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鱼一舟

48、第 48 章

　　等到她们飞机落地、关掉飞行模式以后，陆玙收到路星城隔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回复的消息。
　　【落地记得报个平安】
　　【玩得开心】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坦白说，陆玙在那一瞬间是感到有点隐隐约约的失落的。
　　以前路星城不会这么话少。
　　他会发无数个表情包来表示自己也想出去玩却不能的愤怒，再要求她多拍点照片让他也云旅行一下。
　　陆玙不会像他一样话痨，但基本上也能做到句句有回应。

　　现在反倒变成她每天想说的话很多，而路星城非常冷静地只回复必要的东西。

　　这点变化不至于让她觉得路星城已经不喜欢她了或是喜欢的浓度降低了，因为路星城同样事事有回应。她完全理解他们二人现在处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她轻松坦然度假时，路星城要面对的是人生前十八年最严峻的高考。
　　所以她也不会为此而纠结、胡思乱想，会克制但保留自己的分享欲。

　　这点默契大概还是有的，并不要求对方永远都立刻回应，但只要看到了，只要有空，就一定会回应。
　　只不过难免会有点细微的、分享欲得不到同之前一样充分回应的淡淡失落。

　　她回复：【好】。

　　然后熄灭了屏幕。
　　接着叫醒身边正枕着她肩膀睡得香的夏琪：“着火了。”

　　夏琪猛然惊醒：“啊？”
　　这一声平地惊雷，周围人全被逗笑了。
　　陆玙假装看窗外，知道真相的夏琪锤了陆玙两下。

　　毕竟嘛，要享受的是当下的旅行。

　　*
　　旅行前三天，她们按照事先做好的攻略，去了列好的景点，也拍了不少照片。
　　有的让她们感叹都是营销噱头、根本名不副实，有的则让她们觉得宣传力度还不太够。

　　不过，毕竟是去海边，其实很多时候就是换不同的角度和方向看海。

　　陆玙是第一次见到大海，她很喜欢踩在沙滩上然后被涌向岸边的海浪温温柔柔浸过的感觉。
　　坐了海上摩托，又玩了海上跳伞，配上风，更是感受到了大海的刺激和宽阔。

　　这座城市特色美食也很多，路边随便选一家平价的店都能吃到很好吃的海鲜和粉，水果又多又丰富又便宜，陆玙很多次感叹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的人真幸福。

　　缺点也有，那就是在这个季节实在是晒，她们每天出门之前都要抹足够量的防晒霜，尽管如此，陆玙后背仍然晒出了印子，一片黑之间有一道吊带印出的白，看上去很好笑。夏琪对着她的背乐不可支。
　　以及因为是毕业季，同样是来毕业旅行的人实在太多，很多地方都很拥挤。

　　还有过于热情的揽客方式，实在让人有点吃不消。
　　陆玙这种有点社恐的人尤其吃不消。
　　不过幸好，还有个超级无敌社交恐怖分子夏琪，在夜市砍价可以把老板砍哭。

　　这三天，她们玩得特别开心，每天吃吃逛逛睡睡，能赶得上计划就赶，赶不上就干脆找其他地方或者就近探索，每天穿着吊带短裤和拖鞋，松弛又慵懒，好不惬意。
　　第四天就是陆玙生日了。

　　这一天，两人按照原定的计划去了水乐园，事先忍痛斥巨资买下的VIP通道票让她们免去了过于长的排队时间，一路丝滑地体验遍了所有好玩的水上项目。
　　夏琪最喜欢巨型陀螺和失重落水，觉得很刺激很好玩。
　　陆玙则比较喜欢海上剧场的动物表演，小海狮让她的心融了一半，另一半则是为小海豚而化，手机里拍了无数张照片。
　　不过她喜欢的，夏琪都觉得无聊。

　　玩得尽兴以后，差不多是太阳刚好落山的时间，她们回酒店洗了澡换了衣服，出门吃椰子鸡火锅。
　　这家椰子鸡久负盛名，作为甜品补充的清补凉也很浓郁，夏琪给陆玙又提前定好了生日蛋糕，还发动店里的人一起给她唱生日快乐歌，店里就餐的年轻人居多，社牛不少，跟着就是唱。
　　陆玙一边觉得有点丢脸，一边又觉得做夏琪的朋友的确是又丢脸又幸福。

　　两人大快朵颐，吃饱以后又在沙滩上散步消食。
　　夏琪被一群组团旅游的奶奶们叫过去帮她们拍照了，陆玙正一边喝着椰子水一边自己随便玩水，接到一个本地的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陆玙女士吗？”
　　“我是。”
　　“有人为您预定了一束鲜花和一盒蛋糕，我负责为您配送，请问您现在在酒店吗？”

　　陆玙咬着的吸管松开了，看了看远处正怼姿势拍照的夏琪，有一点点莫名：“我现在不在，您可以先放在酒店大堂。”
　　“好的，请您及时取回。”
　　“谢谢。”

　　如果只是鲜花的话她会理所当然觉得是夏琪定的，但是刚刚已经吃过，夏琪明显没有必要再买一块蛋糕——除非她想当宵夜。
　　陆玙看了一眼她和路星城的聊天框。

　　路星城今天有一场考试，凌晨的时候卡零点给她发了生日快乐，之后一天都没说话。
　　是他吗？

　　*
　　确实是他。

　　酒店大堂前台放着一束精心包装的、铺了星星小灯的花，旁边则是做成太阳形状的蛋糕，是她最喜欢的酸奶芝士。
　　再旁边是一个银色的盒子，上面有一张卡片，路星城的字实在是太好认——丑得别具一格，很有辨识度，歪歪扭扭但陆玙知道他很认真写下的字：
　　“十八岁生日快乐”
　　“送给我头顶的月亮”

　　打开来，盒子里装的是一条星星吊坠的项链。

　　陆玙笑了。
　　夏琪很夸张地捂嘴：“不是吧，这么会玩浪漫的吗？”
　　陆玙把盒子收好，抱着花和蛋糕用眼神示意她先回房间。

　　*
　　夜深人静。
　　夏琪吃过宵夜，已经睡着了。
　　陆玙蹑手蹑脚下床来到阳台。

　　她们定的是海景房，阳台正对着大海。现在太晚太黑，当然是看不到大海的。
　　但海风仍然凉凉柔柔吹过她。
　　陆玙胳膊撑在栏杆上，手里是那枚星星吊坠。

　　两个小时前，陆玙收到礼物后告诉路星城：【其实我晚饭已经吃过一次蛋糕了】
　　路星城：【没关系，可以再插一次蜡烛，再许一个愿望】
　　陆玙：【我的愿望只差一个没实现了】
　　路星城：【会实现的】

　　或许觉得语气不够强烈，他又补充：【一定】
　　【一定会实现】

　　陆玙此刻手指轻抚这枚星星吊坠，小声说道：“没实现的愿望，是你的愿望都要实现。”
　　她轻轻用吊坠在自己嘴唇上碰了一下。

　　十八岁生日这天，她悄悄吻了自己的星星。

　　*
　　一周后，旅行结束，她们收拾好行李回家，陆玙在夏琪家又住了一晚上，然后回隔壁市。

　　她在旅行的最后一天用自己拍的大海照片寄出了不少明信片，寄给陆扬、路星城、周晴等人，又挑了些礼物带给夏如茵、陆明江、程燕。
　　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谁也没落下。

　　至于录取结果，从分数出来的时候她就基本上有数了，后来在网站上确认，现在只需要等通知书寄到。另外，夏琪被中央美院录取，唐梨和她在同一个学校，刘婷、秦湛都在她隔壁，彭臻以一分之差的小小遗憾去了上海。
　　周晴也如愿被自己的梦校录取，八月份就要去美国。

　　一切都很完满。

　　度假结束，陆玙终于把自己的运动计划提上日程，开始每天在小区跑步，报了私教课程，一周去三次健身房。
　　之前立下的flag必须要完成。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陆玙刚跑完步、洗完澡，接到电话后拿着身份证去领，快递小哥看到信封抬头后“嗬”了一声：“小姑娘这么厉害。”
　　陆玙道谢：“谢谢，您辛苦了。”

　　金光闪闪的名字。
　　她被第一专业志愿录取，顺利去了最想去的法学院。

　　最先分享的人是夏琪和路星城，不带任何炫耀和寻求认可性质的分享，仅仅想把一件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事情说给他们也听。
　　前者秒回一堆的大拇指表情包，后者隔了几分钟后回：【好棒】
　　【我又有动力了】

　　陆玙回：【耶】

　　另一边手机屏幕前的路星城看完这条，倏地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从认识陆玙到现在，她变了不少。

　　一开始她总是话很少，很高冷，或者说是疏离，礼貌和友好维持在一个刚刚好的程度，算不上冷漠，但很难让人靠近。
　　不知不觉，她变得爱开玩笑了，跟他讲的话也变多了。

　　今天是休息日不上课，自由自习，他学累了，从教室里出来买水，顺便和陆玙说几句话。旁边同学见他笑，调侃他：“和谁聊天呢笑得这么春心荡漾？程雪？”
　　路星城收了手机正色，道：“不是，是我喜欢的人。而且能不能不开玩笑了？程雪是个女孩儿脸皮薄，你们别老是——”

　　程雪也是他们一起上提升班的同学，来自北方，长得很漂亮，聪明，性格又大方，开课第一天主动请缨做班长，平时对大家都很照顾，人缘很好。
　　只不过对路星城尤其照顾，之前经常给他送水送零食，路星城全部礼貌婉拒，后来主动跟她说清楚，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程雪坦坦荡荡喜欢、也坦坦荡荡被拒绝，两人现在只是正常同学关系，但架不住一些爱凑热闹的男生老喜欢开他们俩的玩笑。

　　谁料这位哥根本不听后半句：“啊？？你喜欢的人？你女朋友？我靠看不出来你已经名花有主——哎你等等我别走啊我手上东西拿不了了！”

　　*
　　陆玙这边，在从收到录取通知书、到订机票去学校报到并准备军训这段时间里，自己一个人回了一趟隔壁市，去了冯蔚然的墓地。
　　相比上一次忐忑、畏惧、苍凉，所以需要有人陪她，哪怕这个人是陆明江的心情相比，这一次，她坦然了许多。

　　她本来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跟冯蔚然说，但真正把一捧鲜花放上去，站在她墓碑面前时，她又觉得没有什么是必须说出口的了。
　　千言万语，不过爱，不过想念，不过成长。

　　或许冯蔚然曾经也做得不够好，但无论如何她没有放弃过陆玙，把她养大，给她足够的物质条件可以只考虑学习，在陆玙生病时衣不解带照顾她、永远在工作之前先把陆玙安顿好——至少她是想把她安顿好的。
　　这些昨日种种，或许不能否认其中缝隙的存在，但冯蔚然爱她。
　　是存在过的。

　　她长大了，学会不再非此即彼看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复杂多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自己的难解。
　　原谅过去的别人，也是原谅过去的自己。

　　山风在，可以把她的心事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或许她可以听到，陆玙说，希望你一切安好，我一切都很好。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有机会再做母女的话……
　　希望下一次，我们都做得更好一点。

　　至此，夏日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