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杨狄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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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邪的笑容有几分无奈。杨无邪很儒雅地从三合楼上下来，后面负着手，柔柔地垂着头的狄飞惊也跟着他同样从三合楼上下来。
“却想不到，今年汴京城中百姓兴致如此高，争相占楼玩月，三合楼竟也连一个房间也没有了。”杨无邪拂了拂洁净长衫上的月色，微笑着说。
狄飞惊听着，好看的眼睛柔和地垂下了眼睑：“也未必都只是汴京城中百姓，有异乡人，客居人，省亲之人，都不奇怪。”
杨无邪微笑道：“不论何人来往，杨某只是有些意外，杨某以为狄堂主平日里如此频繁地光顾三合楼，总可以享有一个预留的席位的。”
“……”狄飞惊垂着头，只是微微笑了一笑，浓密细致的睫毛也随着笑颤了颤。
“杨先生目能收八方，耳能闻千里，可知道是哪些贵人，有幸占得这玩月好去处？”
杨无邪微微一笑：“惭愧，杨某不过是事后包打听。狄堂主想必比杨某更了然于心。杨某只知这西首厢房是神侯府的三捕爷提先十数日便订好的，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狄飞惊眨了一下眼，细密的睫毛跟着上下扇动了一下，轻轻地转开话题道：
“那么，明月何皎，秋宵何好，杨先生可有什么去处，方能不负这良宵？”
杨无邪笑了，一笑起来，眼角的笑纹，洁白的牙齿，额上的黑痣仿佛都诚恳地一起在笑：
“……杨某在小甜水巷的依惜楼、小红厢倒是都有个保留的位子。”他微笑着说，“当然狄堂主自是不喜爱去的。”
顿了一会儿，杨无邪眉骨一动，道：“这倒又想到一个佳处。”
“杨先生，请讲。”
“城北竹林，待月亭。”
待月亭在城北郊外，挨着城北的竹林，且临江。平时是文人相约踏青、殇酒、作诗的好去处。但是今夜中秋，人人都在热闹处赏玩月景，谁还会去那僻远的郊外呢。
只有两个人，同行而来，一个走在前面，高瘦儒雅，一个稍稍落后半步，面容柔美却有锐利的双眸。他们站在亭外的江边看风景，地上是一道江，天上是一道河，天上的河是星河，浸满了烂漫繁星和一轮薄而圆的冰轮，地上的江也是浸满了烂漫繁星的倒影和薄而圆的冰月亮的倒影……他们在江边看风景，此时倘若有人在远处看他们，一定会升起一种羡慕的感情：好生般配。
可惜今夜这里不会有其他人了，只有他们两个。秋寒已近，江风贴肌，他们沿江走了一段路，杨无邪说：“回亭中罢。”
亭中的石桌椅雕纹精致，两个人安静地相对坐着。狄飞惊垂着头凝视胸前光泽流动的水精，杨无邪则微微抬头看着亭外的月亮。
已经坐了很久了。狄飞惊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先开口道：“可惜无酒无茶，空自亭中待月，不能邀约成三，对饮中宵。”
杨无邪笑了笑，一笑就露出非常童叟无欺的笑纹和牙齿。
“虽然没有佳酿，”杨无邪真诚善意地笑着说，“但方才离开三合楼时，我带了些东西，聊以弥补不能登楼观月的遗憾。”
狄飞惊垂着头，脸上带着微笑，丝绸一样黑滑的头发从肩上滑到身前来，挡着他秀气好看的侧脸。
杨无邪拿出来一个小小的木盒，放在桌上，双手启开盒盖，里面是非常精细小巧的月饼，只有两枚。杨无邪稍稍往狄飞惊面前推了推，笑着说：“聊増节趣。”
狄飞惊从木盒中拿出了一个。他的手指十分修长洁白，指甲上蒙着一层珍珠似的光泽，看不出是一双会使弃子擒拿手的手。
他把月饼送到唇边，斯文地一小口咬在了月饼上，咬上去以后，秀气的眉尖轻轻一蹙，蜻蜓点水一般，又舒展开来。
在杨无邪看来，这秀气的一蹙就像蝴蝶轻颤了一下翅膀，沾着水面，漾出一个比鱼吻更小更细的涟晕。
狄飞惊咬下那口月饼，咀嚼咽下，然后抬起一双好看的眼来，轻声说：“肉馅的。”
“哦？”杨无邪道：“买时倒没问是什么内馅的。狄堂主不喜欢？不喜欢那就……”
“不。喜欢。”狄飞惊轻声地打断别人的话，却不予人一丝一毫的不礼貌的感觉。他垂下眼，继续将手中的月饼吃完。他吃得很慢，很斯文，给人予宁定专注的感觉。
吃下最后一口以后，狄飞惊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将洁白的拇指、食指指尖先后放入口中，吮了一吮。然后他抬起眼睛，去看对面的杨无邪。
“滋味上佳。请君取食。”桌上还剩下一只月饼。
“不忙。”杨无邪微笑着，“月色已然秀丽可餐……”
狄飞惊道：“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是造物者之瑰丽匠心。”
“可惜。”
“杨先生为何可惜？”
“可惜我们方才只欣赏了江上明月之皎白，还没有欣赏过竹林明月之清幽。信步幽篁里，竹的挺拔劲修和竹叶的清静空灵的影子，将交错在满月之前，摇曳临风，使人神思阔朗……”
亭子旁边就是大片竹林。
他们一起走进竹林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有了竹的剪影摇曳纷乱，衬得月轮格外明亮起来。
杨无邪雅致地描绘且叹赏了一下。
狄飞惊低着头，忽而笑道：“恨身有颈疾。但能听杨先生的转述，也十分惊艳十分欢喜……”
杨无邪笑了笑，一手抚着他的背，一手按上了他的肩：
“躺着……躺着就能看见了……”
“我和你一起躺下……一起看……”
他把狄飞惊放在干燥而铺垫着竹叶的细草地上，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狄飞惊漆黑的头发看起来柔软地铺在地上，有一些被自己压着，有一些被杨无邪压住了。他没有动。
狄飞惊有颈疾，但是躺下来，不必抬起头就自然能看到那轮硕大的中秋满月，以及竹影。
狄飞惊的眸子好像一块能吸收藏贮日月精魄的宝石，将月华尽吸在眸中，目光稍动便有琥珀色流转，看起来竟有一种妖异的美。
他们沐浴着竹林间隙的月光，狄飞惊偏了偏头轻轻扯动被杨无邪压住的头发，杨无邪抬了抬身体让他扯出去，顺势翻了个身，面向着狄飞惊侧躺着。狄飞惊便也侧转身子，面向杨无邪，将手臂枕在耳下。
他们的面孔近极了，他们原本就是紧挨在一起躺下的。
杨无邪伸出手去摸到了狄飞惊被月光镀过的头发，从他的头发抚下来，到胸前，忽然执起了狄飞惊挂着的水精，拿在手中凝视着。
狄飞惊的武功、能力甚至生命仿佛都跟他的水精有着一种神秘的联系。通常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神秘的力量之源暴露给别人。
狄飞惊眼神动了动，眸中摄着的琥珀色月华仿佛亮了许多。但仅是片刻，又恢复了原样。
杨无邪没有凝视很久。
他长着少许笔茧的手掌将神秘瑰丽的水玉来回摩挲，忽然将它送到嘴边，舌尖舔舐了一下它凉润无比的表面，然后将它轻轻地温柔地含入口中。
狄飞惊低呢地发出一声微小的呻吟。
他和水精之间仿佛真的有种神秘的联系。
杨无邪温热的口中含着那块润滑的水玉，将它凉滑的表面也含得十分温热，不时用舌轻抚。他看着狄飞惊。
狄飞惊闭起了眼。当然是带着情潮色彩的那一种。
在杨无邪口中被濡湿的水玉终于从口中被释放了出来，杨无邪抱住了随之轻吐出一口气的狄飞惊。
狄飞惊确实非常好看。
交合在一起的时候，杨无邪俯视着狄飞惊美丽的脸。
京城里容貌出众的大人物不少，无情清俏，铁手方正，追命潇洒，冷血英挺，任怨羞涩漂亮，方应看纯美如玉，戚少商有英雄味，罗睡觉有妖之气……但是归结用一个“好看”来比较，竟是谁也比不上狄飞惊“好看”。
从某种角度来说，杨无邪觉得自己是有幸的。
狄飞惊像是最精美最触手温润的瓷器，但是反过来说，瓷碎片的边沿是锋利无比绝对可以割喉断命的。
对方是如此不凡的狄飞惊，杨无邪还是觉得自己是有幸的。
他微笑着，继续把自己往前送着……
中秋夜晚，人人争相占楼玩月，街巷灯火通明，交晓不绝……一定是没有人会来这僻远的郊外的了，虽然这里的景色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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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杨狄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