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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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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玙回头,正对上路星城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远处灯火明明灭灭,各色的光、各样的人,竟然一瞬间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不真实到陆玙一时怔在了原地。
路星城走过来,歪了歪头:“姐姐这是不认识我了?”
太过震惊。
“你……你怎么在这儿?”陆玙终于找回语言功能。
路星城左右看了看:“我刚从北京回来,在网上看到这里今天晚上有灯会,就跑过来了,确实挺好看的呢。”
刚刚才想“不过如此”的陆玙:“……”
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过来的吗?你爸妈知不知道?”
路星城不以为意道:“我都这么大人了,只是来隔壁市玩一晚上而已。我爸妈人都还在北京。”
陆玙:“……”
“所以他们不知道。”
路星城摊了摊手:“我一个人在家住也差不多。”
陆玙叹了口气:“那你打算一会儿回去吗?”
路星城耸了耸肩膀,眼神却无辜。
是完全没想好的意思。
路崇和李清让他自己先回来,刚下飞机回到家,洗了个澡玩手机的时候看到一个隔壁市一个名字很熟悉的县里灯会的推送,临时起意,就买高铁票、又转大巴过来了。
顺便看看陆玙从小长大的城市什么样子。
本来一到就想给她发消息告诉她,又觉得,如果能偶遇就更好了。
——路星城是一个脑子里总是有莫名其妙浪漫情结的人。
哪怕他平时几乎不看什么爱情片。
他甚至还去县一中逛了一圈。
可惜进不去,也就不知道里面那面很大的光荣榜上有没有陆玙的名字。
但具体什么时候回去、怎么回去,确实没想过。
陆玙掏出手机看高铁票,发现回程的票已经没有了。
她有些发愁:“你这么大老远跑过来看一场难看的灯会。”
路星城毫不在意的样子:“大不了在这里的酒店住一晚。”
——反正最大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陆玙道:“这里酒店很少,而且我不太确定——”
想了想,她还是问:“要不你去我家住一晚上?”
她很可能是这个地方路星城唯一认识的人,到底是不放心。
路星城顿了一下,有些迟疑道:“……这会不会不太好?”
陆玙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家除了我没有别人。有一个客房,应该可以收留你住一晚。”
——正好家政阿姨之前顺便也收拾了一遍,阿姨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住,晾了两床被子。
“生活用品什么的可以一会儿去超市买,或者叫外卖。”
路星城矜持着点点头:“好。”
“谢谢姐姐。”
*
陆玙陪路星城又逛了一圈灯会。
之前夏琪看过的化纤灯的摊子是一个非常和蔼的老奶奶在摆,看到路星城的眼神飘过来,非常热情地给他推销,说也可以给打折。
——“也”的意思是老奶奶刚刚对夏琪也特别热情,老人家大概总喜欢那种长得可爱灵动的小孩儿。
陆玙在旁边感叹:“有的人真的是可以靠脸吃饭啊。”
路星城高大帅气又会说话,把奶奶逗得合不拢嘴,陆玙在旁边看着,一开始有点无奈,后来不自觉也带上了笑意。
夏琪没能买成的化纤灯最终还是被路星城买下了。
陆玙一时无言:“你明天带这个上高铁不方便。”
路星城递给她:“谁说我要带回去了。”
“送给你。”
路星城黑亮的眼睛很澄澈,是即使在夜色里也让人想到太阳、星辰一样明亮耀眼的那种存在。
陆玙不接,侧过头去看街头艺人弹吉他唱歌:“你留着自己先玩吧。”
——说不好是瞒天过海,还是欲盖弥彰。
*
看完灯会,陆玙道:“说了吧,很一般,只是会做宣传而已。”
路星城不知道哪里来的维护情绪:“我觉得还是不错的,起码很新颖很真诚。”
陆玙笑着摇了摇头。
所有花大精力造出来的平庸东西都可以用真诚来一笔带过。
陆玙带他去了超市,让路星城自己去挑生活用品,免得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然后自己去了食品区,打算买些东西做明天的早饭。
——说是早饭,其实言过其实。她就只会煎鸡蛋、煮鸡蛋、蒸鸡蛋,还有把现成的吐司放进微波炉加热,而已。
其实还会煮方便面,但她并不喜欢吃方便面。
走到收银台,已经光速买完东西提着袋子在门口等人的路星城,背靠着墙,在低头看手机。
随处可见的一身黑,穿在他身上偏偏就很特别。
陆玙结好帐过来叫他:“走了。”
路星城抬起头对她一笑:“好。”
回陆玙家的路上,顺着热闹渐息的主街道,耳边是呼呼风声刮过塑料袋的簌簌声。
陆玙一直不太习惯和别人单独相处,觉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很尴尬,她也不想绞尽脑汁去想话题。
但和路星城一起时觉得很自在,因为他似乎不怎么需要她强烈的回应,“嗯”一声就算作请他继续讲下去的鼓励了。
算是和夏琪的另一个异曲同工之处。
还有一种就是周晴那样的,只要她不主动开口,对方一般也不主动开口,两个人各自沉默地做自己的事,谁也不觉得有什么是必须交流的。
相似或是全然相反?
大概是陆玙自己版本的吸引力法则了。
一路都很和谐,直到一个刚刚经过的人似乎是回过头来拍了拍她,叫她:“陆玙?”
陆玙和路星城一起回过头去。
陆玙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王子谦……?”
——似乎是她以前班上的一个男同学。但她高一的时候不怎么和班上人熟,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半孤立了,班上一些同学她现在都不一定叫得出名字,所以也不是特别确定到底是不是。
王子谦笑了:“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路星城在旁边挑了挑眉。
陆玙礼貌地笑了一下。
她只是依稀能把名字和脸对上号,对面前人印象却不深刻。
王子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变化也不是很大嘛,我还以为去隔壁市一中回来就会彻底不一样了呢。”
那打量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陆玙还没把那句“关你什么事”说出口,路星城在旁边先开口了:“那是因为她本身就已经够好了,不需要变什么。”
“另外,这位同学,你不知道这样盯着一个女生打量很不礼貌吗?”
——王子谦也就比陆玙高一点点,比路星城矮了大半个头。
气势上是完全不输的。
王子谦一副这才注意到旁边人的样子,忽略路星城似笑非笑颇有点攻击意味的眼神:“哇哦,这是新男朋友?”
这回路星城怔了一下。
陆玙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拉过路星城的衣袖,示意他:“我们走吧。”
走出没几步,王子谦在身后惋惜道:“真是可惜,他也不比赵泽耀好看多少嘛。”
——这话完全是假的,在陆玙看来,赵泽耀比不上路星城十分之一的好看。
她站住了,片刻后侧头回应道:“这么可惜,不如你自己去追他吧。我提前祝你们幸福。”
原来不是同学。
至少不是她以为的见面会好好说话的同学。
是赵泽耀的爪牙?
陆玙一直觉得在高中搞那些小团体小圈子、一个人受其他人追捧,然后再去打压别人,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这算什么?对弱肉强食丛林社会的校园模拟?
大家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愚蠢,差不多的自以为是,为什么要觉得另一个差不多的人值得自己追捧?甚至是为了这个人去伤害其他人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尤其是和赵泽耀玩得好的那群男生,每天在背后对学校里的女生评头论足、表里不一,不遗余力地散布谣言又互通谣言,却回过头来说女生群体里“勾心斗角”。
可笑至极。
王子谦以及王子谦这样的人是其中之最,哪怕其实自己平平无奇哪里都比不上陆玙,只要他的好兄弟有“立场”去打压陆玙,那他也就跟着有了。
心情很难平静的陆玙,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由拉着路星城的袖子,变成了拉着他的手腕,走出了很远。
直到路星城的腕骨冰凉凉的让她稍微回了点神,她才反应过来,马上放开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刚刚那个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学,我们有点过节,你——”
想说你别放在心上,可是又想凭什么不放在心上。
路星城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动了一下,面上云淡风轻道:“我没事。”
——知道她想说什么。
“对不起啊。”
路星城愣了一下:“你为什么道歉?”
“本来你过来玩,应该是开开心心的。”
路星城有些无奈道:“姐姐,你不用这样,只要和你一起玩,我就很开心。”
“但是刚刚那个人凭什么对你这么大恶意?”
陆玙有些不想提这件事,略烦躁道:“我们先回去吧。”
剩下的路程,两人一路无话。
路星城以为是自己贸然的提问让陆玙心烦意乱,正在想找什么合适的时机道歉。
陆玙则是发觉自己不应该把脾气发到无辜的路星城身上,也在想着该怎么开口道歉。
——但她实在是不太擅长这个。
结果两人同时开口:
“我——”
“我——”
对视一眼,没忍住都笑了。
用尴尬来化解尴尬,倒是一个不错的解法。
陆玙先道:“我想说我刚刚不是故意朝你发脾气的,我生气的是他和他代表的那堆事情。”
路星城难得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我还以为是你生我气了。对不起啊姐姐,我不应该问不应该问的东西。”
陆玙怔了一下:“没有。”
“没有什么是你不该问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这件事情讲起来很乱又很莫名其妙。”
将整件事情掐头去尾简要地说了一遍,两人也走进小区门、上了楼梯,到了家门口。
路星城从刚开始听就一直皱着眉头,到最后也没舒展开。
他问:“所以你们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
操了。
亏得他刚刚以为那个长得还没周放高的男的说的是真的,他自己真的没陆玙前男友好看,还颇纠结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出来说话不太合适。最后还是陆玙自己怼得漂亮,他也就沉默是金了。
早知道应该来一场现场拳击表演,再来一句“长得好看了不起?打得过爸爸吗?”
多么霸气多么威风。
路星城悔不当初。
陆玙点头。当然是自导自演。赵泽耀本身也就是表演型人格。
想了想又道:“可能我刚开始处理得确实也不是很妥当,没有明确拒绝,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他其实是——”
“不用对自己这么苛刻。”
路星城直接打断了她。看上去心情不太妙。
“他最好别再出现在你面前。”
*
陆玙用钥匙打开家门以后,示意路星城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然后指了指一个房间:“你晚上睡那里好了。明天就买高铁票回去。”
路星城乖巧点头。
在客厅里四处看了看,家具虽然不算崭新,却很整洁。
他对架子上摆着的一张照片起了兴趣,凑近看,然后问道:“姐姐,这是你妈妈吗?好漂亮。”
陆玙看过来,笑了笑:“是的。”
路星城有意讨好:“话说阿姨怎么不在呀?其实我好像从小到大好像还挺讨阿姨们喜欢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撞了枪口,现在则是穿过了枪口。
陆玙眼神黯了一瞬:“她不在了。”
怕他误解,补充道:“去世了的那种不在。”
路星城僵在原地。
看出他的不知所措,陆玙走过来,手指轻轻点了点相框:“别这个表情。我已经释怀了,生老病死,人生的意外总是很多,很正常。”
出师未捷身先死。路星城不再擅自搭话,颇懊恼地去了陆玙指给他的房间。
这应该是个放了张床的储物间,大片面积被纸箱子占据,只空出来靠墙的一张床和一面书桌。
书桌上面嵌的柜子应该都是陆玙以前的课本和一些名著类的课外书。
路星城觉得擅自动别人的东西好像不太好。
但还是没忍住好奇,翻了翻一本初中语文书。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正常的一个好学生会有的那种语文书,笔记很整齐,一看就是认真做的。不像路星城的语文书,遍布上课无聊画的涂鸦,笔记就是寥寥几个字,有时候复习都不记得自己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玙的字干净漂亮,下笔很克制,写字不留尾巴。不像他自己的字,从小就被老师说“狗爬字”。
路崇更狠,笑着说我们路路的字比狗爬还难看。
看着这些字迹,路星城几乎可以还原陆玙上课冷淡又认真的模样。
——应该不像他,窗外一只鸟都能分走他的注意力。
正想着这些,陆玙敲了敲门。
路星城第一反应是真奇妙。
脑子里很快推演一遍:谁在敲门——这个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除了我只能是她——陆玙在敲门。
开门后,陆玙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喝了然后去洗漱——或者洗个澡,然后早点睡觉吧。”
路星城不假思索:“我来之前洗过澡。”
陆玙顿了一下:“嗯……所以呢?”
路星城后知后觉自己犯蠢得有点离谱。
其实他的心理活动很复杂,因为觉得自己用陆玙家的浴室洗澡不太好,但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爱洗澡的人,于是要解释一下,我来之前洗过了,所以晚上洗个漱就可以了。
但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不能全说出来,出口的只有那一句。
造成的效果只有四个字——莫名其妙。
但路星城是什么人?
他淡定道:“所以姐姐不用担心我会破坏你家的整洁度。”
陆玙笑了:“我没担心。这床被褥是家政阿姨整理房子的时候,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住才多拿出来的,被套也是未拆封的,所以我才留你住,不然这床就是一块板子。”
路星城貌似很真诚道:“那多谢姐姐没有让我睡板子。”
*
晚上,陆玙躺在床上,想到路星城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感觉也很奇妙。
冯蔚然从小到大都会对她和男性朋友的交往格外在意,哪怕在她还对那种所谓的喜欢、恋爱一无所知的时候。忘了是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时候,她一次周末回家,和一个男同学顺路就一起走,被冯蔚然看到,警告她以后少和男生接触,不要当不三不四的人。
现在想来倒是也能理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年纪越小越单纯,好像被骗的可能性也更大,但是那个时候她能懂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妈妈生气,不能做任何一点让妈妈不高兴的事情,于是保证说我再也不会了。
冯蔚然如果知道自己把一个男生直接带回了家还让他住隔壁,估计会连震慑带警告甚至骂她吧?
现在的她不再是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白兔,当然会反驳。直言妈妈你这样是不对的,不要把我随便就往性缘关系里套,不要对我说这种旧时代遗传下来的难听话,我很难过。
——可是事实上也没有人会管她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