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雷宝

3、第三章 紫萝

　　紫萝花，妖野而顽强，细小精致的蓝紫色花瓣，一旦盛开，就会蔓延出一大片极具视觉效果的娇媚花海。

　　后来我才知道，第一次见到罗刹时，他身旁那一大片灼目花海名叫紫萝。那是炫珠大地上极普通的一种野花，几乎开遍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人们亲切地叫它紫萝蔓藤花，寓意平凡、自由、生命力顽强。

　　可能是这种花繁衍生命的能力太强，也太普遍，所以一向崇尚尊贵的皇宫之中鲜少种植。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原来这皇宫里，其实早有另一个紫萝，比这繁茂的紫萝蔓藤花更加耀眼与强大。

　　这个“紫萝”，是一位女神。

　　一位在炫珠大地上，与预天圣女同具盛名并备受世人崇敬的存在。

　　她的名字叫九华紫萝，是传说中的光之子。光之子，在炫珠大地上，几乎是从远古时代从未曾出现过的传奇人物。

　　而那个人身上，竟然是可以散发出绚丽万丈夺目耀眼的千色彩光的，与神明相同……或许就是神明。

　　其实在见到九华紫萝以前，我曾认为那种妖野狂放又带着不尽妩媚的野花应当是罗刹的专属，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罗刹喜爱亲近这种花的原因，似乎不仅仅只是与之气味相投而已。

　　当我第一次见到九华紫萝的时候，也同样见到了站在她对面与其谈笑风生的罗刹。

　　那时我已长大，二十岁的年纪，亲临了大半个朝野的政务。然而那些并没有使我满足，我总觉得自己次于他人什么，也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感到自己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这种感觉很难说清到底是为什么，也许是预天眼的存在令我潜意识里察觉到了一些东西，也许是因为其他的人，让我感觉自己无论怎样努力，也赶不上他们。

　　这“其他的人”中，当然包括我那位特殊的哥哥罗刹，还包括这位远远看来就会让我觉到寒冷的光之子，九华紫萝。

　　我站在高台上，隔着皇家花苑围墙外繁茂的树枝看到他们站在一起。罗刹身后仍是那条会汇集到落陵湖的溪水，还有一大片妖野的紫萝花海，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我看见他在懒散而随意地笑，嘴角上翘的那丝弧度，也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心中有一丝冰冷的气息流过，然后当我斜过身子，就看到罗刹对面那个白衣坠地身影的面容——一张冷漠却又高傲的脸。

　　那一瞬间，我心中仿佛有一种奇异而强烈的冲击——什么才是真正的冷傲似冰，什么才是真正的周身光芒万丈？我想想自己，再看一看那边的白衣身影，体会到了四个字：自惭形秽。

　　自惭形秽——作为帝国未来的女王与预天圣女，看到了眼前这个人，我自惭形秽。

　　一头黑缎锆石般的瀑布青丝，青丝与白衣同样坠地，高远神圣似不可触摸，那个人一身的彩光不似真实，照耀出的美丽如梦似幻。她的眼睛——眼睛……

　　我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脸：薄唇、淡眉……无色的瞳孔。

　　无色的瞳孔！

　　我看得愣了一会儿，而那双薄冰般眸子的主人似乎已经发现了我，她转过身来，微微仰脸看着我站的高台。

　　我和她眼对眼，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袭入大脑！我莫名意识到，那双无情无色带着无尽冰冷的眼睛，是瞎的……

　　那绝对是一种奇特而恐怖的感觉……一个瞎子？我抖了抖，缓过神来仔细看远处那双冰冷的眼睛。我知道是预天眼让我能一下看穿她的本质，但那些丝毫不能阻碍那双眼睛所带给我的恐惧。

　　心中咚咚作响，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我在她身上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冰冷的敌意。相对于一双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她那一身耀眼而神圣的彩光，对她来说是否其实是一种讽刺？

　　九华紫萝向我这方向望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和她身旁的罗刹说了一句话。

　　然后我看见罗刹先是愣了愣，随即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我拧紧了眉头，在他那笑里面看到了太多的不屑与讥嘲。他的笑是轻佻的，放肆的，漫无所谓又极具煽动意味的，这让我看得很不是滋味，而那边的九华紫萝，似乎也不太是滋味。

　　那女神很快拂了拂一尘不染的衣摆，冰冷冷地走了。

　　她走之前，向我这边看了一眼。

　　她虽然是瞎的，但我肯定她知道我在这儿。

　　我还肯定的是，她其实不是一个真正的“女神”。

　　她神圣光之子的身份，有问题。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愣了很久的神，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拂在耳畔，我再次僵了僵，愕然转头，发现罗刹那张邪气的脸已近在咫尺。

　　我立即屏住呼吸，就听得他笑笑地问：“你刚刚发现了她什么秘密，嗯？”

　　……她？

　　我冷着脸，没有做任何反应。但他很快便语速缓缓地补上了一句：“知道吗神祈，她刚刚让我杀了你。”

　　我瞪大眼睛，转头看向他。

　　他嗤笑一声，竟然再次抚上我的额头！

　　我反射性地猛向后退一步，狠狠瞪着他说：“走开！”

　　“怎么，你很懊恼？”他不但没有走开，反而驾轻就熟地把我抱在了怀里，清凉的指尖从我的额头滑下，停留在下巴颏，抬起。

　　“不管是我，还是九华紫萝，都可以轻易地杀掉你，我的预天眼小公主。”他笑，漆黑的眸子微微闪动，一瞬间，我仿佛在其中看到一种异样的颜色，一种会让人恐惧而躁动的颜色。“所以我告诉你，预天圣女并不是一个好职业，不如你考虑一下将预天眼封闭？呵，做帝国继承人也不怎么样，不如你直接离开圣城和天界吧……”

　　他笑眯眯地说着，似乎真的对他说的一切认真考虑起可行性来。

　　而我全身僵直地听着，只能感觉一股怒火由心底疾窜而来。

　　“啪”地一声，我打开了他的手，一句话没说，拉着脸离开。

　　隐隐约约，身后传来了他的轻笑，与一声……微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