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悔恨 ...
-
林生猛地扑向桃花,打算夺走她怀里的孩子。
桃花躲闪不及,被他抓到了脸。
“桃花姑娘!”
方舷愣了一下,扑过来将桃花扶起来。
林生的手就碰到了孩子细弱的脖颈。
方舷回过头来,惊叫道,“林生!”
林生将孩子提起来,孩子的小脸瞬间变得胀紫。
他啐了一口,看向梁昭。
楚云鹤哭不出声了,两条小腿在空中剧烈地挣扎起来。
“梁巡使,你儿子现在在我手上了。”
梁昭握着青玉刀的手猛地收紧,面上不显,
“一个外室生的,死了就死了。你到底是谁?”
林生慢慢将手掌收紧,那孩子的小手垂下来,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梁昭冷眼看着,等着他说话。
林生被火燎过的嘴角不自然地勾起,他盯着梁昭,说道,“我叫胡万全。”
说罢,他等着看梁昭的反应。
亲生爹娘死在他手里,儿子正在他手上。
梁昭是要为爹娘报仇还是要他的儿子呢。
林生舔了舔看不出颜色的下唇。
梁昭听也没听,还没等话音落下就猛地扑过来折断了林生的手腕。
襁褓落地的瞬间,梁昭松开林生,抓着孩子扔向方舷。
林生反转过身子,在梁昭身后拿起掉落的长剑。
方舷知道利害,抱着孩子退出了院子。
怀里的孩子猛烈地呛咳着,随即发出一阵钻入耳膜的哭叫声。
方舷来不及哄他,将孩子扔到身后的桃花怀里。
桃花心有余悸地抱着孩子出了太守府,就见方舷撩起袍子飞奔出去。
这时候正是宁州府兵值守巡逻的时候,方舷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了带队的人跟前。
“快!召集人去太守府,越快越好!”
梁昭夺过银晃晃的剑,在沙尘里打了个滚。
方舷带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甩了剑,和林生扭打起来,林生脸上的疤痕随着他的表情变得越发狰狞。
两人在院子里打着,周遭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已经看懵了。
梁昭趁着林生挥拳的空隙,一脚踹向他的腰腹。
林生没躲开,倒在院子里。
梁昭被他打了一掌,脸上落下指尖划过的血痕。
林生被他压在身下,大吼大叫着。
梁昭忍无可忍,挥手打了他一拳,那张可怖的脸上立马淌出了鼻血。
林生继续说道,“你猜梁太守说了什么?”
梁昭置若罔闻,一拳拳挥动着。林生吐出一口血,大笑着说,
“他说让我放过他的儿子。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他的儿子,就把太守府里的人一个个全都杀了。他们不是被火烧死的,梁巡使,你该不该感谢我?”
梁昭挥拳的动作猛地顿住,林生顶着一张血淋淋的脸,微笑地看着他。
梁昭啐了他一口,拽着林生的衣领把他拉起来。
“没想到他的两个儿子有这么大造化,早知我就不该逃,合该把你们两人都杀了。”
林生继续在梁昭脑边点火,
“想不到吧,我已经联系了禹州的人,大殷——要完了!”
梁昭抓着他的头发向廊柱撞去,一滩血迹顺着廊柱流到地面上。
有胆小的人已经尖声叫了出来,太守府的下人争相跑了出去。
梁昭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淬着毒的冷笑,“禹州?”
林生喘着粗气,忍着尖锐的疼痛继续说道,
“是啊,大殷已经被蛀虫蛀满了,再无回天之力!你杀了我,禹州的人再无顾忌,宁州,宁州就要失守了。”
梁昭扫过林生的脸,那一刻,林生从他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不屑和悲悯。
“你看我做什么?”
梁昭再次将林生的脑袋按向廊柱,林生下意识闭紧了眼睛。
额头抵住廊柱,梁昭松了力,他抓着林生拖向太守府常年不用的地牢,慢声说着,
“你想说禹州的白宏川吗?可惜,他养的私兵已经被虞将军带兵剿杀了。”
林生再没了之前癫狂的模样,他任梁昭拽着,那双眼睛瞪大了。
“你怎么知道白宏川?”
梁昭按下他的挣扎,不说话了。
林生被拖到地牢门前,他用双腿在地上扑腾两下,勉强跪起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白宏川?”
梁昭咬了咬牙,咽下口中的血腥气,哂笑一声,
“白宏川啊,他已经死了,被禹州太守亲手射死的。”
林生的脑袋阵阵发痛,一股血流顺着额角流到了眼尾,他眨了眨眼,一滴汗滑进了没有睫毛的眼睛里。
他抖着嗓子,忽然大叫一声,
“这……这不可能!前几日他还和我通了信,你在诈我!”
梁昭眼眸一闪,借着地牢大门的阴影站直了身子,没让林生瞧见他的神情。
林生的头被他踩着,勉强向上看去,梁昭站在阴影里,冷淡的嗓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信不信随你,他是半个北戎人,怎么也不能全依着你的意思。”
说着,他像拎着垃圾似的,将林生扔进了地牢。
大门关上,林生如梦初醒,从喉间溢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十多年的隐忍和计划在这一刻成了空,他徒劳地抓了抓虚空,不敢相信禹州已经被控制了。
“不……你回来!我不信……”
梁昭按了按眼皮,觉得境况不太妙。
当时在禹州,照着林生刚才口不择言说的,白宏川书房里藏着的布防图应该是他给的。
岔子出在宁州。
他回了太守府的小院,方舷带着府兵赶到,浑身冒着涔涔的冷汗。
“呼……梁大人,你没事吧?”
“方大人,劳烦你派人彻查宁州官兵,找出林生的同伙。”
梁昭摇摇头,说完就揣着心思接着走。
林生能拿到布防图,是从哪里拿的?宁州是不是也被蛀虫蛀满了。
方舷还没来得及喘下一口气,身后的府兵出了队伍。
他急促地叫了一声,尾音打了滑。
他看见那个魁梧的府兵抽出长刀,向着梁昭的背部刺去。
“呃……”
几个呼吸间,梁昭摔在地上,当归的脖颈汩汩流出血来。
府兵见状收了刀,迅速向府外跑去。
领队的人反应过来,招呼着身后的府兵一齐把这人扣起来。
梁昭亲眼看着当归的喉咙被插了长刀,他慌乱地爬过去,无措地捂住当归的伤口。
方舷劈叉的嗓子在府中响起,“快叫人!叫医官来!”
梁昭听不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叫声,他徒劳地捂着当归的伤口,眼里全是鲜红的血。
淌了一地。
“当归!”
当归睁着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喉咙被捅穿,他只能发出几声漏气了的音节。
梁昭愕然地看着,把耳朵凑到当归身边,“你想说什么?”
当归看着梁昭泪痕斑驳的脸,忽然扯了扯嘴角,他费力地抬起手,下了死劲掐住自己的脖颈。
“我……我要……回家了。”
梁昭将他抱起来,听着当归说胡话,“你别死,我带你回家。”
然后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还不知道当归的故乡。
当归笑着,用漏了气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叫……”
然后梁昭再也听不到了,掐着脖子的手垂落下来,当归闭上了眼睛。
方舷指挥都统将贼人押下去,看着梁昭抱着当归,像一座木雕。
他的眼皮微微撑大,梁巡使身边有些吵闹的小侍从没气了。
梁昭大脑空白,他翻来覆去地想着几句话,当归从来没叫过他主子。
怀里的人渐渐冷了,喉间淌出的血溢了梁昭满身。
梁昭攥了攥尽是血块的手,“我要杀了林生。”
他伸出血手抹去脸上纵横的泪,心底腾地燃起滔天怒火。
他将当归的尸体轻轻放下,摆正了。
方舷在一旁站着看,梁昭转身向地牢走去,他快步赶上去,
“那人已经抓起来了,也未必是林生搞的鬼。”
梁昭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大步向着地牢走去。
方舷险些跟不上他,只能在他身后喊道,“林生在宁州应该也安插了眼线,不能妄动梁大人!”
梁昭快步走向地牢,把奄奄一息的林生揪了起来。
不等林生说话,梁昭手臂用力,将他撞向墙壁。
方舷听着那让人心肝巨颤的响动,走过来拉着梁昭。
“梁大人,先留他一命,等水落石出了,就随你处置。”
梁昭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泪的东西滴在了胡万全的脸上。
“胡相,你年少成名,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后悔吗?我们已经将你在宁州散布的人抓起来了,白宏川早就死了。我改主意了,不杀你,我要让你看着你的大业是怎么一步步毁掉的。”
方舷的劝阻卡在嗓子里,他跟着梁昭出来,问道,
“林生手下的人,我们还没抓到吧。”
梁昭从房里拿了刀,“现在抓也不晚,成王败寇,他走不出这地牢了。”
宁州城里发动了一场乱子,凡是胡万全的人即刻斩杀。所幸,宁州城里的人不多。
久避风波的宁州今日蒙了一层血,梁昭将胡万全平日交往的人挨个排查,将他的亲信斩首了。
胡万全呆滞地坐在牢房里,回想着自己辉煌的前半生。
游街打马,赏花掷球。
何等的殊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