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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夜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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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椅子拖过地面,带起一阵咣当响动。
蒋寄野走到门口的位置,突兀地停了下来,邢岳麓话还没说完,躲闪不及撞在他背上,捂着额头哎呦一声。
蒋寄野原地静了两秒,拉开邢岳麓,重新折回到屋内。
薄悬扶着桌子站稳脚步,一双鞋子进入视野停在他面前。蒋寄野的声音在头顶上冷冷地问:“还不舍得走?”
薄悬揉揉眉头,偏过头看向某处,叹息着回以苦笑:“不是我不想走,我好像走不动了。”
蒋寄野顺着目光看去,薛明泽倒在地上刚才还又哭又叫滚地龙似的,紧紧闭着眼睛,下巴处残留着一片红肿於痕,已然在短短几息之间陷入婴儿般的睡眠。
蒋寄野眉头连同太阳穴处的青筋跳成一片,酒有问题——薛明泽拿出的东西,要是没有猫腻才叫人意外。
这帮公子哥在自家底盘只要是寻欢作乐的劲头一上来,管你什么仁义道德法律底线,欢场老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搞出人命也是有过。
他再晚来十多分钟,屋里先倒在地上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薄悬偏过头摸摸耳垂,注意到邢岳麓同样大气不敢出,在门口充当门神默默望天花板,自知理亏,指望别人平息蒋寄野的火气是没可能了,只能身先士卒,伸手暗暗拽了下蒋寄野的袖子。
恰好蒋寄野倾身去拿桌上的东西,薄悬这一下没能抓到实处,本就头晕脚软,眼看着身子晃了两晃险些栽倒。蒋寄野一把拽住胳膊将人拽住了。
蒋寄野没好气道:“站不稳就别乱动。”
薄悬哦了一声,耸眉耷眼地道歉,弯着眼睛冲他笑,颇有些笨拙讨好的意思。
蒋寄野心情烦躁,发不出火,手机和纸巾一股脑塞过去嘱咐他拿好,一弯腰抄起膝窝毫不费力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薄悬浑身紧绷过一瞬,顺应力道放松,乖乖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头埋在肩膀上不动弹了。
经过邢岳麓面前,蒋寄野说:“愣着干嘛,等着我也抱你下去?”
他哥说话一如既往地噎死人。邢岳麓看见怀里那男生脸一下就红了,露出一只眼睛,像是不好意思,旋即又把头转回背面。
邢岳麓再是蠢蛋,也知道这时候打扰小情侣相亲相爱要被天打雷劈,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极有眼色道:“我留下来看看薛明泽,你们先走,他要活得好好的,我再帮你教训教训他补上两脚。”
薛明泽下的料预计没有太重——他既然自己敢喝,猜想也不会是伤身害体的要命东西。
蒋寄野本打算带人去看医生,但是检查项目无从下手,直接洗胃太遭罪了,多亏邢岳麓从朋友帮忙打听过,猜测照例是安眠一类的药物,最多症状凶险一点,醒来后头疼脑热两天,过后就没大碍了。
薄悬上了车后就没了知觉,再睁开眼是在一家陌生的酒店,他和衣躺在卧房大床上,半拉的窗帘后天色昏暗,时间不知是凌晨还是傍晚。
薄悬伸手摸着床边没有人,口渴得厉害,头脑昏昏沉沉,下床打算找水。
走到外间客厅,面前墙上电视机无声地转播足球赛事,蒋寄野身上盖着一条毛毯。侧身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睡得正熟。
薄悬走到沙发旁蹲下来,蒋寄野于睡梦中皱着眉头,眼窝深陷,鼻梁挺直,每一处都像素描家精心雕刻出来的。
薄悬看了会儿,凑上去亲他。
蒋寄野眼皮所有所感地抖了抖,睁开眼,和近在咫尺的薄悬对了个正着。
蒋寄野:“……”
他眨了两次眼,确认不是幻觉,旋即抹了把脸翻身坐了起来。
还是凌晨两三点,蒋寄野睡下没多久被惊醒,直打哈欠,起身打开落地灯问他:“醒了,感觉好点没,用不用去医院,要是饿了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送份餐。”
薄悬说:“还好,有点头晕,你吃了吗?”
蒋寄野打量着他的脸色:“头晕正常,只要没别的不适,应该就是没事了。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蒋寄野生物钟一向很准时,黑天白天折腾一通,凌晨时分没有食欲物欲,只想冲个澡倒回床上补觉,薄悬倒了两杯水一直跟着后面,无法,蒋寄野接过来一杯喝了。
他拿上衣服,洗完澡回到客厅,电视上的球赛已经切掉了,换成一部情情爱爱俊男美女主演的都市偶像剧,薄悬端着碗窝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茶几上还放着一个没开封的餐盒,薄悬说给你留了一份,你要不要再吃点。
蒋寄野瞟眼电视,头疼地说你吃吧,吃完早点休息。我去睡了。
他进到卧房,就着凌乱的床铺躺下睡了,中途迷迷糊糊地察觉有人开门进来,在床的另一侧躺下,潜意识里知道是谁,翻个身就继续见周公去了。
清晨时分,蒋寄野睁开眼,室内恒温二十五度,他本就是个火气旺的体质,一面裹着蓬松被子,背后还近乎严丝合缝地贴了个热乎乎的身体,做梦以为自己成了炼丹炉里的孙猴子,是活活被热醒的。
被子热得发潮,外头不知哪里传出阵阵鸟叫声,清早城市难得静谧无声,高楼层的窗口那鸣叫声听来格外清脆空灵。
按照八点钟启程回学校,预计还能再睡一个多小时。
时间还早,蒋寄野拿开抱在他腰上的手,一个人挪到边缘的床铺,沐浴着凉爽的空气。
边上窸窸窣窣一阵,被子里探出一只纤瘦的手臂搭在他腰上。
蒋寄野不知道人醒了还是睡着,给他手臂塞进被子里安放好。
两秒钟后,手臂鬼打墙地回到腰上。
蒋寄野再次拿下手臂塞回被子里,说:“热,别离这么近。”
静了一阵。
就在蒋寄野快要睡着的时候,手的主人撑起上半身,一只手摸到他胸口,脑袋凑上前幽幽问道:“蒋寄野,你是不是不行啊。”
蒋寄野:“……”
蒋寄野眼睛睁开了——没有哪个男人听见这个问题后还能淡定地接着睡。
大眼瞪小眼片刻,蒋寄野哑着嗓子说:“大清早发什么神经病。”
薄悬额发垂下来,眉目愈显温柔精致,但是口中吞吞吐吐的话语和手中犹犹豫豫的动作跟温柔没半点关系,他问:“你…你该不会是真的不行。”
蒋寄野捉住他在被子里要往下作乱的手,声音简直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往哪摸,爪子还想不想要了。”
薄悬脸上绯红,没怎么角力就败下阵,根本不敢看他,抵着他的额头挫败地长叹一声:“好吧,看来你是真不行。”
蒋寄野:“……”
蒋寄野把脸扭到另一边。薄悬睁着眼睛,仍趴在他胸口,耳朵听见一声一声趋于沉稳渐渐平息的心跳。
窗外天光微亮,纤薄的云漂浮在高高天际上,温暖的卧室里,两个人躺在同一张被子里,气息不分你我。
他有些出神想,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他以为蒋寄野睡着了,谁知蒋寄野冷不丁地静静开口了:“我想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薄悬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蒋寄野声音清明且低沉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想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薄悬忽然很想看看他的表情,越过身体,躺到另一边——
薄悬醒来时腹诽过床太大,眼下又开始觉得太小不够睡。不过床边的位置有限,蒋寄野未免他滚到床下伸手揽住他,两人像猫窝的两只猫手脚相缠地睡在一起,薄悬又立刻觉得这张床大小刚刚好。
薄悬试探性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刚刚要说什么。”
蒋寄野表情没有波澜,低头看他一眼,思索着道:“上次,论坛那件事,事后我问你想怎么处置你同学,你当时态度很无所谓,我以为事情过去了,但是没多久他举报过多人的帖子被扒出来了……”
薄悬嗯了一声,静静听着:“所以呢。”
蒋寄野接着道:“向秋月告诉我,你那个同学因为两年前的一桩事,要被学校记一次大过,以后实习就业也要受影响——他罪有应得,我没意见。我介意的是那份举报记录我只给你一个人看过,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在我面前表现大度,一转头却通知给两年前的学长,听说人背景深厚但是气量不大,你联系上人应该没少费功夫。”
片刻的凝滞,薄悬有些艰涩道:“这个可能有点误会,我那是……”
蒋寄野轻轻地打断了他:“你先听我说,我说完之后你再一个个解释。”
薄悬顺从地躺回去了:“行,你说,我听着。”
蒋寄野回忆着道:“圣诞的前两天,你出去见朋友,结果动起手=头上受伤=,接到报案的派出所在东区,我应该没记错,但是结束之后你跑去北边一家私人医院,也是曾经给你看舌头伤口的医院,包扎伤口,那里门前连着商场,堵得车都打不到——我想不明白你干嘛宁愿走两条街也要去那,后来医院的人专程跟我提过你,大胆推测下,是因为你去了我才有可能知道你伤着了是吗?”
薄悬点点头,靠在他胸口处静静道:“然后呢?”
蒋寄野没有停滞道:"你是个学霸,你很聪明,初高中跳了两级上课a大,整个专业的学生和老师都喜欢你,这样的人肯定不是个轻易能被骗去酒局的笨蛋,而且昨天你去天上人间之前压根没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是为了让我知道你的行踪——我后来想了想,就算我不去,你照样能全身而退对不对。"
薄悬无奈了:“哎,蒋寄野,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我如果真是你想的那种人,昨天那种情况你还会不会来找我?”
蒋寄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看来显而易见。
他说:"学校东门,我碰巧帮余研捡了一次围巾,然后没两天你送了我一条亲手织的围巾。这就算了,前天余研以为碰见坏人着急地找我帮忙,很好,你昨天傻不愣登地一个人进了贼窝,你想干什么,有样学样是吗……”
蒋寄野提到这个就来气,压着火说:“你倒是没忘记给我发消息提醒一声,我该夸你聪明还是该说天真,那一条消息够顶什么用的,万一我碰巧没看见,你打算怎么办,你以为薛明泽是个善茬,他那个地盘死过人,要是动真格的你以为你玩得过他,你脑子能不能清醒一点?”
薄悬老实巴交道:“我现在知道了,太吓人了。”
“我跟你说正经的。”蒋寄野很不满意他故作轻松的态度,严肃说了一声,想想还真有要补充的:“我最近见过几次林玉涵,每一回他见了我都要为什么不带上你,你昨天睡着了他还在给你手机上发消息——放心,内容我没看,那属于你个人隐私,我就想问他回国后基本谁也不联系,偏偏跟你关系亲近起来,就因为露营营地那次你教他射箭?因为我说过一次他喜欢我是吗,你们俩到底谁主动联系的谁,那天送余研回去的路上你老看她,是不是也想把人联系方式要过来,每天三遍人嘘寒问暖让她喜欢上你?”
蒋寄野做了最后总结:“我是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专门跟我过不去找我寻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