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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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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纸是油纸,隔住了脏兮兮的泥水,一剥开,一股淡淡的清甜香味就散发了出来。
戚明雪还在出神,嘴里就被先斩后奏地塞进了一颗糖。
光线太暗,李延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颊,她心中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然后发现自己被抹了一脸泥水。
李延竹大概也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干了坏事,只好心虚地笑笑,尽己所能转移话题,同时还不忘大放厥词:“好吃吗大师伯?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觉得好吃了——不过再想吃也没有了,这是我珍藏的最后一颗,李氏糖果,绝无仅有。”
甜甜的滋味滑入喉中,让一整天没吃东西的戚明雪心旷神怡。
她刚想反唇相讥,不料还没来得及嘴硬,肚子就先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发出了腼腆但不失坚定的抗议声。
幸好到了嘴边的“我不饿”还没出口,不然就更丢人了。
李延竹愣了一下,随即忍住狂笑,“啧啧”两声,“之前我请你吃苹果来着,是谁不吃的?是谁谁清楚……”
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敢明目张胆地讥讽大师伯了,大师伯气得扭过头去了,真是有点解气了……
“等出了这个鬼地方,我请你吃糖饼啊,”李延竹还是对他的糖饼念念不忘,“不过话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地下。”过了一会儿,大师伯闷闷的声音才传过来,“一旁是地下河。这里是一处礁石浅滩。”
“礁石,”李延竹喃喃自语,“怪不得那么硬。那咱俩还能出去吧……应该?”
戚明雪道:“‘应该’。若是出不去,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死同穴,这算是种别开生面的同归于尽么?
“同归于尽”的另一位候选人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怕死地说:“不行不行,必须要出去,出不去的话我就死给这破河看。……这黄竹山以前真是你们柔云派的后花园吗?下个雨而已,说塌就塌,这么九死一生的地方,我看其实是你们惩罚不听话弟子的刑场吧。”
戚明雪也很是郁闷——虽说黄竹山底下有河流不假,可他们师徒几人从前去了那么多次,那次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今天这是哪位土地公抽了风?
“我也不知道。当务之急是先出去。”
戚明雪撑着地面站起来,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的鞋子不翼而飞了。脚底被礁石上的沙砾硌得生疼。
肯定是掉进地下河的时候被冲走了,她一心抓着昏迷过去的李延竹,竟然现在才发现。
她没吭声,在黑暗里继续往前走,回头示意李延竹跟上来。
李延竹早习惯了大师伯说干就干的作风,赶忙跟上。
他也不知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什么,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被大师伯暴力接好的右手手腕更是不像自己的,扔进锅里能炖一大碗。
“咱们……哎,大师伯你怎么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虽然光线昏暗得很,但他敏锐地发现了异常——大师伯平时走路都带风,这下怎么像让人暴打了一顿,精气神都没了。
“我没事,只是腿上刮破了点皮。”戚明雪头也不回,死鸭子嘴硬地解释。
“哦。”李延竹若有所思。
下一刻,他抢上前一步,趁大师伯不注意,一把把她抄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混账!”戚明雪没什么预兆地身体一轻,随后就从竖着变成了横着。她万万没想到这小子会突然偷袭,这黑咕隆咚、暗无天日,又是生死未卜……他想干什么?
一瞬间,她寒毛都炸起来了,带着刚风的手硬生生悬在李延竹头顶,李延竹吓了一哆嗦,差点把她扔下来。
“喂喂喂你干嘛啊大师伯,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呢!”李延竹呼吸都有点不通畅了,把下辈子的胆量都赊过来才抱住了怀里的“母老虎”,一不小心又把实话说出来了,“我我我还看不上你呢!我告诉你啊,我就算是要和姑娘成亲,那也只能是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并且爱笑的姑娘,你你你看看你符合那一点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开什么玩笑,大师伯这种人嘴里的“擦破点皮”,基本上就等同于腿断了,同情心泛滥不想让她遭罪,差点让人家反手一记手刀把脑袋切下来,这都哪跟哪!
好像确实没有一条符合的,戚明雪脸颊蹭着他垂下来的湿头发,脸色铁青又情不自禁地想。
没再矫情挣扎,沉默着让他抱着走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怎么知道我的鞋子没了?”
李延竹一怔,然而绝对不肯暴露自己猜错了的事实,理直气壮:“我就是知道……哎哎别动,手疼!”
戚明雪轻轻伸了下腿,蹭到了他肿成猪蹄的手腕,疼得李延竹直后悔——早知道的话,手腕脱臼了就让它脱着,也比大师伯黑手疗伤来的划算!
戚明雪在他怀里,随着他的步伐不由自主一颠一颠,半晌才闷声闷气地说:“我正骨的手法确实有所欠缺。”
高山仰止的大师伯万年不见地服了软,李延竹顿时来劲了,铺天盖地的牢骚像黄河决口一样开始泛滥:“可不是吗,我也真是纳了闷了,自从我下了山,尤其是从碰见你开始,我这血光之灾就没停过,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钱啊大师伯,还是说我其实是来报恩的,血流不完不算交差?”
戚明雪冷哼:“有人逼你下山吗?”
李延竹没理也能占三分,不情不愿道:“你要这么说的话,血光之灾什么的都是小事,流点血促进经络循环。”
一片漆黑中,端庄高洁的大师伯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的头垂在李延竹胸口,鼻尖一动,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又嗅了几下,戚明雪确定这是某种花的花香。
戚明雪把头偏开些,花香消失了。再嗅李延竹胸口,香气又飘进了鼻尖。
她忍耐了一会儿,觉得提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伤身为长辈的体面,遂压下不说。
又过了一会儿,戚明雪直截了当地问:“你怀里有什么东西?”
李延竹没明白她的意思,紧接着,心里就仿佛看见铁树开花一样不可思议——大师伯这是嫌无聊,在和自己没话找话开玩笑?
虽然不明白大师伯怎么会突然舍得拿自己开玩笑,但既然长辈都这么说了,那当然不能让话撂地上,他掏出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十几年的功底,从善如流地说道:“我怀里有你啊,师伯。”
说完还自言自语地补充:“你闻到一股香味没有,好像茉莉花的香味……”
说着说着,他终于自己察觉了不对劲,一股脑地明白了怎么回事,毛骨悚然道:“误会!这真的是误会!师伯你听我解释,我我我……”
刚刚比泥鳅还滑溜的舌头这下都找不着东南西北了,而且还不听头脑指挥,“我”了半天也没敢把“我不是故意调戏你”说全乎,后面“我以为你在调戏我”几个字就更吓得一溜烟夹了回去。
听到“怀里有你”这几个寡廉鲜耻的字眼的时候,戚明雪呼吸的几乎凝固了,恨不得一掌把某个人形的“无耻”劈死,可脸却不听话地从里红到了外。
不过四下的黑灯瞎火实在是方便得很,不管是翻白眼还是红脸,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李延竹心惊胆战地等了好一会儿,戚明雪甚至能感受到他胸口兵荒马乱的“咚咚”声,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反复默念“这孩子脑子出了问题不能太跟他计较”,终于酝酿好了语气,尽量平静道:“我是问,你怀里的是……你怀里放的是什么。”
李延竹肠子差点没悔青了,一见尖酸刻薄的大师伯竟然肯原谅自己,赶忙知无不言:“茉莉花啊,别人送我的。”
“哦,茉莉花,”戚明雪重复了一遍,“谁送的?”
一听这话,刚才还蔫头耷脑的李延竹就又有精神了,扬扬得意:“一个挺漂亮的姑娘。就是在孟家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几个丫鬟,那个姑娘就把这花抛给我了,还是并蒂的,只可惜现在已经让你给压坏了。”
戚明雪先是一愣,继而咬紧了牙,非常后悔自己刚刚没痛下毒手,把这小子削个五马分尸。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嘲,口水战也火药味十足,在度日如年的漆黑中竟然也忘记了时间,不知走出多远,李延竹双脚踩到了水,他往旁边挪了挪,水流不依不饶地漫了过来。
戚明雪发觉他脚步变得拖沓了些,道:“水变深了?你放我下来吧。”
一直被这么任劳任怨地抱着,她的骨头都有点发酥了。温柔乡果然不是好地方。
他现在胳膊怕是都没知觉了,在水中跋涉更加艰难,绝对不能再由着这小子逞强了。
李延竹踢了踢水,出口就是黄花大姑娘听不懂的段子:“确实深了,深深浅浅的才好玩嘛。再说大师伯,你这么轻飘飘的像没有一样,我想喊累放你下来都不好意思。”
戚明雪气得不理他。
又走了一段,水更深了,渐渐没过李延竹的膝盖,李延竹啧啧感叹着戳大师伯肺管子:“亏得是我,换个稍微矮点的人,这会儿都只剩头顶了——您说呢大师伯。”
戚明雪在女子中身量高挑,绝对跟“矮”字不搭边,可偏偏架不住某些人无耻——她唇枪舌剑到了嘴边,李延竹的步伐却突然顿了一下。
戚明雪警觉道:“怎么了?”
李延竹似乎是提起脚在水里晃了两下,声音有点奇怪:“好像踩到了石头,不过这石头形状怎么有点奇怪……你闻到了吗?”
空气中漂浮着隐隐约约的臭味,戚明雪五感更灵,李延竹说话之前就闻到了。
“嗯,”她声音沉了几分,又问道,“你说那石头,怎么了?”
李延竹抱着她没法弯腰,用脚把那“石头”稍微勾起来一点,“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又细又长的石头。而且好像还没什么重量,沉底都勉强。你能把它捞起来看看吗?”
戚明雪不发一言,探手一摸,那轻飘飘的“石头”让她捞了起来。
继而又一言不发地扔了出去,“石头”咕咚一声入水,在空旷的河流上方留下一长串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