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素]假如素还真成了器灵》小猫笑我

7、7.碎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缔结的灵契？”
　　——“要缔结灵契，需在本体上烙印。那个青花莲瓶从外到内都光溜溜干净净的，连个落款都没有，你的印记在哪里？”
　　——“保密！”
　　——“就不告诉你！”
　　——“不告诉就不告诉，我自己找！”
　　——“就那么大个瓶，我可以一寸一寸地慢慢找！”
　　——“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把你周身上下里里外外摸个通透！”
　　——“一页书前辈！”

　　——“前辈是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您找遍整只莲瓶，都找不到灵契印记的存在？”
　　——“因为，莲瓶上，根本就没有烙印。”
　　——“前辈，素还真并未与您缔结灵契。”
　　——“您并不是素还真的主人。”
　　——“素还真，其实，是无主的器灵。”
　　——“素还真不属于任何人！”

　　阳光透过舷窗射进船舱，落在摊开在桌面上的紫红色天鹅绒布上。绒布上大大小小的瓷瓶碎片，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刺眼的白，将一页书的双眼，灼得一片空茫。
　　代表释家家徽的鲜红色“卍”字烙印，安静的躺在青花莲瓶瓶底两层碎瓷的夹缝间。瓷白若玉，印红如血，裸露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那红色便愈发淋漓鲜妍，仿佛燃烧的火焰，又仿佛流淌的鲜血，流进一页书的眼中，将那双黝黑的眼眸，染成诡异的腥红。
　　一页书伸出手，将这片碎瓷拈起。
　　屈起的拇指，沿着瓷片上的“卍”字徽记，缓缓地勾勒、轻轻地摩挲。瓷片冰凉，手指所触，那道血红字的“卍”字，却似带着火一般的热度，烫得他指尖生疼。

　　“一共204片，这是我们在婚典舞台上找到的青花缠枝莲纹瓶的所有碎片。”
　　“按照你的吩咐，我们仔细清理了舞台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确保所有的碎片都在这里，绝对没有一片遗漏。”
　　净琉璃垂着眼，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到一页书面前，“烨世兵权已经正式向世界公告了集苦两境结盟的消息，这是破军府提交的关于盟约的具体细则，请你——”
　　一页书抬起左手，将净琉璃递过来的平板电脑推开。
　　“他……会怎么样？”素来宏亮高亢的声音，此时竟低沉沙哑得不似人声。
　　“他？”净琉璃停顿了一下，似是在确认一页书口的“他”到底指的是谁，半晌，才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他是器灵，这只青花莲瓶就是他的身体。”
　　“如果你的身体碎了，你会怎么样？”
　　“你还记得那天你问我什么是器灵的时候，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器灵，是人的魂魄。”
　　“如若寄魂之器被毁，那人的魂魄便会从此烟消云散、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烟消云散、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一页书死死地盯着净琉璃翕动的嘴唇，攥着瓷片的右手用力握紧。
　　碎瓷陷入掌心，鲜血涓滴落下。
　　是和瓷片上的“卍”字同样的鲜红色。

　　无视一页书这近乎自残般的举动，净琉璃撇撇嘴，径直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推进一页书的怀中。
　　“我知道你现在脑子很乱。“
　　“不过，这上面的这份盟约，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劝你好生珍惜，莫要辜负。”
　　“还有，他现在就在你身后的房间里，距离你不足十步。”
　　“慕少艾已经设法暂时稳住他的魂魄不散，虽然不知道他可以坚持多久，但至少，现在，他还活着。”
　　“你若是真的心疼他，为什么不亲自去看？”
　　“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你觉得没脸见他？你愧疚？你自责？你焦虑？你不安？你害怕？你不敢？！！！”

　　镂花的白色纱帘将正午高照的艳阳温柔地阻隔于窗外，只在房间的地面上留下一片斑驳陆离的浅淡光影。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房间正中宽敞的双人大床上的人，双目紧闭，漩眉微蹙，薄唇紧抿，躯体僵直，脸色苍白得仿佛已经和床单融为一体。
　　床头悬挂的巨幅婚纱照上，一页书西装革履，怀抱套着婚纱的青花莲瓶，满脸笑意。床头一侧铺满整面墙壁的落地镜上张贴的大红色“囍”字，红得璀璨夺目。
　　这里是“妖世浮屠号”邮轮顶层最大、最舒适的豪华套房，这里是一页书为他们今天的婚礼精心打造、亲手布置的婚房。
　　就在一页书握紧右手，将碎瓷按入掌心，让鲜血侵染瓷片上“卍”字徽记的那一刻，床上的素还真茫然地睁开眼睛，却在周身传来的剧烈疼痛下恨不得重新昏迷。
　　用力大睁的双眼看不见任何东西，眼前在瞬间的光明大盛后，只余下一片黑暗的虚无。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自己踏入熔炉的那一刻，剧痛从四面八方袭来，烧灼四肢百骸，一寸一寸，凌迟着他的血肉，撕扯着他的神经。身体像一具支离破碎的破败玩偶，半点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想要挣扎，却连一根手指也无法抬起；想要哭喊，喉口却只能发出喑哑的、断断续续的、近乎窒息般的泣音。
　　——要是能昏过去，就好了！
　　他想。

　　“素还真！”
　　熟悉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脑子里仿佛有无数蜜蜂在一齐震动翅膀，耳畔听到的一切声响，都像是罩上了隔音层的电子设备，听不分明。
　　——是前辈，前辈在唤我。
　　——嗯，叫的是我的名字，不是“瓶子精”！
　　——前辈，我在这里！
　　——可恶，为什么说不出话？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身体被抬起，被圈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有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又顺着自己的脸颊，滑进嘴角。
　　——嘶……好疼，这是什么？
　　——咦？好像，还有点咸？
　　——这是？眼泪吗？
　　——开什么玩笑？前辈，前辈他，竟然会哭？
　　——是因为，自己吗？
　　——前辈您别这样啊！一点都不像您！前辈您不要吓我！
　　——我……没有关系的！
　　——只是碎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疼，一点儿都不痛！真的不痛！
　　——前辈，对不起！

　　即便是无比心安地躺在那个人的怀抱中，即便是一遍又一遍的暗示自己不疼，跟自己说没关系，无边的痛楚，仍是如拍打海岸的潮水，一波一波地袭来，不断侵蚀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绵延不绝，永无尽期。
　　将模糊不清的意识，一点一点，从身体抽离。
　　在神识即将再度沉沦于黑暗的前一刻，素还真隐约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前辈从床上抱起，抱出房间，穿过回廊，来到船舱外的阳台。
　　有潮湿的海风拂过自己的发梢，有温暖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
　　他依稀听到前辈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高亢而温柔，有呼吸的气息，撩动耳侧的鬓发，带来些微的麻痒——
　　“素还真，你看到了么，我们已经穿过公海，进入苦境的领海。”
　　“这里，是苦境。”
　　“你现在，已经回家了。”
　　“我们，回家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