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引力定律》简律

6、第 6 章

　　温热的风静静地拂过，蒋归呈浅色的眸子里藏着惊讶。他被荆舟抱在怀里，喃喃道：“你这是...”

　　荆舟连忙往后退开一些距离，“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让你振作起来，只是寻常的安慰。”

　　他有些不自在地把那只手背在身后，眼睛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往哪看。

　　太糟糕了。

　　他怎么会主动去安慰一个还不熟悉的人。

　　荆舟心情讶异又复杂。

　　幸运的是他们在整个操场的最角落，没被其他人发现。

　　他们静静地站了很久，距离宛如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离开。远处操场上刚踢进一个有争议的球，哨声大作。

　　蒋归呈朝球门的方向看过去，总觉得这幅画面似曾相识，但他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场景。他的大脑似乎漏了一个洞，把一些他觉得可能很重要的记忆漏光了。

　　又过了片刻，他将悠长的目光放在荆舟身上，缓缓启齿，声音平静。

　　“荆舟，如果你忘记了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荆舟有些疑惑：“忘记...一个人？”

　　对方冲他点点头。

　　“我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个空缺的影子，但我记不起来关于他的任何事。”蒋归呈继续说着，眼神有些忧郁：“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明明感觉他离自己很近，好像伸手就能抓住，却始终捕捉不到。”

　　荆舟一边猜测发生了什么，一边有点担心他，“你是不是记忆出现了错乱？”

　　“不清楚，但我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没有人跟我说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而且我自己也没有感觉到异常。”蒋归呈语调平静地说：“直到刚才和唐三匨提到住校，我才突然发现，我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荆舟恍然大悟：“你不记得去年和你住在一起的是谁了？”

　　蒋归呈无力摇头：“一点印象都没有。”

　　失忆。

　　荆舟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词，他看着对方问。

　　“你是觉得，唐三匨在这件事情上可能骗了你？他认识那个和你住校的人却不说？”

　　蒋归呈只是寡淡地笑了一下，“不清楚，不过你认为消失在我脑海里的那个影子会是什么人呢？”

　　荆舟正欲开口，一刹那，鲜红的画面从他脑海里闪过——
　　光荣榜上被扯掉的照片！

　　他的心里开始有所怀疑，但也仅仅是怀疑。他打量着蒋归呈不太好的脸色，又瞥见他微微皱着的眉头，不确定现在是否是一个好的提问机会，但他想了一会还是问了。

　　“你今天来上学的时候，有注意到走廊那边的光荣榜吗？”

　　蒋归呈把脸侧过来一点，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贴着很多照片的那个光荣榜。”荆舟对他说：“我今天发现，那上面有很多张照片被揭下去了。他们原本都是紧挨着你排序的，所以，你有印象...还记得那个人是谁吗？”

　　说实话，荆舟在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自己也很紧张，他凝视着对方，看着他垂下眼眸，全神贯注地回忆结果眉头越皱越紧，最终扶着额角，满带歉意地冲他摇头。

　　“我不记得了。”

　　荆舟心里凉了一下，为了缓解周围的低气压还是大方地笑了：“没关系，这是只是我自己好奇。我可以一会下课去问唐三匨，或者去问班里的同学，他们应该会知道的。”

　　他这话就跟讲给空气听似的，没有回复。蒋归呈像融进了这方安静的世界，阖上双眼，不出声了。

　　荆舟很难共情也不太会关心人，见状只好说：“也许你应该再回到医院仔细诊断一下，或者一会再问问唐三匨。我觉得你们关系挺好的，他肯定会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的。”

　　蒋归呈浅浅地笑了一下。

　　“是吗？”

　　这回轮到荆舟说不出来话了。

　　“如果他愿意告诉我，还需要我问第二次吗？”蒋归呈说。

　　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确定唐三匨在刻意隐瞒什么，荆舟已经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很久之后才说：“可能...只是你想多了。”

　　“或许吧。”蒋归呈慢慢将头抬起来，眼底失去了光芒。他努力对荆舟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和他道歉：“第一天转学就听我说些，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希望我没有给你造成困扰。我身体不太舒服，就先回教室了，麻烦你下课列队的时候帮我和体委说一声。”

　　说罢，他步伐很轻地穿过操场走向教学楼，而荆舟只能目送他离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荆舟的身形虽然停止生长，但他整个青春期的发育很好，身量很高，肌肉骨骼也很结实。蒋归呈的身高比荆舟略高一点，体型却比他瘦太多，大概是长期养病肌肉萎缩的关系，身上没什么肉。

　　远处操场边，蒋归呈的背影很孤独，他本来就瘦，松垮的校服在他身上近乎空荡地摆动，显得那道身影更弱不禁风、不堪一击。

　　荆舟没体会过失忆的感觉，如果换种角度来想，要是他自己忘记了生命里一个很重要的人，也许会跟蒋归呈一样难受，甚至更痛苦。
　　他原本是想帮蒋归呈的，可是到头来什么也没帮上。荆舟叹了口气，看来做好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关于那些从光荣榜上消失的照片，荆舟仍然很好奇。某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一张不剩的照片，蒋归呈离奇的失忆...

　　荆舟不太晓得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有个大胆的猜测。

　　这所学校里，也许有一个人消失了。而这个消失的人，会和潜行者有关系吗？

　　想到这里，趁着周围没人，荆舟向接引人发去了传讯，询问对方是否同意他调查这件事情，得到了’你觉得这是紧急到需要我事先许可的事情吗？’的答复，言外之意就是，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荆舟对这个接引人属实无奈到极点，不过对方既然允许他进行调查，他便将一些琐碎的线索记录在备忘录上，打算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小型的情报收集任务，姑且先解谜看看。

　　叮咚叮——

　　下课铃声响了，荆舟打算先去问一个人，唐三匨。因为照片会被揭下去的原委他肯定知道。

　　*

　　自习课上课前，班长又统计了一次有意愿住校学生名单，荆舟在唐三匨的忽悠下报了名，和他们一起报名的还有蒋归呈。不过与其说是被忽悠才报的名，倒不如说是荆舟为了从唐三匨嘴里套话，自愿这么做的。

　　自习课上，同学们都在认真学习，教室里鸦雀无声。蒋归呈的状态看起来比上体育课的时候好了一些，不过眉头还是有意无意地微微皱着，两节自习课下来除了帮同学解答问题就只是埋头写东西。

　　下午五点放学那会，同学们都是三两成群地走出校门。荆舟一个人慢悠悠往大门口走，被唐三匨从身后喊住。

　　“荆舟！你往哪边走啊？”

　　荆舟朝左手边指了一下。

　　“正好，咱俩顺路，一起啊！？”

　　荆舟看了看他，为了给解谜任务收集线索便点头说：“好。”

　　唐三匨家里离学校很近，徒步走个十分钟就到了。荆舟因为没有固定过夜的地方，推脱说自己的路程要远一些。

　　他们随着放学的人潮往前走，步子比较慢，走到半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唐三匨忽然问他：“荆舟，你家里挺有钱的吧？”

　　荆舟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在我的印象里G76是最边缘的城市，似乎很贫瘠，一般能跨越这么遥远的距离来这里上学，家庭应该挺有硬实力的。”

　　荆舟轻轻咳了两声，“没有，我经济条件挺一般。”

　　唐三匨瞥了他一眼，干巴巴“哦。”了一声，继续问：“今天体验怎么样？我们学校挺好的吧？”

　　夕阳下的莘晖路上的树影层层叠叠，双方步调一致而缓慢，荆舟余光瞥到远处骑着单车一闪而过的学生，点头说：“嗯，在这里学到了很多知识，大家也相处得很融洽。”

　　“那是多亏我社牛，带你融入得好！”唐三匨朗声笑了几声，片刻后忽然收敛了一些笑意，继续说:“不过也就现在还算轻松，你等月末修罗场之后再看，那就是另一种画风了。”

　　荆舟没明白，“月末怎么了？”

　　估计是走得有点热，唐三匨把校服拉链往下拉了一半，跟荆舟解释：“我们学校每个月末都有小考，考试成绩还会年组大排，成绩下滑的肯定挨批，我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

　　“这么严厉？”荆舟蓦地看向他，继续悠然迈步往前走，随口道：“这我倒是没经历过，听起来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唐三匨“嗯？”了一声，觉得他这话里透露的情况不对劲。

　　“不是吧，你以前的教育模式，难道都不考试的！？真让人羡慕！”说罢，他往荆舟身旁凑近了些，几乎肩膀都贴上了，不停追问道：“你们那边都是几点上课几点放学，周六周日补不补课？”

　　“这些不是重点吧。”荆舟用了一天时间把他这位人来疯似的同学看得很透彻，平静道：“...我怎么感觉你想挽回一点心理落差。”

　　唐三匨实话实说，“我就是不能接受只有我放假在家不能出去玩。”

　　荆舟摊手：“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我可帮不了你。”

　　“啊...我真是太难了，我又不是吊车尾，凭什么不让我出去玩？我的手渴望触摸篮球！”说到这，唐三匨眼睛忽地一亮，嘴角向上弯起大大的弧度，转头看向荆舟，“对了，你喜不喜欢打球？如果有兴趣可以进球队试试，咱几个一起打。”

　　荆舟挑眉：“你们球队缺人？”

　　“也不是缺人，我们班篮球主力都挺猛的，一点不比隔壁搞体育的那些人差，甚至去年还从他们手里拿到了篮球赛冠军。”

　　荆舟对打球没兴趣，不走心地恭维：“那确实厉害。”

　　“本来呢，呈哥也是我们篮球队的一员，不过他现在身体情况特殊，不能做剧烈运动，也不知道运动会的时候能不能上场。我呢就想说先准备一手，如果呈哥到时不上，球队也好有人顶上。”

　　“那你选错人了。”荆舟说：“我球技一般。”

　　“别吧，你对自己学习成绩也是这么评价的学霸。”

　　“真一般，没谦虚。”荆舟说：“我不会打球。”

　　“我去，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唐三匨咂咂嘴道：“我还以为你会和呈哥一样是个篮球好手呢。”

　　荆舟抬眼望着天上漂浮的浅云，冷淡道：“让你失望了可真抱歉。”

　　也许是因为拉拢失败，唐三匨看起来有点小沮丧，不禁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唉，怎么就不能再来个运动天才了呢...要是他还在…”

　　荆舟偏头打量他，“你一个人在说什么？”

　　“啊？”唐三匨猛地扭头看他，随后尴尬地笑起来，随口胡诌道：“没、没说什么，我在想，要是电视上的某位著名职业篮球明星在我们队，咱们肯定稳赢的。”

　　荆舟信了他的话才有鬼。

　　他们俩顺着大路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快过马路的时候，唐三匨说他要在前面拐弯，然后没头没脑地忽然指着十字路，语气严肃地说：“一会你走到最前面的十字路口坐城际列车或者打个快车都行。不过要注意安全，这个时候是交通高峰期，很容易出事故。”

　　荆舟纳闷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之间开始帮我安排回家路线，还这么怕我出意外？”

　　“我只是下意识提醒你。”唐三匨露出一副好心不得好报的委屈表情，可说话的语气依然很认真。“车祸...真的很可怕。”

　　荆舟一边观察他的反应一边思考，斟酌着和他对话的用词：“听你这样说，你好像经历过什么。”

　　“啊？！”唐三匨下意识暴露的反应很奇怪，不停摆手否认：“没、没有，不是我。”

　　荆舟更觉得奇怪：“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好像在急着撇清什么？”

　　唐三匨身体一顿，表情变化有些诡异，跟着开始改口：“啊、啊是，是我。”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荆舟差点就要被他笨拙的反应逗笑了，吐槽道：“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紧张的问题，怎么觉得你心不在焉的？”

　　汗流浃背如唐三匨，他伸手揉了下自己那一头毛茸茸的头发，终于是想好了说辞。

　　“没有，就是同学里有一个人之前出过交通意外，想起来总是后怕，生怕亲人或者同学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唐三匨继续说：“毕竟以前我听到车祸报道都是在新闻里，从来没想过人祸意外也会离我这么近。”

　　荆舟边走边看着他问：“是我们班的同学吗？事故很严重？”

　　A01区地广人稠，交通高峰期时马路上噪音很大，不时就会传来尖锐的鸣笛声。唐三匨对这个声音特别敏感，一瞬间思绪凌乱得连对面马路变了绿灯都没注意到，过了半天才回过神，结结巴巴道：“就、就是...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很可惜。”

　　荆舟凝视他不自然的表情，“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

　　“没有。”唐三匨狠狠抓了下头发，低声说：“我只是，想到了一些车祸时候的画面，心情不太好。”

　　“抱歉。”荆舟跟他说。

　　“你不用道歉，毕竟今天才转学过来，不清楚我们遭遇过什么。”唐三匨轻轻摇头，将视线缓慢抬起，面朝无垠天际。“你也许不知道，对于我们八班的人来说，今天其实是害怕又开心的一天。呈哥能回来上学，我真的很感激神明。”

　　蒋归呈？怎么忽然提到他了？

　　荆舟眉头一皱，追问道:“怎么回事？他的病严重到不能来上学？”

　　唐三匨摇头。

　　“不是生病。”

　　迎着荆舟疑惑的目光，唐三匨把头转回来，神色伤感。

　　“他是因为出了意外才住院的。”

　　意外？

　　“你是说...”荆舟脑海里有个闪念：“交通事故？”

　　对方迟迟没有表态反而更印证了荆舟的猜测是对的。

　　所以，他是因为车祸才失忆？

　　荆舟想。

　　宽敞的十字路口，来往车辆和行人已经换了一拨，荆舟和唐三匨停留在斑马线前面，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唐三匨看起来有些懊恼，抓着链条把拉下去的校服拽了回来，口中不断碎碎念:“可恶啊！本来一起开开心心放学，怎么会聊到这么郁闷的话题。”

　　和他相处的一天时间里，荆舟一直以为他是热情怪物，没想到他也会有很感性的时候。

　　“怪我没选好话题。”唐三匨用极短的时间完成了情绪过滤，看起来心情好了些，片刻后他抬眼看向荆舟，略显严肃地再次开口：“我本来这辈子都不想再提呈哥车祸的事情了，可既然你是我们八班的一员，给你打个预防针也没什么。”

　　“预防针？”荆舟奇怪道。

　　“就是...暑假的时候，蒋归呈要去看海，路上遇到了逆向行驶的运输车...他在撞击中受了伤，住了很久的医院。”

　　荆舟若有所思，“难怪他说，他现在还不能做剧烈运动。”

　　说到这，他忽地又想起另一件事。

　　“今天体育课上，我在操场碰到蒋归呈了。”荆舟对唐三匨说：“他起来不太对劲，而且还和我说，他忘记了一个人。”

　　“忘记了一个人？”唐三匨神情忽然莫名紧张起来，追问道：“他和你说的？”

　　荆舟点头，然后问：“你真的不认识上学期和他同宿舍的人吗？”

　　唐三匨飞快地蹙了一下眉，眼睛紧紧盯着荆舟的脸，依然坚守自己最初的答案。

　　“不认识，别再问了，我不会说的。”唐三匨对他说：“而且正因为你是八班的人，我才更不能说。”

　　荆舟闻言，心里大概有了个数，暂时按下没再追问。

　　那之后，放学路上的气氛又开始变得奇怪，唐三匨说要赶快回家，就在路口和荆舟分手。荆舟没有家可回，就在原地等对方走远之后原路返回学校。

　　他仿佛能看到笼罩在学校周围的那些神秘诡异，或许这得益于他一直以来高求知的天赋，所以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才会不断吸引他，让他想揭开谜底。

　　深夜的荆舟还是随处流浪，在A01区走走看看，快凌晨的时候找了家便利店打算在这里过夜。之前接引人要他在今天之前签到，荆舟就趁上厕所的时候打开定位，在卫生间里签了个到，然后回到休息区整理一天的记忆和情报。

　　他在数据传输系统上写道——

　　[H3星人友善而很好相处，不过他们也隐藏了很多秘密]

　　[这里的生活环境非常不错，科技发达，交通便捷，夜晚时像不夜城]

　　[我目前身处的这所学校学习氛围浓厚，老师们知识渊博，学生们朝气蓬勃。传统的教育方式或许永远不能被取代吧]

　　[学校里的男生似乎很喜欢足球和篮球运动，看他们竞争得很激烈，不过我暂时还不想体验]

　　[这里的人们似乎没有体验过战乱，因为星球的自身实力足够抵御外地来犯。如果D7未来真的面临孤立无援的局面，也许可以尝试向H3求救]

　　[我想这里的人一定会帮助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