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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拈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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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净的壁纸,柔软的地毯,暖黄色的油灯。
扎丝德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正在椅子上看书的女人正在说话:
“我是想找他,但贸然行动我怕被某些鬼怪报复弄死……幸好,听起来,他现在似乎没什么危险。”
她在和谁说话?
自言自语、和不存在的对象说话,扎丝德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反应这不妙的即时感,立刻就被身上蓬松的触感吸引了全部注意,以至于他一个激灵从坐了起来。
——他躺在新任018的床上!!而018本人,则坐在那把可怜的木头椅子上。
“醒了?”女人注意到他的动静,神色如常地放下手中那本《启蒙绘本——在污染区坚决不要做的26件事》。
“018大人……”
扎丝德看了一眼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如果是平时,他会立刻装作虚弱昏沉的样子,把大人物难得一见的怜悯心利用到极致,来避免可能需要承担的责任。而现在,扎丝德却鬼使神差地,只是木木说了一句。
“别叫我018,挺晦气的,我叫陈露。”
陈露就像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凭空对话一样,对扎丝德自然而然说道,
“我又帮了你一次,这次,你打算拿什么来感谢我?”
扎丝德昏过去以后许久没有醒过来,陈露以为他短时间内不会醒,无意间把在脑海里和庄藤、克莱梵卡的聊天说出了声,没想到这么一句,恰好就把扎丝德给吵醒了。
这一次,面对相同的问题,扎丝德的反应却和上一次截然不同。
“您想要我去干什么?暗杀,跟踪,刺探情报,只要您想要,我都会想办法为您达成。”
这是在展现自己的价值,也是在展现自己的忠诚。没有原因的善意都会在事后讨要酬劳,扎丝德明白,陈露帮他脱离之前的种种麻烦,自己就要做好付出另外一些东西的觉悟。
“我确实有一些想要知道的消息。”
果然。
“您说。”
扎丝德说。
“嗯……让我组织一下语言,从哪里问起好呢?”陈露想了想,“先从副本是怎么停止运营的开始说起吧。”
“您是指《眩光成瘾症》的崩溃吗?”扎丝德懵了一下。
他没想到充当报酬的,会是如此简单基础的常识。只要是眩光城里,神智正常的人,没有人对当时那场崩溃印象不深刻。
“其实目前我的记忆还有些混乱,应该是从重度污染区出来的后遗症。”陈露神情如常地说,
“眩光城其他方面的详细情况,你也一并说给我吧。”
扎丝德识时务地对“记忆紊乱”一事没有丝毫表示,就简洁明了、逻辑清晰的话介绍起来。
——
副本崩溃,发生在“无垢”打出true ending,带走“王”的那一天。
NPC们早就听说“无垢”的大名,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无垢”出现在副本里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而“无垢”在副本里泡了两个月,她想要拿下渡谷的心思简直就成了司马昭之心。所以,当听见系统报告“BOSS无法承担副本运营工作”时,很多人早已有所预感。
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下面发生的事。
就在系统通知,将要进行贡献值结算的时候,系统提示竟然突然开始卡顿起来,眩光城开始摇晃,白雾渗透进来,整座城市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等到白雾渐渐散去,大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副本,也联系不上系统了。
他们在乱象之中唯一捕捉到的一句话,就是【副本即将崩溃】。
而污染就是在这之后开始产生的。系统虽然和NPC们断连,但在副本的王城附近,仍然有一个和“囚笼”相连的巨大连通处,系统每天通过那个连通处,向副本内部倾泻无数垃圾和污泥。接触污泥之后,鬼怪的情绪也会受到影响,觉得暴躁、消沉、嫉妒他人等等,长期接触,则可能直接失去理智。
《眩光成瘾症》,好像变成了“囚笼”的弃子和垃圾场。
听到这里,陈露的脑海中疑惑了一瞬:
情绪受到影响……她也接触了情绪污泥,怎么心情没有变化?难道因为自己生理上是个人类而不是鬼怪?
这个疑惑还没有得到解答,更多的古怪之处又浮现在她的心头,陈露在脑海中喃喃:
“这么听起来,《眩光成瘾症》的崩溃似乎不是因为惊惧值分配出现了问题。那系统为什么会突然卡顿?”
“其实,我的副本当时也出现了系统卡顿的情况,不过只卡顿了很小的一下。你当时还是玩家,应该不知道NPC方的卡顿。”系统空间中的克莱梵卡突然插嘴。
陈露一愣,有所明悟。
卡顿、断联、情绪垃圾……陈露隐隐觉得,这些东西已经在引领她逐步接近“囚笼”的秘密。如果当时在做玩家时,自己能够接触到这些信息,可能不会孤注一掷,就那么进入终极副本。
这个“囚笼”,还真够坑的。
“这么说来,你们的‘王’跟随无垢,抛弃眩光城,也算是简介导致眩光城变成现在这样吧。”陈露继续问扎丝德,
“没有人恨他吗?”
“什么你们的‘王’,是咱们的。”扎丝德瞪了陈露一眼,陈露打了个哈哈。敷衍地表示对渡谷的尊敬。
扎丝德:“在‘王’归来之前,确实有人这样想,但‘王’归来之后,已经做出了解释。”
“是‘无垢’暴力胁迫他离开《眩光成瘾症》的,他拼死抵抗,离开《眩光成瘾症》之后,也一直想办法逃离‘无垢’的魔爪,直到‘无垢’身死,才终于机缘巧合之下回到了这里。”
“王在归来的仪式上还说,他怀疑‘无垢’罪恶的种子还残留在世间,如果有可疑人物,可以报告给巡城队。‘王’一直在盼望,能亲手将‘无垢’带给自己的伤害加倍奉还。”
“……您怎么了吗?”
扎丝德说到口干舌燥,注意到陈露古怪的表情,小心问道。
陈露:“……你们的王,真是这么说的?”
扎丝德不想再管这个实力超强,性格却捉摸不透的家伙对王的称呼了。他点点头。
陈露:……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拼死抵抗不假,不过,“一直想办法逃离”体现在哪里?“魔爪”又体现在哪里?
说起来,渡谷在自己死后会起造反之心,陈露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渡谷本来就是被自己用暴力手段征服的,在成为她的鬼怪后,表现也一直比较冷淡,只有陈露有事找他时,他才会出来,完成之后又会立马回到系统空间,堪称定点上下班的打工人,和其他鬼怪的关系也都平平。
会来找渡谷,一是出于责任,毕竟再怎么样,渡谷是实打实和她进入了终极副本的,而则是因为渡谷那神秘的死亡预知能力。
扎丝德仔细地观察了一阵陈露的表情,见她只是出神,似乎没有心情不好的痕迹,才继续讲起来:
“没有系统,《眩光成瘾症》就失去了很大一部分物质供给,再加上迟迟没有鬼怪能承担新王的职责,在这之后不久,眩光城就恢复了尚未纳入“囚笼”时混乱堕落的模样。唯一还称得上光鲜的只有上城区。”
——不过扎丝德倒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以前一样。毕竟他出生时,《眩光成瘾症》就已经在系统中了。
陈露倒是对那所谓的“上城区”起了兴趣。据扎丝德说,斗兽场里很多一掷千金的观众,都是从上城区来宣泄情绪、寻找刺激的。不管是物资,还是消息,他们手里所掌握的都比下城区的居民要多得多。当年在副本运行过程中起关键作用的小BOSS们,也大多生活在上城区。
她摸了摸下巴,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
有时间可以去一趟。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一个音调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说:
“在吗?经理有事找你。”
陈露还沉浸在对各种谜团的推理中,再加上不熟悉斗兽场的人员构成,一时没有注意称呼的诡异之处,没有多想,走上前去拉开了门。
门板打开的一瞬间,叫骂声、奔跑声,从走廊涌入室内,紧接着,“咚!”地一下,一股大力直接冲向门后的陈露。
陈露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正被一只冰冷的胳膊死死扼住,如有实质的杀意逼近陈露的皮肤。
“不要动!”
那只隔壁似乎只想把陈露当做挡箭牌,胁着陈露调转身形面向长廊,就要放开陈露逃跑。
而陈露已经在下意识的自我防卫机制下,把那人扣在了地上。
以小博大,是陈露最擅长的事,那人显然也没有想到陈露的突然暴起,就这么跌倒在地。和想象中不同,薄薄的布料下是一副消瘦的骨头。
这一瞬间,陈露才有机会看清挟持自己的人的样子。
——刘海遮脸,脖子上扣着一个硕大的项圈,艳丽而粘稠的情绪污泥,正顺着她的领子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眼神直直地刺向陈露。
多余的细节没来得及看清,几个成年奴隶外加两只斗兽已经一窝蜂扑上来,将那人按倒。
“克洛伊,你这么做可不太理智。”经理走上来,在奴隶和斗兽们的身后站定,笑吟吟地说。
“你明知道,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你的特征,你逃出去了,也只会被当成扩散污染的危险品,被驱赶或者弄死。只有斗兽场能成为你的家。”
被称为“克洛伊”的人并不买账,仍然在拼命挣扎,力气大到几个人竟然无法完全控制住。经理皱了一下眉,又说:
“你还差点伤害了别人,为了让自己更安全地逃逸。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原则?”
挣扎停下了。通道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的经理笑了起来,说了句“这才对嘛”,
“伤了人,就要赔礼道歉。陈露小姐,你想怎么惩罚她?”
说着,经理踢了一脚趴伏在地下的克洛伊的脊背,让她离陈露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