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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终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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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行苑灯火通明,皇后着人大张旗鼓地寻找不见的世子和公主,整整一夜踪影全无。却在第二天,发现勒尔甘被人用鞭子捆了吊在建安城中心的祭天台上。
祭天台本身就是建安城里最高的建筑,即使是吊一个人,也有几丈高。
因为是卷发的异族人,来往的百姓对他进行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
勒尔甘吊在空中一开始还能破口大骂,可惜骂的都是鸟语,根本没有人听得懂,吊了半个时辰,眼看着人渐渐地蔫了下去,没有了力气。
消息很快传到了陛下耳中,他勃然大怒,立刻令新任的建安府尹立刻着人把他放下来。
命令是一大早下的,人却是放不下来的。
西狄的青年想要冲上去救人,被几个不明身份的百姓围走了,不知去向。
巡防营巡逻的路线特意绕开了祭天台,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拍着龙案大发雷霆,连换了三个建安府尹,勒尔甘还是吊在台上。他最后没有办法,令内侍去放人,内侍却如泥牛入海,一去就杳无音信。
眼看着早朝的时候到了,正准备朝上发作,中书上表,今日辍朝。
司马相看着手里的表文,微微颤抖,
皇帝在位,中书省罢朝?
荒谬至极!
他怒气冲冲来到议事堂,整个议事堂大厅金碧辉煌,却空无一人,
他大喊:“中书辍朝,枢密院呢?三司呢?御史台何在?”
大厅空荡,只有满室回声。
宽敞的大厅内空空荡荡,只有那无处不在的回声在空气中游荡。空气中的静谧难以言喻,仿佛时间停滞在无尽的等待之中。
皇帝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整个人颓丧地坐在龙椅上,看着门外空荡荡的宫城线,万念俱灰。
“去吧,去请梁相来。”
梁峋来了。他穿着一品大员特有的深紫色官服,手持玉笏,山顶千门次第开,他走进朝堂,便如同引入万丈阳光,整室都明亮了。
梁峋眼眸低垂,依然恭敬有礼。
司马相看着这个不过三十的年轻人,他知道他站在此地的潜台词是在说,窃国窃朝于我来说可以做到,但是我不屑。这场大戏,看上去似乎你是主角,但其实是我在陪你演。我不演了,这戏也就落幕了。
司马相走下龙椅,彻底瘫坐在地上,他抬头问梁峋:“说罢。你想要什么。”
“臣拟了中书上表,请陛下朱批。”
司马相打开看了一会,疯魔般地笑了,笑得撕心裂肺毫无顾忌:“梁峋啊梁峋,你既然还要朕演这出戏,又为何要走到今日此局?”
“陛下,”梁峋逆着光,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皇帝,“陛下龙系正统,无人可以替代。”
“所以,朕只是爱卿你的工具啊……”司马相自嘲地笑笑,“可真是怪了,自古以来挟天子的不是只你一人,但从未有人可以做到今日这般光景,我想问问,爱卿有何不同之处?”
“臣与陛下,是君臣,与百姓,亦是君臣。陛下这出戏还请一直演下去,臣会陪着陛下,把这场戏演完。”
阿琢醒来后,只觉得全身酸痛,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床幔外二月正在准备洗漱之物,阿琢睁着眼看着床顶的璎珞,昨天夜里的一幕幕从脑海的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她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用被子捂着头,无声地尖叫。
她从不知道自己会这般……她闭了闭眼,整个脸都皱成一团,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阿琢拖拖赖赖,一直拖到将近中午才起床,其间祁穆来看她,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大哥都没让进门。
阿琢洗漱完后,坐在镜前心不在焉地梳着头发,忽然想到今日并非休沐,大哥和爹爹为何都未上朝?
她叫来向晓询问,向晓道:“不止大人,今日朝门未开,听说中书上表辍朝,但不知为何,后来中书梁相一人进宫了。”
阿琢正在思索,向晓又道:“还有一桩奇事,西狄的那个质子被人扒光衣服吊在祭天台已经半日了,至今还没放下来。”
说话间,二月来报说大爷来了。
阿琢屏退众人,祁穆进来后,仔细端详了妹妹:“可有哪里不适?”
阿琢知道他问的是中毒的事,红着脸摇摇头。
祁穆点头道:“那盒香粉我请人看过了,药效过了便没有什么了,你若是有何不适要及时告诉我。”
“昨夜之事究竟是谁?”阿琢想着廷宴上的情景,“是皇后?她为何……”
祁穆道:“前日西苑围猎,我在众臣面前,与陛下打了一个赌。”
“打赌?赌约是……公主?”
祁穆笑道:“众臣面前我不会说出意图,但是他应该是猜到了。”
“所以,他示意皇后,用这种龌龊手段将生米煮成熟饭?”阿琢两眼一黑,仁厚、慈和……难道只是他多年来的伪装?“他为什么一定要促成这桩婚事?”
祁穆振振衣袖,“枢密院本就已经如同一块铁桶,他无法插手,看不得祁家又控制西北,但若是换个他可以控制的西狄王,那就不一样了。”
阿琢捏紧了拳头:“这样就可以牺牲自己妹妹么?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人,对自己的亲人尚且如此,又如何对待臣民百姓。”
“阿琢,”祁穆看着妹妹,有些犹豫,“你……可是当真喜欢梁峋?”
阿琢咬了下唇,有些羞赧,她自然是不好意思在大哥面前说起,但如果现在不说,又怕引起什么误会:“大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朔州的那个阿大和三九兄弟?”
她看着祁穆点头,便把阿大如何成为裴峋的经过以及后来的一切都告诉他,“我和他自幼时相识,长大后重逢,历经彬州、兖州、订亲、退婚,直到他死讯传来,大哥,”她眼睛红通通的,“我当时是真心为他戴孝,从越州回来后,我知道他其实没死,便知道自己不会再喜欢其他人了。”
祁穆抬起头笑道:“既然如此,大哥明白了。”
阿琢有些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道:“那昨日之事要如何收场?我听说勒尔甘被吊在祭天台上?”
“没人敢放他下来,我的意思是先吊上三天,有命再说。”
“陛下能忍?”
“今日辍朝,你可知晓?”
“所有人都没去?”
“皇帝后来应该是晓得厉害了,召了梁峋单独觐见。”
“他去了?”
“去了。”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祁穆撇了一眼妹妹,阿琢红着脸低头揉自己的裙边。祁穆笑道:“现在即使梁峋死了,他也掌控不了中书省,甚至会引起更严重的分裂,他不敢。”
这时二月在门外敲门报:“大爷,小姐,刚刚巴彦来说,梁大人来了,在书房等大爷。”
祁穆笑着站起身来:“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先去见他,他若是反悔,就操办白事,若是认栽,就操办红事,丑话总是要说在前头的……”
阿琢恼着将大哥推走,回来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他是喜欢自己的吧?
昨日……那般,她红着脸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有些心不在焉地晃着,眼睛却时不时看着院门的方向,她已经和大哥表明了心迹,大哥应该不会为难他了吧?
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阿琢有些闷闷地。她起身回房,在书桌前提笔,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就放下笔一点一点地磨着墨,看着墨越来越浓,正咋胡思乱想,忽然传来开门声。
她回头就看到梁峋站在门外,他换了便服,天青色的长衫系上玉色带扣,背着光站在门口,彷如谪仙,淡雅出尘。
阿琢看着他走近,心跳得像擂鼓一般,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
“你来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努力保持平静。
梁峋眼中带着一丝温柔的光芒:“我来晚了,有些事情耽搁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让阿琢的心更加慌乱。
梁峋端详了阿琢一番:“可有哪里不舒服?”
阿琢脸红地几乎滴出血来,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为了转移话题,她赶忙道:“今日辍朝又是怎么回事?你刚回建安,中书之前移入东宫,怎么会还在你掌握之中呢?”
“先帝被贵妃看得那么紧,我好不容易见他一次,怎么可能只请得一道旨意?”梁峋笑道,“他发现即使把中书移入东宫,也没有办法直接掌握中书权力,自然气恼,既然掌握不了中书,就瞄准军权。他需要西北哪怕是境外军队的支持,是不会轻易让公主嫁入祁家的。”
“中书、枢密院、御史台,哪怕是建安府,我都能理解。”阿琢掰着指头,“三司为什么也没去呢?”
“三司正史出缺,现在代管的是盐铁司卢暄。”
“卢湛的爹爹。”
“也是卢贵妃的父亲。”
阿琢恍然大悟:“他要皇后之位?”
“阿琢,”梁峋看着她,眼底清澈地如同六月的春水,“我用了十三年的时间,好不容易一点一点站到你身边,既然你不想做皇后,就只好委屈你,做我的妻子了。”
梁峋走到她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睛,眸光温柔:“昨夜之事,是我太过冲动,但我绝不后悔。阿琢,我喜欢你,你可愿意嫁给我?”
阿琢有点呆,在脑子里消化他说的话,又听见他说:“我在慎州满城的找你,没找到的时候觉得自己天都塌了,此世间,若是没有你,与我又有何意义?接到信说你还活着,我觉着自己仿佛又活了一遍。我这一死一生,宛如重来的人,你可愿意要?虽然我无父无母,没有万贯家财,也算不上权倾一时,只有此心,”他拉起她的柔荑,覆在自己胸前,“它已经被你填满,你可愿要?”
阿琢的心跳得更加剧烈,她的眼眶渐渐湿润,良久之后终于开口,声音颤抖,“好。”
他眼眶微红,低下头,在她的手心落下轻吻。
从此巫山无云雨,满心满眼只一人……
元始二十三年秋
在新皇登基一个多月后,皇帝下诏废除皇后,另立贵妃卢氏为后。
发归降的河间军十万人征西狄,定远将军祁宗领兵将西狄灭族。
此役之后,河间军囤戍西北,拱卫崤嘉关。
祁宗晋从三品云麾将军,换防河间。
在中秋阖宫夜宴这一天,由皇后下旨,将枢密使祁晏之女祈愿赐婚中书省侍中梁峋,并承旨司祁穆尚合浦公主司马凌,祁家算是满门荣耀、双喜临门。
第二年春,改元咸和。
咸,全、都;
和,安平和顺。
年号是梁峋取的,他自然满意,至于别人满不满意,他也管不着。
新年伊始,他亲手写了这两个字,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自我欣赏。
阿琢进来书房就看到这一幕,调侃道:“可把你美的,就这么满意么?”
他转身抱着她,将阿琢轻轻拥入怀中,低语道:“开春我们就要成婚了,今年是我们成亲的第一年,年号必须好听。”
阿琢轻笑着推开他,目光落在桌上那一沓未完成的请帖上,脸颊微红:“你这人,中书省的人知道你这么没个正经么?”
裴峋看着她翻着桌上的红纸,眼神中是满满的宠溺,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你总是看着我干什么?”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阿琢:“只是觉得如此得偿所愿,如在梦中,有些不太真实。嫁给我,怕委屈了你。”
阿琢心头一暖,她拿起笔,开始认真书写请帖,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对未来的美好愿景。她轻声说道:“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便是最好的安排。”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他们停下了脚步。他们知道,前方的路或许充满荆棘,但只要彼此相伴,便无所畏惧。无论未来如何,只要彼此相伴,便能共同面对一切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