你这个母老虎!”
她亦端详起那人,乌发如云,艳如桃李,气质温婉,杨婉婷好脾气地拦下身边欲要斥责洪碧君的婢女,笑了笑:“洪姑娘好久不见,我是婉清姐姐,婉婷。”
洪碧君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摸了摸额头:“抱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杨婉婷笑意轻浅,语气温和:“无碍,我与她长相别无二致,洪姑娘认错人也在情理之中。”
随后她便客气地问起柳轻筠,柳轻筠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因杨婉婷还有个约要赴,于是两方礼貌分手。
杨婉婷周身气度娴雅端方,举手投足间仪静体显,将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貌展现得淋漓尽致。
听说她还是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个如此优秀的同胞姐姐在旁衬托,身为同胞妹妹,少不得被比较之后又被忽视,因为是亲姐姐,忽视她的人又是血浓于水的双亲,她两方都无法指责,只好压抑自己,天长日久,郁气却越积越多。
理解归理解,她若再去打扰宋清让念书,柳轻筠可不会纵容她。
她还指望宋清让考中后能帮她多多宣传一下哩。
仅过了两日,宋清让托人来信,说是那杨婉清又又又在书院门口堵他,这回弄出的动静甚至惊动了山长,了解前因后果后山长倒没说什么,不知为何,书院里却传出他始乱终弃,忘恩负义的流言。
有人说那杨婉清一直在给宋清让送各种东西,是宋清让实打实的恩人,两人书信不断,如今杨小姐找上门,他却拒之不见,何等薄情!
有人说杨小姐情深似海,奈何明月照了沟渠,实在令人叹惋。
宋清让只是提了几句,并未写全,但柳轻筠岂会读不懂,她借这三言两语,推出了那些人议论的种种。
看来,因柳轻筠很少亲自去书院给宋清让送东西,而杨婉清连着送了数日,他们便想当然认为杨婉清是一直以来帮助宋清让的人。
作为真正的恩人,柳轻筠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读书人心思是好的,可惜太相信自己所看见的听见的。
他们不知道何谓表象,不明白凡事要看到本质,单凭着圣贤书教给他们的道理,觉得此事不对,便站出来指责,即使讨伐对象是山长及夫子们无比青睐的宋清让。
抛开事实,的确是满腔热血。
柳轻筠收起信,思忖了会,决定去解开这个乌龙,再不澄清,宋清让的名声都得让他们给弄得一塌糊涂。
她提笔落墨。
“如何?柳姑娘会来吗?”王书瀚紧张地询问收起信的人。
宋清让小心地将信件放进匣中,边往外走边随口答道:“算算时间,她不久便要到了。”
王书瀚一惊:“怎如此快?”
宋清让脚步不停:“你忘了?信耽搁了一整夜才送来。”
王书瀚拍拍脑门:“是了是了,我给忘了,正好还有一刻钟便是午时,杨小姐应该也要到了。”
这么一说,他想到什么,转身去追宋清让:“宋兄!你出去若撞见杨小姐该怎么办,那更加说不清了,你别去。”
宋清让头都不回:“我如今还有什么名声?白眼狼还是薄情小人?她要来,我得去接她。”
王书瀚颇觉无语,他算是发现了,宋清让平时一幅从容睿智的沉稳样,一旦遇上柳姑娘,瞬息间变成情窦初开的毛躁小子。
这便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王书瀚转了转眼珠,戏谑道:“待会儿就有两个貌美的姑娘为你剑拔弩张了,孔昭你现下是何心绪呐?”
回答他的是宋清让冷到掉冰渣子的声音:“慎言,我看你是想为我分担一些课业了。”
此招屡试不爽,王书瀚立刻讨饶:“我的错我的错,我再也不多舌了。”
两人刚出大门,眼前场景惊得王书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宋清让亦愣了神。
却见身着月白绣桃花长裙的柳轻筠与一袭雪青撒花百褶裙的杨婉清在谈笑,看着气氛极好,甚至于杨婉清主动邀请柳轻筠上马车一叙,柳轻筠欣然答应,两位美人施施然入了马车。
任谁看,她俩都像是好友。
王书瀚呆呆地问:“她们之前是朋友?”
“不是。”
“……那你还等么?”
宋清让身姿挺拔,淡定道:“轻筠信中说有东西给我,你自可以回。”
王书瀚哼了声,选择留下。
不为人知的地方,宋清让攥紧手掌,眼底一片难言的晦涩。
马车内。
杨婉清目光犀利钉在柳轻筠脸上,笑道:“不知你有何贵干?”
柳轻筠回了一个客气的笑,开门见山:“你当真是喜欢宋清让,而不是想借他获得关注?”
杨婉清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似是剥去面具般迅速,她冷下脸:“那你呢,你是以何等身份与我说此话的?以他爱慕之人的身份?”
柳轻筠慢条斯理:“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若非要说以何立场,因为我们是同类,这个身份能否说服杨小姐?”
杨婉清怔了怔,嗤笑:“你懂什么?我跟你算哪门子同类?”
“是吗,不被需要的孤独与难堪,明明住在自己的家却深陷寄人篱下的不快感受,举目四望无一人在乎自己心意的失望,杨小姐,你没有?”
杨婉清紧绷的脸色在柳轻筠最后一句话时蓦然迸裂。
到底年纪轻,她从牙齿间挤出一句话:“你怎么会懂?”
“我怎么不懂?杨婉清,我受过的折磨远比你多得多,你只是被家人忽视了,而我连家人都……”柳轻筠停下。
家人?哦,这个世界她有李婉,然而上个世界,她从记事开始就孑然一身。
在孤儿院时因沉默寡言被孤立排挤,离开孤儿院后又似一团云,飘在哪便是哪,相同的是,世上没有在乎她的人。
她如同一个过客,旁观着他人的悲欢离合,有时又如下水道阴暗的老鼠,偷窥着别人的幸福美满。
妈妈会满眼温柔的揽住孩子,孩子会向她软软撒娇。
爸爸会为受委屈的子女撑腰,在子女们取得小小成功时快乐到手舞足蹈,告诉他们健康快乐就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得像柳轻筠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
人间有千万种美好,尽管有背叛有反目成仇有辜负真心等等,但不可否认的是,依旧美好,充满希望的美好,太阳照常升起的美好。不过对于柳轻筠来说,都一样。
没什么,全都没什么。这一切在她眼中,平淡得像晚间吹过的风。
风过无痕。
她越来越找不到自身存在的价值,出于求生本能,柳轻筠选择做些什么,让社会承认自己的价值,从而她也能借此说服自己活下去。
她做得相当成功,他们都承认,基地离不开她柳轻筠,她被人需要,她很重要。
柳轻筠终于能肯定一件事:她值得一切。
杨婉清却以为她在说逝去的柳父,她脸色缓和了些:“你母亲对你是极好的,你总归比我幸运。”
柳轻筠顺势转移话题:“若想获得认可,不必硬要得份好亲事,以嫁个好夫君受人称赞。”
杨婉清不解:“不这样做,还能做些什么?你我可是个女子之身,哪比得上男子?”
柳轻筠耐心劝解:“女子怎会一定不如男子?古有木兰替父从军,而当今圣上开明,亦有女子经商之事,何况你若嫁给了宋清让,他日后自是风光无限,而你不过是从杨大小姐的孪生妹妹变为他宋清让的宋夫人杨氏,谁又会在乎你究竟叫什么又在想什么?
只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