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可而止》拾月寒

30、瓶颈期18

　　白薏仁最终在小吃摊老板笑眼盈盈的目光下接过了另外两盒章鱼小丸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逛在小路上，晚上的南华街巷子里聚集了前来看烟花大会的旅客。形形色色的人群从身边擦肩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吃摊老板说的那番话，白薏仁总觉得看着手上那几盒章鱼小丸子莫名地脸红。

　　“你买这么多等会儿吃不完怎么办？”白薏仁抬头望向身边的顾清槐。

　　从电影院一路走来路上零零散散买了许多份小吃，此时大包小包地提着也有些重量。

　　顾清槐左手拿着食物，右手轻轻牵着她的手，笑道：“没事，顾华安晚上应该没吃宵夜，你怕吃不完的话我带回去几份给他。”

　　白薏仁闻言忍不住笑了声。

　　夜色浓厚，路灯下两人牵着手散步的身影被微弱的灯光拉长，她这声笑冷不零丁被过路吹过的风吹进顾清槐的耳朵里。

　　顾清槐在原地盯了几秒，笑道：“怎么了？”

　　白薏仁摆手：“没，就是觉得你和小顾总的相处模式还挺有趣。”

　　不像是传统上的兄弟关系，更像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清爽的夜里，白薏仁望着他的眼睛有些发亮：“其实我还挺好奇你们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模式的。”

　　说到这，白薏仁似乎是想起来某些陈年往事。语气有些微微发酸。

　　“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我爸那时候经常酗酒赌博。我妈白天要出去工作。”

　　“后面我妈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女孩，算上来现在应该算是我的妹妹。后来一次意外我爸像以往一样酗酒回来家暴。”

　　说到这白薏仁有些感慨，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场面还是像玻璃碎片一样划过心脏。隐隐约约后知后觉的钝痛感仍然停留在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事情。

　　白薏仁迷迷糊糊从睡梦中看到一张面目狰狞的脸。血泪交织间，不知道是谁打了报警电话。李崇华摇摇晃晃地跑出门。只剩下白瓷躺在地板上，额头和身上蔓延的鲜血渐渐淋透整间屋子。

　　如果没有那张意外的话。

　　她本来也应该有一个妹妹的。

　　年少时的她也会羡慕邻居街上手拉手的一家人。后来的她只想好好守护白瓷。

　　可是现在的她茕然一身，只剩下她自己。

　　数不清是多少个雨天里，在破旧的废弃站里。白瓷每天都会跑到外广场四处张望看看李崇华有没有回家。

　　就这样担惊受怕过了十年。

　　即使四处逃避。即使下意识站在远远的街道驻足。也还是不能预知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回来。

　　有时候白薏仁想着自己和白瓷就这样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但那个男人每次都能找到她们。

　　更确切地说，是为了留下她。

　　那时候的李崇华已经四十多岁，距离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早已消失二十多年。

　　每天在外面赌博喝酒，累了就从妓所找几个女人陪睡。没钱了就拿家里白瓷给她的学费又拿出去花。

　　可是白薏仁每次看到白瓷都不敢说。

　　那时候的白瓷也不过三十几岁，每周都会固定来看她一次，给她打很多钱带很多零食。

　　那时候的白薏仁每周最期待的日子就是那天。

　　即使在这个再破旧的家里。每周五还是会有穿着漂亮的碎花裙的妈妈给她看望她。

　　至于白瓷为什么不带走她。

　　那时候小小的白瓷也曾经仰着头问过她。

　　只是那时候的白薏仁望着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大人的事少管。”

　　她不知道白薏仁为了她付出了很多。

　　有几次抱着和她一起离开的决心被李崇华家暴进医院插上氧气管苟延残喘。

　　可她带不走她。

　　李崇华年纪已高，又患有无精症。白薏仁是他唯一留下来的女儿。尽管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野种。

　　她在外面找了份工作，在意外中遇到了一个对她很好的人。

　　那个男人对她很好，不嫌弃她所有一切经历和过往。渐渐地，白瓷以为自己枯萎的花园里慢慢开满鲜花。

　　在她临近四十岁的时候，竟然真正遇到了所谓的爱情。

　　经历过婚姻的失败，遇人不淑的苦难。她仍然拥有渴望爱勇敢爱的勇气。

　　没过多久白瓷怀孕了。

　　但不幸地是，那次她偷偷去看白瓷被醉酒的李崇华撞见了。

　　那是她离婚之后第一次正面和李崇华撞上。

　　一年过去，男人苍老了很多。仍然是像以往一样狰狞着、面目在屋里发酒疯，一摇一晃地冲她们母子走来。

　　那时候的白瓷靠自己在镇上开的美甲店小有成绩，每次都会偷偷买各种款式的亲子装偷偷送给白薏仁。却在此刻成了莫名的怒火承载的导线索。

　　她过得比之前好。这是李崇华最不想看到的。

　　对视间，对方眯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站在她面前的人。时不时发出些瘆人的笑声。

　　“你现在是好了，离婚后傍上男人了。穿得这么花枝招展。”

　　白瓷后退了一小步，没理会他。

　　会咬人的疯狗，无论过了多少年，那股骨子里的卑劣性永远都不会改变。

　　白瓷迷迷糊糊中被飞溅的玻璃碎片砸到。睁开眼俨然已经是一片猩红，李崇华阴森的目光从面前奄奄一息的白瓷转移到她身上。

　　白瓷被他的目光吓得有些呆愣在原地去，身体有些抖。鲜血和眼泪模糊视线，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残忍。

　　那样瘆人的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当时的她年纪太小。总是仰着头问母亲能不能带她走。

　　即使离婚了之后李崇华坚决要把她栓起一座无形的锁链锁住身边所有的光亮。她也不会害怕。

　　因为心里一直支撑着一股力量。

　　有了想守护的人。

　　也为了白瓷笑着跟她说的那一句“有妈妈在的地方就有家。”

　　后来的白薏仁如愿以偿去了更大更好的高中读书，也离开了那个鲜血淋漓的地方。

　　可白瓷却得了癌症，每天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躺在病床上。白薏仁好几次跑去看她只能听到她一张一翕焦急的呼吸声，却不能完完整整说出一句话。

　　回忆思绪在脑海中翻腾，白薏仁有些发愣地出神，缓过来时顾清槐正一脸关心地望着她。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以前了。

　　“不过现在也过去了。”

　　那个人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想到新闻报道的场景，李崇华被车撞死了那一瞬间。白薏仁这么多年心里那股悲愤偶尔才能被思绪缓冲一会儿。

　　顾清槐抬眼偷偷瞥着她的表情，难得地没有说话。只是把两人牵着的手收紧了几分。

　　“你很厉害。”

　　顾清槐望着她眼睛郑重道，是很认真的安慰和夸奖。

　　“你保护了你自己和家人。”

　　即使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

　　即使经历过不幸和泥泞破碎，仍然成长为了现在的白薏仁。

　　白薏仁抬头，猛然被一股力道拉进一个充满薄荷味的怀抱。

　　带着温热的体温和拥抱的力度。

　　“你应该高中跟我说的。”良久之后顾清槐缓缓叹了声气。

　　“那样我就会早点成为你奋斗的目标。”

　　不只是你母亲，还有我。

　　世界上爱你的人还有很多。

　　那么一瞬间，白薏仁听清楚后面一句话时莫名鼻头有些发酸。

　　明明在很多个深夜里，她感觉下一秒就要坚持不下去的瞬间，每天拼死拼活为了筹集母亲的医疗费的煎熬。白薏仁后来都很少再苦过。

　　但有人说爱她。

　　出了白瓷，还有很多人爱她的时候。

　　白薏仁忽然大脑涌上一股酸涩。

　　白薏仁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

　　“恋人的拥抱是解药。”

　　白薏仁不自觉收紧了顾清槐抱着她的双手。

　　顾清槐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她的解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裂缝里的那一小束光 。

　　“你高中就是为了这个辍学的吗？”良久之后顾清槐的声音从闷在怀抱里的柔软中闷闷传来。

　　“连毕业照也没拍，也没跟我说就一声不吭地走了。”顾清槐继续道，语气有点抱怨。

　　“我那时候没办法，总不能耽误了我妈的治疗时机。”白薏仁解释道。

　　那时候没跟顾清槐说，是因为……她不敢。

　　看到顾清槐会不舍会留念。

　　会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欢遗憾后悔。

　　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走在一起会自卑难过。始终不敢鼓起勇气跟他说一句“再见。”

　　顾清槐闻言后良久靠在她肩头没动。

　　周围人潮拥挤，来来往往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免停下驻足。

　　顾清槐一个一米八五的身高靠在她肩上的风景实在别致。白薏仁用手小幅度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压低声音道：“顾清槐，有很多人在看我们。”

　　几乎是出声的下一秒。

　　顾清槐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低低从肩头传来。

　　白薏仁一时愣在原地。

　　“你怎么了？”良久之后白薏仁问道。

　　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

　　“就是觉得我应该早点遇到你。”

　　从你小时候就在你身边陪伴你。

　　而不是心疼你那些陈年的伤疤，过了最煎熬的时间只能遗憾后悔。

　　灰暗的天空蜂拥而至的人潮在倒计时，几乎是最后一秒的瞬间。顾清槐紧紧抱着她说了句“我爱你。”

　　五光十色的烟花在空中迸射开来，映射进眼底的光。

　　以前的苦难还会存在。

　　但似乎从此刻开始。

　　她的生命也开像这场烟花一样有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