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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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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竹莫名一阵毛骨悚然。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戚明雪,正在飞速思考自己刚才究竟哪个字说错了,戚明雪却轻轻放下了茶杯,睫毛微不可查地颤抖一下,道:“没什么。吃饭吧。”
李延竹心中疑惑,但不敢造次,只好埋头吃饭。
戚明雪只吃了几口米饭便放下了筷子,李延竹似乎对她说了句什么,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知道了”,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独自坐在晚风中,戚明雪后脑倚着栏杆,眺望天上皎洁的明月。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闭眼,长长叹了口气,扶膝站起,让明月烧些热水来。
明月看出她神色落寞,料想又是姓李的小杂种惹的祸,愤愤跺脚道:“小姐,他又怎么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戚明雪苦笑着把她拉回来,道:“我已同你说过,这门婚事并非他情愿,你为何还总是看不惯他?是我自己的事,与他无关。我今日练了一整天剑,还没有沐浴,你别再生气了,替我打些热水。”
提着一桶刚烧开的水,手臂上搭着要换的衣服,戚明雪缓步来到屋后浴室。浴室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戚明雪掀开门帘,把桶放下,将一旁桌上的蜡烛轻轻点燃,一手持着蜡烛正要绕过屏风,脚步却蓦然顿住了。
烛光在屏风上映出一个人影。
不是她自己的影子,是屏风另一侧一个人的剪影,挺拔的身形静静站着不动。
戚明雪目不转睛盯着那人影,霎那间屏住了呼吸,里面的人似乎也被吓到了,即便从模糊的影子中,戚明雪也能看出他脊背绷得僵硬,手悬在半空,半晌没有动弹。
“师伯?”
“李延竹?”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嘴,隔了一道薄薄的屏风,空气仿佛都变得僵滞了,惊愕、尴尬、不知所措等种种复杂的情绪混合其中,气氛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片刻,屏风后的人影终于稍微转了转,李延竹放下举酸了的手,伸臂一把捞过自己搭在一旁的衣服,胡乱披在了身上,中气不足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我以为你已经洗过了,我……”
戚明雪额角一跳,终于强行压下了脸上的红晕,带着不可置信问道:“你洗澡为什么不点灯?”
李延竹的声音一顿,疑惑地反问:“洗澡又不用看见,为什么要点灯?”
戚明雪眉心又是一抽,隐忍少顷,仍旧大惑不解:“那你为什么不烧水?方才我烧水时,水壶还是凉的——”
李延竹和她同样一头雾水,奇怪道:“洗个澡而已,拿凉水冲冲就行了,为什么要烧水?我以前都是天黑的时候在后山溪水里冲凉的啊。”
戚明雪这次由衷地生出了几分佩服之意,也明白了此人一遇凉水便生病的原因——凡事讲求寻根溯源,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但想起那时李延竹住在逼仄脏乱的柴房之中,柴房的老头打骂他还来不及,自然不会给他洗澡的热水,戚明雪心中便又忍不住生出了些恻然,刚升起的火苗猝不及防地被浇了一盆冷水,就此无声无息地熄灭了下去。
李延竹迅速将衣服穿整齐,他其实只洗了一半,没擦干的水珠浸透了半边的薄衫,但他中方寸大乱,竟半点也没顾及到,匆匆道:“那……那我现在就出去。”
说着就要绕过屏风,戚明雪回头朝门口一瞥,低声喝止:“等等!明月在外面!”
李延竹脚步一顿,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头也不敢抬赶忙转身,“那我从窗子出去。”
屏风那侧传来窗户开合的声音,三尺高的窗子,翻窗的人落地的脚步却有些不稳,窸窸窣窣一阵草坪被踏的声响过后,狭窄局促的浴室终于恢复了平静。
戚明雪绕过屏风,看着胡乱扔在桶中的水瓢,良久之后,叹了口气。
她做事向来不拖沓,半个时辰后便擦着头发回到了房中,夜色已深,本以为李延竹已经睡下,可房间中的烛火仍然亮着,李延竹坐在桌边,正神色凝重地不知在想什么。
一见她回来,李延竹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戚明雪以为他还在为方才之事愧疚,淡淡道:“无事,你以后沐浴时记得用热水,点灯。”
李延竹愣了一愣,说了句“是”,脸上的表情依然苦涩。
戚明雪有些不解,将擦头发的布巾晾在洗漱台上,湿水的长发拢在一侧,随意在李延竹对面坐下,“怎么了?什么事是能让你有心事的。”
她难得打个趣,李延竹却似乎更加为难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低头半晌,终于艰难地说道:“刚才墨大哥来了。”
墨悲为人不错,戚明雪对此没什么所谓,道:“墨悲如何?他同你说什么了?”
李延竹叹了口气,“墨大哥是来监视我……们的。”
戚明雪动作一滞,下意识道:“监视什么?”
继而她便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目光移向李延竹先前在角落里打的地铺,果然,地铺已经不在了,而另一边的婚床上则多了一枕一被。
戚明雪顿时后悔起方才的口快,这问题,怎么答都是尴尬,就连李延竹这个不怕尴尬的祖宗都快要说不下去了。
不过既然拜过天地入过洞房,同睡一张床是逃不过的事,戚明雪这些日子也不是没在心中做过调适,此刻正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泰然来,波澜不惊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听你父亲的吧。”
李延竹见她并没有生气,心中稍安,得寸进尺道:“还有……今天李玄霆找我说……”
他小心翼翼抬起眼皮,觑着戚明雪的脸色,得到她许可的目光,才继续面露为难地说道:“他说要我和你……”他眼一闭牙一咬,”他说他要一个孙子。”
戚明雪被这斗大的“孙子”两字糊了一脸,牙关不自觉地渐渐咬紧,一边思考着如何才能把李玄霆塞回娘胎里,一边却悄无声息地红了脸。
李延竹本打算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可蓦然瞥见戚明雪脸颊上那两抹不甚明显的绯红,却有些傻眼,心下不吭一声地思忖着:不是已经成过一次婚么,按理说听到生娃娃什么的不该这样害羞啊,再说你不愿意,我还能逼着你生不成……
念头一转,李延竹忽然又想到那日在暗室之中,插剑入土破遁术,戚明雪说过必须要由“未经人事的童贞男女”来完成,当时她大概是误会了自己,而自己也一直以为她早在孟家就已经……
现在看来,孟家的老色魔没有得逞,戚明雪身上被换了的衣服根本只是个乌龙。
原来如此,李延竹有些想通了,既然师伯还是个黄花姑娘,那听到生孩子之类的事情,不好意思也是情理之中,管她是公主还是女侠,大姑娘总归天生就比男子腼腆多了。
迟疑少顷,为了缓解两人之间难以名状的微妙气氛,李延竹抬手拍了拍戚明雪的肩头,竭力按捺下目光中的灼热,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安慰道:“没事,他管的再宽也管不到帐子里面,这几天委屈你,师伯,给我巴掌大一块的床就行,保证不打扰您清梦。”
戚明雪侧过身子,不再看他。
李延竹现在已经对她的肢体动作了如指掌了,不说话就是默许,不看他就是不会找事的意思。
那就再好不过了,李延竹正打算献献殷勤给师伯铺铺床,外面却忽然传来咚咚几声叩窗声,墨悲的声音轻轻响起:“少爷,教主命属下送来一样东西。”
说罢,窗棂前人影闪动,李延竹打开窗子的时候,墨悲已经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窗台上的一个酒杯大小的盒子。
李延竹看着那盒子,心中生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刚想说这东西没用直接扔掉,戚明雪却率先拿了起来,不明所以地试着旋转几下,拧开盖子,蹙眉奇怪道:“茉莉香味,看起来有些湿滑,这是胭脂?你父亲为何深更半夜给我送一盒胭脂?”
她神色凝重地思忖着这盒“胭脂”有什么深意,李延竹却已经汗如雨下了,眉心直抽:“我说师伯,您这辈子怕是从来没分清过胭脂、水粉、眉黛和头油吧?”
戚明雪诧异抬眉道:“不是胭脂?那是这四个中的哪一个?”
李延竹喃喃自语:“都不是……”
戚明雪自然不会听不清他的嘟囔,有些不耐烦,“少卖关子,既然都不是,你便直说这究竟是什么。”
李延竹自小长在芙蓉城第一青楼江流阁,对这一盒小小的东西何其眼熟,老鸨定期从外面采购,成批地发到姑娘们手中,忙不过来就让他上下楼跑腿,挨门送去,忙得过来他也得在一边对着单子点数目,因为每个姑娘要的都不一样,有的要茉莉香味的,有的要玫瑰香味的,还有的偏好橘子香梨味的……
“这是放在房间中的熏香。”李延竹坚定地说道,“把它敞开盖子放在桌上,放一晚,明日一起床便会觉得心旷神怡。”
很好,放一晚,明日一起床它就彻底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