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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战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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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出了太守府,骑着快马跑到了胡和部。
天空飘下飞雪,寒气沿着衣襟穿透过去。
梁昭连个喷嚏也来不及打,他紧紧拉着马缰,单枪匹马赶向二王子驻地。
马长叫一声,停在二王子府外。
梁昭翻身下了马,风雪渐渐变大了。
他刚踏进府衙的大门,就被把守的北戎士兵按下了。
梁昭磕倒在地上,死死抬着头,看向二王子的靴子。
“殿下!你听我说!”
梁昭看着二王子的脸上生了怒气,他趴在地上,喊道,
“边民被杀,我知道殿下已经不信任我了。宁州出了贼人,陪我长大的兄弟也为了救我被他害死了。”
赫哈德冷冷地垂眼看着梁昭,说道,
“胡和部向来不与宁州起争执,这次是大殷欺人太甚。”
梁昭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他双手按压着粗糙的地面,说道,
“王子殿下,两族争战已久,你也不想北戎的人被杀害。燕州边境已经起了冲突,你父王已经疯魔了,你想让北戎陷入这般境地吗?”
赫哈德没说话,梁昭的肩膀松动了。
他微微抬起上身,
“我也不想让宁州百姓受苦,你父亲下令进攻燕州,自己却退守王都。他已经失了边关猛士的信任了。”
赫哈德明白了梁昭的意思,就听梁昭坐起来说道,“我手上有兵,可助二王子一臂之力。”
赫哈德闭上眼睛,说道,“我不想这样。”
梁昭:“北戎王和燕州已经开了战局,停不下了。若北戎胜了,殿下能想象是何场景吗?你父亲会派人不停攻伐大殷,沿途的壮年百姓全都要充军。你想看到这般炼狱之景吗?”
赫哈德摆摆手,让人松了梁昭。
梁昭站起来,胸襟上沾了尘土。
他看着赫哈德添了悲容,“梁巡使,我要同你立契。”
梁昭松了口气,说道,“再好不过。”
赫哈德咬破指尖,在字契上按下指印。
梁昭将那羊皮纸卷进怀里,纵马回了宁州。
*
虞君骁将长枪插进混了血水的泥地里,北戎猛士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劲头很猛。
这场战已经打了足足两个时辰了,各营军士明显有了疲态。
突袭初始,北戎还不能招架。
虞君骁带的几营军士将北戎人攻到了燕宁交界这边,眼看着就要打赢了。
北戎王纵马逃回了王都,剩下的人就像发了疯似的,一路猛攻,竟然将大殷军士打退了二里地。
虞君骁抹去脸上的血水,风雪呼啸的声音变大了。
他暗道不妙,撑着起身。
一个北戎士兵溜到他后面,虞君骁像长了眼睛,一枪捅穿了他的喉咙。
交界处的沙地上扬起风沙,虞君骁听着耳边的惨叫声,迎着风刀雪剑,找到了巴塞。
巴塞收回长刀,用北戎族的话说道,“虞君骁,你的死期不远了。王特意让我带兵将你引来,实在是妙计。”
虞君骁没说话,长枪扫过去。
巴塞将攻势挡住,久战让他的体力也有些不支了。
他咧开嘴,继续说了一句,“援兵就快到了。”
虞君骁的眼睛被席卷的狂风吹干了,他猛地眨着酸涩的眼珠,明白了北戎王撤回王都的动因。
援兵一旦到了,他带来的这些兵力没有抵挡之势。
还有,贺初明带的几营将士在东谷一带苦战,若是在此刻撤退,就是将北戎援军带到东谷。
虞君骁恨恨地咬着牙,和巴塞打斗起来。
这场旷日持久的苦战还未结束,虞君骁望着被风雪遮住的天,第一次生出一种痛彻心扉的绝望。
有没有神仙来救他们……
巴塞挑刀冲过来,虞君骁斩首了身边的北戎兵,横着长枪迎了上去。
战地上的战旗摇摇欲坠,远方的一处战场上,有一个身形劲瘦的少年砍死上前的北戎士兵,高举起手中的长剑。
“山河永在!”
一声高呼。
周长生声嘶力竭地喊完,帮举旗的同伴将燕州军战旗插在高处。
紧接着,前仆后继的北戎人就涌了上来。
周长生死死握着手中长剑,在战场上誓死厮杀。
“山河永在!”
渐渐地,燕州军的士气随着这一声声呼喊壮大起来,一直传到了虞君骁耳边,响彻了天际。
贺初明带着剩下的人逃到了东谷里。
这里地势险峻,北戎人一时半会儿跟不进来。
狂号的北风卷进了东谷狭窄的空隙,听上去像是凄厉的哀嚎。
一群人找到一处山洞,打算在此地熬过一夜等援军来。
军中众人都是能干的,不久就生起火来。
许策累极了,躺在冰冷的石面上。
贺初明围着不算暖的火光搓了把脸,扫去脸上的冰雪。
“北戎王好算计,他竟把兵力放在东谷一带。”
“东谷太险,北戎对地势不熟悉,咱们在这里待一会儿,他们就不攻自破了。”
剩下的几个偏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战局。
贺初明出了山洞,崖下堆着累累白骨和森森剑脊,直冲冲地立向天穹。
远方的天色暗下来,看着像是要下雨雪了。
他回了山洞,隐隐觉得局势不太妙。
探查的斥候进了洞门,说道,“贺副将许副将,北戎的人走了。”
走了?
贺初明的心猛地向下坠落,“往哪边走了?”
“向东走了。”
东边……那是虞君骁带兵的地方。
贺初明心里陡然冒出一个猜想,见许策猛地站起来,心知北戎人就是要围袭虞君骁。
许策的大腿开始酸疼,北戎人见他们势弱,不乘胜追击反而去了东边,本就是打着一举拿下的念头。
贺初明转瞬就有了主意,要救主君,只能亲自迎击了。
他微微侧头,看着身边面色有些沧桑的许策。当年父亲身死的时候,就是许副将陪着的。
来不及想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话出口时带着哽咽。
“许叔,咱们迎敌吧。”
他终于还是走了父亲的老路,不过为燕州捐躯,不后悔。
许策静静的看着他,贺初明的额头重重地抵着石面,被扶起来的时候已经渗出血迹。
许策叹息了一声,“你还年轻啊……”
还未建功立业,还未娶妻生子,那点不能见人的念头带着贺初明飞向了远在燕州城的侯府。
他咬着牙,不敢多想了。
许策传令下去,“兄弟们有想待在这里的就找个好地方藏着,剩下的随我们赴死吧。”
收整了残兵,两人飞身上马,天边开始落下雪片。
北戎大军行动不快,到了东谷外三里,贺初明用仅剩的几队士兵围住大军行进的前方,捏紧了手里的长剑。
“诸位兄弟,为了燕州太平,随我赴死!”
虞君骁将巴塞的长刀挑落在地上,少年珍藏的神仙画本落了灰,书中神仙没有能来救他们于水火的。
虞君骁将长□□入马腹,巴塞摔下了马。
能救他们于水火的,只有他们自己。
巴塞在躲闪中被长□□中,呛喷出一口血。
战地传来了辽远的鼓声,北戎撤兵了。
虞君骁揪着巴塞的衣领,将他带回了营地。
大军停在营地之外,虞君骁将巴塞扔给守营的士兵,进了主帐。
边境之地归来最晚,虞君骁简直像是被鲜血泡透了。
他活动着脱力的身体,噙着笑掀开营帐,料想诸位副将已经带兵回来了。
徐照渠、熊通等人满面悲怆,虞君骁的笑就僵在了嘴上。
许、贺两位副将,为了局势,在东谷厮杀良久,力竭身亡。
许策手下有一女偏将,听闻此讯,悲痛欲绝。
许策脾气温和,营里的士兵大多恭谨有加。
女偏将是他一手带起来的,许策总体恤女子征战不易,为这偏将买来一些零碎的女人首饰,待她像亲女儿。
风雪渐大,呼啸声沿着空旷的大地刮进边地,盖住了一群人悲愤痛苦的哭声。
贺初明战死的消息传到了侯府,自忖余生也就如此了了的定边侯终于塌了脊背。
“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啊。”
但风雪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