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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 116 章 ...

  •   于是接下来,裴峥拿出了压箱底的兵部沙地图,让裴顗和卢蕤退下不许对许枫桥挤眉弄眼透露消息。

      这沙地图说是沙地图,其实并不是沙做的,不知道是哪个面饼师傅,捏出来微缩的河东地形,尺寸也很惊人,长五步,宽三步。

      精美无匹,山势地貌,还原了个七七八八,一条汾河横穿晋阳城的小木牌,汇入黄河。东部连绵群山里,有八条朱砂绘制的通路,分别是太行八陉。

      晋中盆地,山坡河谷,屈曲盘旋,斗折蛇行。整个河东如一片窄长的秋叶,在场众人如置身云霄,俯瞰着三晋大地。

      地形图又大又重,四个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搬动,掀起沾满符箓的麻布之时还落下好一层灰。

      旁边还有个小木匣,同样积了厚厚一层灰,裴峥抽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摞木牌,上有“中军一”、“左军一”、“右军一”等,看样子是把具体的军队规模都囊括了进来。

      木牌子旁边,还有几个木雕的骑兵,上写“铁马营上”、“铁马营中”、“铁马营下”。手执陌刀的步兵,上书“霜锋营上”、“霜锋营中”、“霜锋营下”。

      应该就是张又玄私设的铁马霜锋,一个骑兵营一个陌刀营。

      许枫桥:“这是个宝贝,怎么不用?跟我们更生一样怀才不遇,真可惜。”

      裴峥吹了吹胡子,“上次用它的人是张又玄。有法师说过这玩意儿不吉利,一出面就会有兵戈之灾,我请了好多个道士往上面贴符箓。”

      许枫桥装作傻子终于开悟,颇识时务地捧着场,“哦!那岂不是刚刚好,我们马上就能用到啦!”

      裴峥:……

      “多余”的二人只好敛衽退下,随着门重重关上,里面开始了唇枪舌战。

      卢蕤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一个等比但要更小点儿的沙地图,那时候晋阳人都说父亲是白衣军师,他问父亲,对方却说自己是个无能之徒,算不得军师。

      “文人,读点儿十三经就好了,在故纸堆里翻来翻去,没什么不好。读得越多越觉得自己能耐,容易自命不凡,自伤身世,耗尽慧智。”

      这是卢元礼的原话。

      那为什么父亲要夙兴夜寐,整日混迹于晋阳大街上,与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人谈天说地——从粮油物价,聊到七大姑八大姨,儿女婚事。

      要做大事怎么能沉溺于琐碎?父亲却说,难事出于易,你只有把小事捋清楚,明白他们需要什么,才能给他们带来幸福美满。

      “天下,最重要的永远是人。芸芸众生,无论当权之人何等叱咤风云,最终离不开的依旧是人。”

      朱紫衣袍,布衣荆钗,在卢元礼看来都没什么两样。幽州私放流民,处处碰壁,人人都觉得他是个傻子,阿简却说她的元礼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

      那么卢元礼又瞒了孩子多少?原先熟悉的身影一点点被击碎,在此基础上逐渐重塑,在父亲亡故多年后,卢蕤再一次认识了他。

      也重新认识了自己。

      裴顗不经意看了他好几眼,见他出神,拉了拉衣襟,“更生,这么久了,自出发起还是第一次和你单独相处呢。”

      “你的事,裴家都知道?”

      裴顗和他在廊下坐好,“嗯,都知道吧。裴府君是我十三叔,他性子通达开明,当初一直鼓励我来着。他还说,家里大哥二哥都遵照家里意思成家立业,应该让幺儿心意顺遂。”

      “所以你叫‘遂安’?”

      裴顗释然一笑,“是啊,我父亲对我没什么期望,我两个哥哥成家立业各自美满,给我取名的时候就选了个‘顗’。可我小时候不乐意,我比他们都聪明,当然要更厉害。后来老师在净林书院讲学,我就去了。”

      “那天,我记得下了小雨。”

      “嗯,可惜席间俗人太多,我失望而归,直到晚上在后院遇见你。也正因为你,我决定来净林书院。”裴顗偏头一笑,“虽然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可我无意在你们中间作梗,就是想让你知道。”

      卢蕤沉默半晌,目光游离到裴顗的左手上。裴顗已经做好了手套,掩盖伤疤,也是提醒自己不要看不要想也不要回忆过去。

      “你会遇见更合适的人。”

      “也许吧。”裴顗靠着栏杆仰头,伸手卷起上面的竹帘。他曾透过竹帘的缝隙,在朦朦胧胧的光影里回想幻想。

      但现在他卷起了象征幻想的竹帘,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他的脸庞,依旧那么皎洁。

      如此便好。

      “周道长的事儿,对不起。”裴顗很少对人这么低头,所以道起歉来让卢蕤无比惊讶。

      “你不知情,有什么错?那人已经金蝉脱壳了,泥牛入海,他想躲,咱们找不到,他想出现自然也会出现。”卢蕤淡淡道。

      “是啊,谁能想到在凌云观多年的周道长,是晋阳案的相关人物呢。”裴顗手枕着曲起的小臂,“那毒可都解了?”

      “嗯,调理一段时日就好了,那其实并不算是毒而是解药。我应该服用过大量的‘抽思’,导致失忆,时隔多年服下解药,算是恢复了些许。”

      “大量?”裴顗正色,“不会伤身体吧?你身子本就不好,是不是因为……”

      “哈哈哈我赢了,裴府君,你在山谷设伏,这不就是找死!我顺风点芦花,直接把你全烧死!”

      裴顗:……

      “他们打得还挺火热。”卢蕤无奈笑道,“我身子不好是小时候没养好,跟‘抽思’没关系。那个相士一见面就说我活不过三十,父亲从没生过气,一听到这句话脸都气绿了。”

      “我不信这些。不过是相士为了卖神药的幌子,就算体虚,以后只要小心养着,肯定不至于只活三十。”裴顗刚说完话,就发觉不对,“那你以后打算入朝么?”

      入朝意味着忙碌,卢蕤必定会被经纶世务压得透不过气。

      “我有得选么?”卢蕤苦笑,“朝廷需要我,我也只能去啊,难不成像王次仲一样,变成鸟飞走?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做官啊,能做京官,当然更好。”

      裴顗心想还真是多此一问,要是卢蕤冲着长命百岁去的,何至于明知耗损心智还是毅然决然选了考进士,焚膏继晷,恒兀穷年?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裴顗心悦诚服,里间又传来声音。

      “裴府君你耍赖!为老不尊啊!你不是已经把中军派进来了嘛?你手下已经没兵了,是偷偷把已经废了的棋子藏袖子里?”

      卢蕤:……
      裴顗:……

      “好好好被你发现了,那我不用这一列,如果我掏出最后的精锐阁下又如何应对?”

      “我半渡而击,铁马连环却月阵!”

      “啪”一声,竹棍似乎敲到了什么坚硬的地方。

      随后,门被慢慢推开。

      许枫桥没大没小地勾着裴峥的肩膀,“哎呀裴府君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嘛,也不要伤心,你败给我不吃亏,这样吧咱俩可以是忘年交,之前我打过的叱罗归沙和慕容策现在都是我哥们儿呢!”

      “你不过也是纸上谈兵,真守起城来说不准呢。”裴峥扒拉开那不讲礼貌的手臂,

      “那你连纸上谈兵都谈不过我。”

      “你这是求人的姿态嘛!放谦虚些!”裴峥嗔怒,“你现在是从我手里夺战时指挥权,结果还一副爱给给不给拉倒不行我自己上的大爷姿态!”

      “不是吗。”许枫桥无辜摊手,睁开茫然无措的桃花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卢蕤一副“我都赢了我还没挖苦他结果他还这么对我”的幽怨模样。

      “裴府君,他不是那个意思。”卢蕤扶额解释着,“许帅带兵多年,擅出奇兵,你和他对战输赢立下,而且纵观州府,虽有武备,但将帅有足够经历的,确实是一个也没有。”

      “哦。”裴峥看这卢蕤是给自己台阶下呢,捋着胡子若有所思,满含铩羽而归后的落寞,“那你为啥刚刚不说。”

      卢蕤:……

      原来是输了面子上过意不去。

      裴峥又走过去,搭着好大侄儿的肩膀,拉离卢许二人,“三郎啊,你怎么会比不过这样一个……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他他他,他不讲道理嘛。”

      “可能就是因为不讲道理吧。”裴顗心想叔啊你可别在我伤口撒盐了。

      “没事,叔其实还看好你。”裴峥拍了拍裴顗肩膀以示鼓励。

      裴顗刚想说自己已经放下了,结果裴峥给他来了个急转弯。

      “虽然比不过他但你也很棒啦,没事,不要气馁,叔永远支持你,成不了也支持。这许枫桥……确实有两把刷子,说不定是年轻一代里最能打的,能在天下太平之前借此封侯也未可知啊。”

      这话分量之重,裴顗再明白不过——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铸剑为犁,马放南山,太平盛世靠武艺发家本就比乱世要难,如果放在二十年后,许枫桥只能待在边关作一星烽火籍籍无名。

      也怪不得很多将领巴不得天下大乱,借着天下打碎重组的风云浪潮,勇于挑战本该注定的命运,突破身世出身的藩篱,只为封侯拜相!

      时机,才能,贵人,缺一不可。

      许枫桥差的,只有时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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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专栏开预收啦,喜欢的点点收藏~感谢喜欢~ 《书剑定风波》【闷骚攻x圣父受】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