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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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背着吉他的白人小伙子匆匆行过，脚上的一双帆布鞋有些脏，湿湿的，像淋了些啤酒上去。
的士里吹着潮湿的暖气，晕在皮肤上却感到更加的凉。开车的是位大腹便便的绅士，穿蓝色的格子衬衣，对胡子讲究得要命，似乎很爱讲话，从七晷区的黑人灵歌一直讲到科罗迪的美人巧克力，完全不在意到底有没有人听。
广播好像不停的在自动跳换着频率，L8上那些吵人的摇滚还有BBC上那些熟悉的口音。
伦敦其实让人感觉很小，那些喧世幽深巷和小而黯淡的店铺似乎在作着某种类似的暗示，可是从机场到东区却好像有几百万年的时光。
生华之前根本没有来过伦敦，却感觉自己对这里了如指掌，从口音到气候，没有一丝的排斥，很多时候，她觉得待在陈靛身边和住在伦敦没有任何区别，陈靛和伦敦之间，有着某种极为相似而又欲辨妄言的契合，那种难以捉摸的气质。
“哦，我美丽的东方姑娘，陈氏到了，请下车吧。”
我们的大胡子先生亲自为生华拉开了车门。
生华如梦初醒，看到不远处的草坪上那座纯白的建筑物，方才拎起裙裾走下车来，谢过了大胡子先生的雨伞，生华走上飘雨的陈氏大道。
在机场的时候，生华看过了时间，大概是早上八点多的样子，陈氏大道作为商业街还一片沉寂，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有些夜行动物的气质，他们用那双迷离的眼睛逡巡着死寂的繁华，和雨雾中走来的那个穿着白色晚礼服的东方女子。
这是八月，可雾都的雨却足以让你冷的加件驼色的针织。
穿过陈氏大道，生华才发现，那片传说中的草坪，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而陈氏，也远比她所想的宁静许多。
陈氏的员工三三两两的开始有进入那个草坪中央的白色建筑物，他们穿灰色或是深蓝色的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男人们干洁而严肃，女人沉默得像男人，生华觉得陌生，难道她的陈靛本也是这样的么？那个爱穿宽松衣服的，温柔而多情的男人。
她为何会来伦敦？又为何要来陈氏？这个问题生华在飞机上就问了自己千千万万次，她很清楚那个男人因为一年半前的那场手术麻醉剂施用过多而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她又何苦因为看到他的报道而匆忙穿过一整片大陆来到他身边。
也许是不信吧，她不信，她不信他忘记了，即便他把整个世界都忘了，可他至少还应该记着她。
她看到了报纸，看到了他昏迷后被抬下飞机，看到他被检出陈家遗传病肾衰竭，看到了那张照片上他无名指上戴着戒指，那个她曾画在他无名指上的环。
既然是忘了，又何必偏偏是环？
而既然选择忘记，又何必日日夜夜戴着他留下的十年？
时至今日，彼此已同末路，这又是何必啊。
电梯门徐徐关闭，生华一身曳地嫁衣，有女人小声议论的声音，而男人只是沉默的看。
这一行怎么都觉得仓促，十几个小时前她睁开双眼，只觉那半年以来选择看不到只是一种可笑的逃避，她害怕看，看到他，看到他和她。也许和卿卿一样，正是因为不相信，不相信他可以忘记自己，所以从不愿意面对他已失忆的世界。所以只是因为看到了那只戒指，就匆匆赶到机场登上了第一班飞往伦敦的航班，甚至可笑到她从没想过那也许只是一种巧合，一件莫须有的事情，只是因为她不信，她不信他忘了，她还爱他，那么那么的爱他。
“叮咚”，那些高大而陌生的人群从生华身前身后走过离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拥挤，有序而疏远。
原来靛，每天都过这样的生活，那他......一定很寂寞吧。
电梯门再次阖起，生华一人，上到顶层。
陈氏总部一共只有两层，顶层是一个景观园林，他们说，他喜欢上班之前待在这里。
“叮咚”电梯门再次开启，生华缓缓走了出来，忽然，她好想念他，这一年半以来，她从未如此想念过他。
然而，她的人生也许就是这么的荒唐，当她抬起头，一片辽阔而烟雨蒙蒙的草坪远方，他背对着她看着朦胧的市区，身形精瘦，美丽的莫莉站在他身后，手中抱着一条温暖的薄毯。
那两个人的背影幸福而模糊，模糊......生华触手，一片寒冰彻骨的湿凉，她哭，捂着嘴巴，难过的窒息。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电梯的，她只知道要离开，离开这里，离开他，再也不要回来。
眼前的出现很多人，他们金发碧眼，冰冷无情，她走，不避不闪，一直走。
蓦地，一头撞上一个温柔无比的胸口。她有些眩晕，摇了摇头，绕过那个温热的身体继续走。
“生......华？”
生华怔住，这样好听，谁在叫她？这里除了陈靛，还会有人认识她么？不过现在连陈靛也不认得她了。这样一想，生华苦笑，只觉自己是幻听，接着往前走。
“生华，你是生华么？”
再次，这声音是这样好听而慵懒，而熟悉。
生华施施然回头，看到那男人笑起来眼角旧旧的皱缬都是那么温柔。
“生小姐，好久......好久不见。”
那个有着陈靛的五官，却美丽而温柔的男人向她走来。
生华恍惚，与澍再相见，竟是这般境遇，这些年。
“你是来看靛的吧，没找到他么？他大概在花园里，来，跟我来。”
陈澍对她笑，回头示意她跟他走。
生华还待开口，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带她走到一部很特别的电梯前，即使旁边人很多，却没有人等这部电梯，这电梯好像是常设的，门童看到陈澍，便远远启开了门，等他们进去，门童微笑着问陈澍楼层，陈澍也微笑着回答，与之前那台有天壤之别。
“靛他这半年来得情况，你也听说一些了吧。”陈澍轻声说。
“诶。”生华应。
“靛他现在......现在变得......”陈澍叹了口气，“算了，你们见面就知道了，他虽不记得，但你们毕竟是故人，还是见见的好。”
“他......”生华欲言又止。
“他的身体情况很不好，去年那场麻醉药事件留了很多后遗症，他的肾出现了衰竭现象。你们见一面，也算有个交待。我一直觉得，你一直挺辛苦的，他一再忘记，给了你不少打击......还有生伯，我们陈家，实在对你们家不住。”
“别，”生华赶忙接下，“别这样说，父亲年纪大了，也该歇歇了，而且靛以前对我真得很好，只是......只是天意弄人。”
“是啊，天意弄人，”陈澍自言自语，“靛他......命运怎么会对一个人这样多的劫难？”
生华没有说话，电梯门开启，细雨中的伦敦迷雾重重。
“哼！”
冷笑——用生华久违的那好听而低沉的男声。
生华惊然，猛地抬起头来——以伦敦的千里水雾为背景，空气潮湿阴冷的让人喘不上气，似乎还有一些腐烂的味道夹杂在浓郁的香水气味里，这些东西让生华感到无比的不适，可是那个人就在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内，逆光，看不分明面孔，但是白日的光足以勾勒他身下令人震惊的空虚和那只紧握手杖的面目狰狞的手。
待到生华拼命强迫自己意识到那就是陈靛的时候，他微微扬高了些头，带着点倨傲和戏谑，他终于开口，却是冰冷彻骨的伦敦腔：“陈澍我看你真是老了，这种货色你都上？”
陈澍闻言脸色一变慌忙用手捂住生华的耳朵，气愤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这时被陈靛落在后面的莫莉才喘息着赶上来，近前一看，发现陈澍怀里有个娇小的东方女子，再是一看，不竟惊呼：“生华！”
陈靛一听，不觉回头不无鄙夷的瞅了瞅莫莉，嘴角噙着一丝邪媚的笑意：“嗳呦，伦敦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名妓，连你这个只会工作的木头都知晓了。”
陈靛的口气里不无些带刺的火星味，不过莫莉似乎早已习惯，完全不在意，只是拧着眉头盯着面色惨白、对着陈靛一瞬不瞬的吓坏的生华，眼下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嗯？”陈靛回头看到那个被保护在陈澍怀里的女人依然目不转睛的紧锁着自己，双眼乌黑明亮，那明亮，是他失忆以来从未见到过的，他不竟上前了半步，用手推开了些陈澍，那英俊的五指伸向生华，冰凉的之间掐入生华皎白的下颚，生华吃痛，轻呼出声，可陈靛完全没有意识到，强硬的将生华的脸抬向自己。
生华看着陈靛走出阴影，伸出手扳着自己的脸，他依然是那双靛蓝色的眼睛，却透露着罂粟一样的邪气，他邪，眼底的迷离像是无法抗拒的蛊毒，笑容邪媚，唇角阴郁，从前那些优雅的魅力今日全都变成了危险的迷迭香！
“我们......在哪里见过？”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此刻除了说话的陈靛，其余三人全都凝固了一般。
“哈！”陈靛蓦的一笑，松松的撂开了生华，自嘲：“伦敦巷里的那些女人我哪个没见过？哈，那你是东区贫民窟里的那个，还是杰克(1)的新宠？”
“啪——”
陈靛抬手摸了摸被打痛的左颊，不怒反笑，笑得人心里发寒。
“呵，什么时候妓女学会打人了？真是笑话！”
生华握紧同样打得生痛的手掌，只觉得面前的陈靛让她忍无可忍——他不是她的靛，他是恶魔！
衬此空当，陈澍赶忙拉走生华：“别和他计较，不值得。”
莫莉也将陈靛往电梯里推，试图快快熄灭这场硝烟。
陈靛倒也没再追究一个耳光，他在电梯里站定，目光死死锁定电梯外同样眼神死寂的生华，眼底多了些危险的色彩。直到电梯门缓缓关闭，他突然头一歪，眯着眼笑起来，笑得不知道有多诡异，他放高声音：“那个女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铛——”电梯门闭合，只留心情各异的生华和陈澍在伦敦洋洋洒洒的冷雨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