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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apter 44 ...


  •   没完没了的雨,从前天夜里就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树枝在狂风中摇晃,冬雨的寒气直往人骨头里渗,四处弥漫着阴暗潮湿的水汽和雾气。

      陆明隐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不想,一夜无眠睡到次日下午。

      他真心感谢老天赏赐给他的这份临死前的安宁。

      伴着稀里哗啦的暴雨声,陆明隐面色平静地起床,洗漱,穿衣服。

      出门之前,还特意将刘阿姨做的饭菜全都吃干净。

      刘阿姨惊喜之余,也觉得意外,“陆先生,今天胃口变好了呀?您这是要出门吗?”

      “嗯,我出去见个朋友。”

      陆明隐站在门口,摆弄了一下黑色雨伞,笑着道,“外面天气不好,您别跟着出去了。”

      “那好呀,是去见那位杜医生吗?”

      刘阿姨见他精气神不错,也不拦着,很是高兴地跟他讲,“今天晚上梁先生也要回来吃饭的,我给你们做糖醋鱼和红烧大虾。”

      刘阿姨祖籍是鲁山人,做得一手好鲁菜。

      陆明隐之前尝过,的确很好吃。

      梁少谦好像还没在这里尝过刘阿姨的菜。

      “好,那,叫他多吃点。”

      他垂了下眸,然后转过头去,看了门几秒,又问:“他今晚回来吗?”

      “对呀。”

      刘阿姨一时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不自然,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在厨房门口笑着道,“今天早上梁先生就与我通过电话了,说晚上要回来,陆先生,你见完朋友也快点回来吧,外面冷,你别着凉,而且,我哪里能劝他多吃点,你劝他才对呀。”

      “嗯,好。” 陆明隐略显失神的点了下头,五指收紧,攥住伞柄,“他,有说几点回来吗?”

      “这倒是没有,只说晚上回来,有什么事吗陆先生?”

      “没有。”

      陆明隐摇摇头,扯了下嘴角,心道晚上回来真是最好不过了,这样肯定不会发生他还没死,梁少谦就见到那封信的尴尬情形,“随便问问。”

      刘阿姨见状点点头,又系上白色的围裙,“那我现在去处理一下那条鲤鱼,今天上午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可新鲜呢。”

      陆明隐笑着说好,待触摸到冰凉的门把手,忽然又回过头来,语气郑重,“阿姨,这段时间辛苦了,谢谢你照顾我。”

      今后不用这么辛苦了。

      刘阿姨闻言一怔,然后嗨呀一声,忙说:“陆先生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拿人家工资的,不辛苦。”

      闻言,陆明隐的眼睛弯了一下,冷淡的眼末梢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似是消融的雪山。

      刘阿姨差点看呆了,心想真是怪了,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温润好看的男人。

      这梁先生到底是年轻,怎么就舍得跟这样的人闹别扭的?

      陆明隐又点点头,留下一句“那我走了”,便转身离去。

      刘阿姨望着他关门的背影,心中忽然间涌上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站在原地思忖半天,也没想出究竟有哪里不对劲。

      最后只得把这种情绪归结于陆明隐今天的精神状态比以往好了太多,她一时不习惯罢了。

      她哼着小曲儿走进厨房,顺便拿过手机,拨通了梁少谦的电话。

      电话接通。

      她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立即抑扬顿挫地说:“梁先生!我猜陆先生是想你了,他刚刚还问我,你今晚几点回来。”

      电话那头的梁少谦缄默几秒,才道:“好。”

      刘阿姨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面色有些尴尬,还以为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静默了不知多久,她刚欲挂断,那头却又传来一句话,“我今天会早点回去。”

      刘阿姨笑了,“哎,好。”

      *

      外面下暴雨,陆明隐本来还担心打不到车。

      不想一出门,方曼桢安排的车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辆不起眼的绿皮计程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车身上的油漆都掉了好几块,在暴雨中像只颜色怪异的斑点狗。

      不知道是从哪个古董店里淘来的。

      也是不容易。

      陆明隐收起伞,坐进副驾驶。

      驾驶座上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见他坐进来,也没说话,一双冷厉的眼睛盯着后视镜,三下五除二就甩掉了不远处的保镖,继而抄小道疾驰起来。

      老旧却又巨大的引擎声跟暴雨声合在一起,简直像定时炸弹倒计时的声音一样刺耳。

      车轮碾过之处在刹那间溅起猛烈的水花。

      陆明隐这边的窗户关不严,那些夹着泥泞的涟漪甚至都溅到他的眼睛和鼻腔里。

      他皱了下眉,找纸巾擦脸的功夫,车已经开到了白水街的外围。

      也就是悬崖边上。

      陆明隐倒是不惊讶为什么方曼桢忽然将地点从白水街的小餐厅改成了这里。

      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罢了。

      如果他再经历了这一遭,能够解脱,也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怎么说他对于坠崖死亡也是有点经验的人。

      总归最后的结局都是死,那方曼桢注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没什么遗憾的。

      “我们方总已经到了。”

      口罩男人利落地停车,拉下手刹,然后下车拽开副驾驶的车门,作出了个引导的手势,“请吧,陆先生。”

      陆明隐环视一遭,果然发现方曼桢撑着伞,立在距离悬崖的不远处。

      “明隐,我们果然见面了。”

      见他下车,方曼桢的脸上缓缓地勾勒出一丝笑意。

      陆明隐撑着伞,豆大的雨珠闷声打在伞身上,震得他耳膜砰砰作响。

      他顶着大雨朝前走了几步,没有说一些客套的废话,只是声音很淡地说:“请你把派去监视我亲人的眼线撤掉。”

      “别急,答应你的,我肯定不会反悔。”

      方曼桢说着,便从上衣口袋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按下免提。

      “你们的任务可以结束了,以后不必盯着那家人了,没我的允许,也别对他们做什么事。”

      “好的,收到方总。”

      简短的说完,方曼桢很快挂掉电话,对着陆明隐挑挑眉,“怎么样,现在可以放心了?”

      “你想杀我吗?” 陆明隐心下松口气,面容平静。

      “杀你?”方曼桢笑着反问,“我干嘛杀你呢,我只是心疼你罢了。 ”

      陆明隐没说话。

      方曼桢自问自答:“心疼你太懂事了,能为你的家人做到这种地步。”

      “倒也不是。”

      陆明隐想到这辈子几乎跟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轨迹,嘲弄地笑笑,“命中注定的,我反抗也没用。”

      说着,眼神一冷,转而对着方曼桢道:“你也是,杀人凶手,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不一定吧。”

      方曼桢很是夸张的笑了两声,憔悴的脸上倏然显露出一丝狰狞,盯着陆明隐说,“不是还有我那个外甥跟我作伴吗?”

      陆明隐莫名觉得她将梁少谦称作外甥的模样有些恶心。

      他脸色很难看地说:“我说过,他不会为了我来。”

      “真的吗?”

      方曼桢笑笑。

      半晌——

      她才扬了扬下巴,轻飘飘地说:“你看那边是谁呢,明隐。”

      陆明隐身子一僵,眸光滞住,然后缓缓地,顺着她的目光扫过去。

      梁少谦就站在那辆绿色的计程车前,没打伞,暴雨悉数淋在他的身上,气场阴沉得恍若阎罗。

      陆明隐张了张嘴,很想问一句你来干什么,你没看到我留的那封信吗,可又觉得现在沉默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与此同时,方曼桢带来的那个口罩男,也从背后摸上来,将刀抵在了他的腰间。

      他的身子下意识一抖,男人很快恶狠狠地凑在他的耳边威胁“别动”。

      陆明隐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手心刹那间出了一层冷汗。

      他简直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发展这样。

      梁少谦,为什么会来。

      他不该来的。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一出?”

      梁少谦并未将眼神放在陆明隐身上太久。

      他勾勾唇,姿态闲散地倚着车身,对着方曼桢道:“他于我而言没那么重要,你不如关心一下你儿子今后在狱里的日子怎么过。”

      “可你不还是来了吗?”

      方曼桢好像并不关心自己儿子似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用一种早就看破的语气说:“口口声声说他不重要,可你还是来了啊,少谦。”

      “激我没用,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梁少谦沉下脸,下颌线绷紧,一字一句道。

      “好一个玩物。”

      方曼桢若有所思,仿佛真的在回忆往昔,“对待一个玩物都这么上心,你身上流着的不愧是我姐姐的血,还真是像她,她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烂好人。”

      “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乍然听到仇人提起母亲,梁少谦手臂的青筋绷起,双目猩红。

      “我怎么没有资格呢!”

      方曼桢近乎癫狂地笑起来,泄愤似的扔掉雨伞,倾盆的雨水浇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的脸愈发扭曲起来,“毕竟,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姐姐的人啊!”

      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梁少谦听,“他梁鸿东算什么东西呢?!一穷二白的穷小子,父母双亡,连创业的资金都是我姐姐给他的!他有什么资格娶她?!”

      “我本来跟姐姐的感情很好的,就是因为有了他,姐姐就不要我了!”

      方曼桢蓦地看向梁少谦,近乎病态的质问道:“你说!要不是横空冒出来个他,怎么可能逼得我杀人?!!”

      一旁的陆明隐被这一袭不知真假的话砸得简直重塑了世界观。

      想到那些小道八卦,他下意识问出口:“那宋长文...”

      “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也是姐姐的追求者之一罢了。”

      方曼桢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是气急败坏了,她双眼通红,声音几乎是怒吼出来,“为了不让他靠近姐姐,我只好亲自跟他结婚了,谁知道,后面竟然又冒出个梁鸿东!”

      “所以你——” 陆明隐脊背发凉,难以置信地说,“就因为你口中所谓的爱,杀了她。”

      “不!”

      似是被戳到痛处,方曼桢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疯了似的喃喃道:“我没想杀她的...我没想到她也在那辆车上...我真的不清楚...我只是想杀了梁鸿东...”

      陆明隐瞳孔微颤,如是评价:“真是...疯子...”

      “是你害了她。” 梁少谦突然冷笑一声,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是你自私的爱,害死了她。”

      “住口!” 此时的方曼桢真的像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在雨中仰着头大叫着,“不是我!”

      陆明隐猛地回过神来,咬着下唇,连忙用眼神示意梁少谦离开这里。

      可梁少谦就跟没看见他似的,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陆明隐有点着急,却又不能开口,只得从方曼桢派来的人身上找突破口。

      他思索几秒,继而冷静地对身后拿刀抵着他后腰的男人说,“你看,你们方总已经疯了,还不跑的话,待会儿警察来了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口罩男人一愣,眼神划过一丝犹疑,随即又沉下脸,“别耍小心思!”

      陆明隐面色平静地看着口罩男人,不慌不忙道:“大哥,她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你至于这么玩命?就算没你,我今天也必死无疑了,你没必要再因为我背上一条人命。”

      “而且,你真的觉得,今天过后,梁少谦会放过你吗?”

      陆明隐慢条斯理地贴近男人的耳畔,冷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蛊惑,“我要是你,早就跑了。”

      口罩男人喉结轻滚。

      许是梁少谦如今的身份威慑到了他,也像是终于明白自己是被方曼桢蛊惑利用的棋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如梦初醒的意味。

      怪不得今天只有他自己跟着来了。

      他突然明白过来,不管这个姓陆的今天死不死,只要他一直在场,梁少谦都绝不会放过他。

      现在趁乱跑的话,或许还能寻条生路。

      两秒后,他深呼吸了一瞬,果真收回军刀,缓缓地、亦步亦趋地往侧面退去。

      直至走出几米远,他才破罐子破摔似的,撒丫子就跑了起来。

      梁少谦身后的保镖见状,迅速追过去围堵。

      这边的方曼桢被脚步声惊动,终于回过神来,神情癫狂地推了一把陆明隐的肩膀。

      陆明隐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趔趄,猛地摔在悬崖的边沿,眼前一阵眩晕。

      他的体重太轻了,纤细的手腕撑着崎岖的地面,在暴雨中给人一种飘摇欲坠的感觉。

      还有几步就走到两人跟前梁少谦,见状睚眦欲裂,再不复淡定冷静的模样,疾步走上前,去抓陆明隐的手。

      可一直背对着他的方曼桢的目标一直都是他。

      觉察到梁少谦的靠近,方曼桢倏然转身,从身上抽出一把刀,猛地刺向梁少谦,“你是梁鸿东的儿子!你也别想活!”

      梁少谦沉着脸,迅速闪身,却因挂念着悬崖边沿的陆明隐,躲避不及,左边手臂霎时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血口。

      伤口迸出的血水瞬间被雨水冲刷,尽数流到地面上。

      血雨融在一起,被狂风卷着冲进陡峭的悬崖,令人分不清那究竟是血还是雨。

      方曼桢疯了一般拿着刀又朝梁少谦的胸膛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陆明隐强行压制着身体的眩晕,用尽全身的气力站起来,扑到方曼桢的身后,试图夺过那把刀。

      梁少谦再度上前,陆明隐却突然腾出一只手,用力推开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推到安全区域。

      梁少谦双目猩红的望着他,眼底流动着悲恸,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警车的鸣笛声在此时渐渐飘近。

      陆明隐很快对着他笑了一下,没有歇斯底里,脸上的表情平和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怎么都是死,你好好活着。”

      说罢,便松了力,没有任何留恋地跟着方曼桢一起,翻滚进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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