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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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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归呈的膝盖禁不起高强度的运动,篮球比赛结束后几乎已经动不了。看他这情况肯定是没法回去上自习了,荆舟决定直接送他回宿舍休息,让其他三个人帮忙带个假。
他本来是打算扶对方回去的,可蒋归呈的膝盖已经疼到不能支撑他挪动半步的程度,荆舟把心一横,索性背他回去。
蒋归呈个子比他高,但体重却轻很多,荆舟没费劲就把他背起来了,两个大男孩一上一下,飞快地从操场上横穿过去。操场和宿舍离得不远,这时候同学也都回教室上自习,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荆舟把人背进宿舍,放在自己那张单人床上,询问道:“是不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蒋归呈的左手放在膝盖上捏了下,开口道:“没事,肌肉有点僵,缓一缓就好。”
荆舟没信他的鬼话,走上去用手背在他大腿上贴了一下,立刻就感受到藏皮肤下面的筋膜和肌肉在剧烈跳动。
眉眼处那些清秀柔和的线条忽然绷得很紧,荆舟皱眉问他:“这叫有点僵?你是真的不知道疼吗?”
蒋归呈靠在床头,缓慢抬起右手,手背轻轻搭在额头上,眼睛看向天花板,额发交错遮住半片眉眼。他的脸色并不好,嘴唇也有些干涩发白,左手落在床沿边,虚虚地握着拳。
“疼,怎么会不疼呢?”
他缓慢地张口,虚弱的声线和一个“疼”字弄得荆舟的心不自主地颤了一下。
他飞快地皱了下眉又松开,说话似的语调有些强硬:“既然疼的话你能不能好好休息?你总是逞强的话,到最后瘸的是你可不是我!”
大概是情绪变化太明显,蒋归呈听罢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一些,眼中似笑非笑地看着荆舟问:“你怎么好像在生气?”
荆舟先是一怔,随即说:“我才不会闲得跟你生气。”
他找了个要帮对方请假的理由转身要离开寝室,蒋归呈却抬手拉住他,和他说:“等一下。”
荆舟诧异回头:“你又有什么事?”
蒋归呈没有回答,视线默默对上荆舟回头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掌握了读心术的魔法师,仅仅通过一个照面,就可以窥见对方的所有秘密。
荆舟被盯得有点紧张,垂下眼来,“你看我做什么?”
“你又为什么躲开?”蒋归呈那双没有丝毫闪躲的眼睛紧盯着他,语气却柔和地问:“你怕我会伤害你吗?”
荆舟短促地笑了一声:“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我完全压制你还差不多。”
“嗯,你说的没错。”蒋归呈了然地轻点了一下头。
“那你还不放开我?我可不想乘人之危。”荆舟说。
其实握在他手腕上的力气并不大,如果不想和对方有什么接触的话,荆舟几乎不用使劲就能从对方手上挣脱出来。可他没有那样做,似乎连这样做的念头都没有。
蒋归呈松松地握着荆舟的左手腕,若有所思地又攥了一会,片刻后紧贴着腕骨关节的手指慢慢放开。
忽然间,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原本看着荆舟的那道视线途中忽然下瞥,落在手腕上方的黑色手表上。
“你这表...”
荆舟忽然一惊,用力一挣,把手抽了回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态度转变过于突然,连神情都变得有点凶,蒋归呈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但是找借口已经来不及了。
他把头压下去一点,讲话的语气有点生硬。
“你手腕上的伤要不要紧?如果没事,我先去给你请假。”
蒋归呈的手腕一点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比赛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却已经肿起一个包。他神色疲惫地重新靠回床头,缓慢地眨了两下眼,声音低轻道:“我有点累,膝盖还在疼,不方便出门。手腕上的扭伤需要敷一点药,你能帮我去医务室要一盒治外伤的软膏或者喷雾吗?”
荆舟不大知道那些所谓的软膏或者喷雾长什么样子,估摸着去医务室简单描述一下,就应该会有人卖给他。
荆舟点头记下,又别捏地问:“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了。”蒋归呈微微一笑:“你只要自习课请好假,回来陪我坐一会就好。”
“啊?”
荆舟诧异地张张口,听到对方平缓认真的声音传递过来:“荆舟,我有话想对你说。”
荆舟很纳闷:“你现在不可以对我说吗?”
“现在还不行。”
语毕,他看见对方伸了细直的手指指向膝盖。
“我膝盖疼。”蒋归呈对他说:“至少要让我稍微缓一缓。”
他这句话说得又软又轻,就像是一只受了伤需要照顾的小白兔。荆舟差点翻个白眼,心说你不是能忍吗,怎么这会儿就忍不了疼了。
“我看不如疼死算了。”他冷冰冰说。
蒋归呈饶有意味地看向他,片刻后缓缓启齿:“我如果死了,谁来解开你心里的疑惑呢?”
荆舟一愣:“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在故意接近我吗?”
!!!
就像犯罪者的罪行昭然若揭,荆舟愣怔在了原地。
蒋归呈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他是不是真的来自敌对星球,那个红色晶体的释放源是否也来自于他?
他想知道的太多了,沉思到盯着空气里某个虚空出神,直到听见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才回过神来。
蒋归呈就像毫不在意自己说过什么令人在意的话一样,神情自若地看着他,感谢道:“我的药就拜托你了,荆舟。”
脑子里混乱的思绪拧成好几股解不开的细绳,荆舟的左手无意识地攥着。
事情还没有滤清头绪,他不能就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就自乱阵脚。
他朝对方膝盖膝盖上瞄了一眼,片刻后转身出门。
“我去买药,很快回来。”
他的步伐和平时一样快,关门的动作毫不留情。而就在宿舍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他似乎听见门里传来一个声音。
“我就在这里等你,哪也不去。”
*
荆舟去了趟医务室,他跟值班的医生描述了一遍对方的伤势,得到了一剂软膏和诸多注意事项提醒。
十五分钟后,荆舟回到宿舍。蒋归呈依旧靠在床头阖着眸休息,闻声将目光缓缓瞥过去,一只细白的手腕抓着一支药膏盒递过来。
“谢谢。”
他伸手接回,准备自己给伤处涂药。手上的位置的手腕内侧,创面又比较大,为了方便涂药,蒋归呈不得不把受伤的左小臂向内扭了半圈。
荆舟本来没打算管他的,可看他这个姿势实在别扭,于是上前道:“你本来就是扭伤,还敢这样转手腕吗?”
蒋归呈非常知趣,立刻停手把开了封的软膏递给他,“那你来帮我涂。”
荆舟一愣,心跳似乎也跟着漏了一拍,过了一会才把药接过来,压着头从软管里挤出一些药来,然后托起对方腕骨,在床边坐下。
白色药膏带着浓浓的草药味,均匀地被涂抹在肿起来的地方。青紫色的血管隐藏在白皙的皮肤下,略微突起,随着手指的来回摩挲,被涂过药的地方温度渐热。
他们安静地对坐,低沉细腻的呼吸声在耳边交错,混合着彼此的气息。
蒋归呈似乎并不介意这份亲密举止,还向涂过药的地方凑近些,眯着眼睛打量。就像是在检查一样。
荆舟替对方涂好药,一边把药膏重新拧紧一边往他他受伤的位置看了一眼道:“事先声明,我不懂医学,治残了没法负责。”
蒋归呈听罢闷闷地笑了,缓缓说:“药是你涂的,你不负责谁负责。”
荆舟一愣,左手上的手表忽然亮了。
系统再次提醒生命体征异常,他忙把手背在身后,药膏随手扔在床上,“那下一次你还是自己来吧。”
蒋归呈把手收回来,跟他道歉:“我说说而已,别当真。”
荆舟没出声,准确来讲是无暇顾及。他的心跳又一次出现失速跳动,令他在呼吸时出现短暂窒息的感觉。
他悄悄深呼吸两次,感受到心跳的频率慢下来之后飞快熄灭手表屏,掩面清了个嗓。
“腿还疼吗?”
“休息了一会好多了。”
荆舟姑且点了下头,顺着话往下说:“不打算追究那个挑衅你的体育生吗?”
“你觉得呢?”蒋归呈反问。
“当然是要让他对你受伤的事情负责,追究到底。”
蒋归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确实是要追究,不过是在现在...”
说罢他缓缓笑了起来,就像身体上那些难耐的疼痛集体抽走一样,身体向前探出一点,凝视着荆舟。
“你没有话想问我吗?”
没有想过对方会突然这样问,荆舟没有第一时间接话,他是静静打量对方——
问还是不问。
如果要问,就一定要掌握好问题深度,不能透露出一丁点关于他自己是D7的任务执行人以及红色晶体的事。
如果不问,他就无法了解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在故意接近他,围在蒋归呈身上的谜团也会越来越重。
可是即便他问出口,蒋归呈的答案就一定没有丝毫隐瞒吗?荆舟不这样觉得,蒋归呈很可能会胡诌骗他。
所以最后,他选择不去提问。
没有等来问题的蒋归呈丝毫不介怀,就像知道荆舟想问他什么一样,兀自回答起来。
“自从你转学到这里,你从来都是被动的接受邀约,从来没有主动加入过某个活动。可是这次竞赛,你却很主动地找我来练习接力,我才认为你是别有所图。”
“至于你选择我的原因,也许是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或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应该只有这两种可能。”
“如果是第一种,你想知道的问题我相信你已经在操场上问过我了,至于答案,我也已经回答过了。我没有丝毫隐瞒,因为我不是你的敌人,也永远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如果你对我这个人感兴趣,不妨有话直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的话听起来坦诚又率直,但荆舟已经横了心,死也才不会往他面前挖好的陷阱里跳。
他往背离床边的方向转了一些,给自己一系列莫名行径找了个说辞。
“你想多了,我就是...想模仿雒向秋,好帮你恢复记忆。”
虽然觉得对方不一定会信,但这个理由是他认为最靠谱的。而蒋归呈似乎也是相信了,在听过这个理由之后和他道谢。
“是吗?谢谢你的心意。”
身后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响动,荆舟向身后瞥去一缕目光,蒋归呈扶着床头站起来,缓缓绕到他身前。
“可是就像这世上只有一个蒋归呈,这世界里也只有一个荆舟。我们彼此都是不可替代的。我喜欢和你独处时的惬意,很珍惜有你这样的同学,不希望你也像雒向秋一样从我的生命里消失,成为一个模糊的影子然后被人替代。你能了解我的感受吗?”
砰砰!
明明不是告白,也不是情话,明明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语句,但荆舟的心脏却莫名像是急速充満的气球,在一次次剧烈跳动中饱胀到快要炸开。
他相信,如果他现在低头看手表,又会收到生命体征异常的提示。
“你和我说这个干嘛...想给我培养同学情吗?”
荆舟再次把头偏开一些,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对方屏蔽。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此刻的行为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你从哪里来?”蒋归呈忽然问。
荆舟有一瞬间的迟疑,“什么?”
蒋归呈的心理似乎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他看着荆舟湖蓝色的眼瞳,片刻后走回自己床边坐下。
“没什么。”他岔开话题问:“请好假了吗?”
荆舟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就想害怕被窥伺到全部一般,轻抿了易下嘴唇,“还没有。”
蒋归呈扭头看向窗外,外面骄阳正好,不时能听到表演队伍彩排用的音乐。他细长的手扶着床沿,随着旋律一下一下打着节奏。
寝室里的氛围微妙极了,一个不想说话,一个又在欲擒故纵,荆舟心里有点烦。手表上的生命体征慢慢恢复正常,荆舟朝窗口方向瞄了一眼,快步离开宿舍,只留下一句:“我去帮你拿作业拿回来。”
他皱着眉走了一路,去给蒋归呈请半天假。
他走回八班门口,同学们已经在自习了,教室里鸦雀无声。班主任成歌坐在讲台上批其他班的译语作业。见到荆舟,并不责问他为什么回来晚了,而是先关心蒋归呈的情况,想来是已经知道了篮球比赛的事情,应该是唐三匨说的。
成歌确认蒋归呈目前的情况不需要联系家长之后批了蒋归呈的假,又因为蒋归呈还需要人在寝室照看,顺便也给了荆舟半天假。
唐三匨本来也想跟荆舟一起请假回去看看蒋归呈顺便逃自习,荆舟第一时间说蒋归呈也没残用不着都回寝室照顾,成歌则看透了唐三匨的小心思,不批他假,牢牢把人按在座位上。
荆舟收拾了两个人的作业书本一起带回去。
唐三匨看看身后两个空位,把头一扭,小嘴一撇,耷拉着眉哼起歌。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没有姓名...”
*
隔天双休日,蒋归呈的家长听说他打篮球受伤来到学校探望。荆舟觉得奇怪,因为蒋归呈不像是会和家里诉苦的那种人,那么他的家长是怎么知道他去打篮球并且受伤的?
来到寝室看望蒋归呈的是他的母亲和小舅,从言谈话语之间能感觉出来这两个人的性格特点和职业。
蒋归呈的小舅一身工装,从进门起就一直在接电话忙活各种官司。蒋归呈的妈妈身形苗条,衣着比较宽松,后脑盘着长长的黑发。他问蒋归呈哪里受伤,有什么症状,又简单看了看伤处,推论没什么事,养几天就好了。
之后她又道:“你爸还在科研所,又半个月没回家了,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蒋归呈习以为常:“再等半个月吧,放假应该能回家。”
蒋妈妈哭笑不得:“他是放假了,我还得去医院值班。”
蒋归呈:“没事,我们去医院找你看病。”
妈妈当即表示‘你们省省吧’,然后对蒋归呈叮嘱道:“我不想再在医院里看见你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学校待着。”
蒋归呈点头答应,连说了三个“好”。
说话间荆舟和唐三匨给他们送来了水,蒋归呈妈妈第一次见荆舟,估计是他长得干净清秀,眼睛又是在H3星球很难见到的湖蓝色,所以印象挺不错,看向他总是笑盈盈的。
而荆舟在旁边听他们聊天也知道了几件事——蒋归呈的妈妈是医生,爸爸应该是科研工作者,小舅可能是律师,一家子全员高级知识分子。
可能是职业病的关系,小舅终于放下电话嘬了口温水,坐在蒋归呈身边对这次大课间篮球赛前因后果问得详尽完备,建议蒋归呈管对方要医药费。
蒋归呈推说对方已经道过谦了,就到此为止吧。
小小的四方形寝室,蒋归呈的亲友团围城小三角嘘寒问暖,唐三匨和荆舟像是服务员在墙角罚站。
大概是太窘迫了,唐三匨碰碰荆舟的腿,小声问他:“尴尬吗朋友,咱们去操场上逛逛?”
荆舟也有点绷不住,正好对方送来个摆脱的借口,不假思索地点头同意。
室友家属的突然造访让荆舟触景生情,他有一点想家,可是遥远的星球那端,那些可以让他思念的人已经统统不在了。他们化作白骨尸骸、万里血海,为从战争中复苏重建的D7输送了最后一丝血脉。
D7星人虽说外表和H3星人相似,但最开始却不是这样。
几百年前,D7星球上的先辈大多是异形,肢体笨重、脑容量很低,文明进步缓慢。传说中拥有当时宇宙最高智慧的学者为了让D7文明快速进化,在宇宙里收集来自不同星球的物种数据,从数以万计的基因里选中了H3星人的基因。
他认为,论身体形态,H3人是进化度最高也是器官及肢体利用率最高的物种。于是,他联合身边的智者,建立基因数据库,开始利用数据基因为D7星人重建外貌、构建另一个大脑,希望这样可以帮助星球强大。
那个时候还没有实验体,他就用自己的妻子做实验,抓取了优秀的H3基因与妻子的生物细胞融合成为胚胎,再植入进妻子的身体。
一年后,一个拥有H3星人外表,非常聪明而有语言天赋的孩子诞生了。
因为这伟大的尝试和贡献,这名学者被人民推举为王,全民也开始利用数据基因繁衍后代,此后几代人中涌现出更多智者,开启了D7星球的科技盛世。
直到现在,D7星球中每一对备孕的夫妻在准生前都要到数据基因库里挑选三对备选基因融合成胚胎,然后植入母体,等待瓜熟蒂落。
轮回往复,是承载着期盼的新生命的诞生与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