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时间与地球 ...
-
“你不害怕吗?将军的意思是,这些人类历史的见证将成为我的机械实验品,而你将会直接成为我的人体实验品。”徐迢抬头看了林楚决一眼。
“害怕?”林楚决听罢轻笑了一声,好像这个词他从来没有听过似的。
“你的命就这么莫名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量子武器实验有很多不确定性,如果你暴露在过量辐射中,或者武器失控爆炸,你会连全尸都没有。”
“我不留全尸的机会还少吗?不缺你那点实验。”谁知道林楚决直接笑了一声。
移民进程到现在,人类经受了数不尽的危机,外星异种入侵、能量风暴、陨石骇浪……所有一切都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林楚决是这里唯一一个,将所有危机全部经历个遍,还能完好无缺站在这里的人。
“你不懂物理学,它可以很仁慈,也可以很恐怖。”徐迢小声地呢喃。
“我不懂物理学,但我懂牺牲主义。”徐迢的声音再小,还是被林楚决不小心听见了。
徐迢没有说话,只是暗暗偏过头去。林楚决说出这句话时异常的严肃,严肃到让徐迢觉得他有些魔怔了,像一条随时可以连命都不要的疯狗。
“伊斯将军在你身上寄予厚望,你就当付诸全力,不用在乎自己的所为会带来多少成本。”林楚决最后郑重开口。
“我怎么能不在乎,你是人不是机器,我身后这些机器也不单只是机器,还是人的精神寄托。我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不可能不计后果!”徐迢真觉得这太空城疯癫至极,他忍不住激动地回头,指着那些老飞行器提高了音量。
林楚决在他的激动下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头。徐迢马上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的不妥,于是努力深呼吸几次,重新整理好心情。
“我很感激将军愿意给我机会重建我的学科,让我知道我并非一个只配苟活的废人。但她所作所为实在是偏激,我不知道如何应对。”徐迢摇了摇头,平静中藏着沮丧。
“看到那串以秒倒数的数字了吗?”林楚决忽然指了指窗外的时间丰碑。
他的话题一蹦十万八千里,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割裂感,惹得徐迢立马皱眉转头,向林楚决投来疑惑而无比关注的目光。
“这串数字倒数到0,人类就成功到达了距离太阳系300光年的开普勒星系,找到经过人类多年天文观测,所定位到的无能量波净土。这是前辈们估算的时间,也是领航者太空城给全人类的承诺。”林楚决自问自答道。
“这么快……还剩两百三十五年。”听罢徐迢抿了抿唇,而后低下眼眉狠喘几口气。
林楚决撑了撑双眼看向徐迢,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很是惊喜。
“2253074小时,大约是二百三十五年。”徐迢简直像一台人形计算机,只用几秒就轻而易举结束复杂的换算。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而且在领航者太空城,时间只会变得更快。”林楚决感慨地接了徐迢的话。
“我听说移民计划刚开始执行时,预计计划持续时间是四百万年。但人类的科技在这六十年间不停发生巨变,于是这个时间被不停提前,直到现在,它已经和原计划有了足足一百年的时间差。”
“一百年……真是太夸张了……”
林楚决的话让徐迢一下回想起刚刚伊斯下达命令时的冷漠与刻薄,为了追赶科技发展进度,她不惜用人类的精神遗产作为筹码,逼着徐迢赌上自己的人生。
这样的胁迫在这或许是常态,高压之下人不得不爆发潜力,否则只能成为全人类的罪人。
要这么看,移民时间的飞跃式缩短,似乎也不足为奇。只是那缩短的一百年,不知道凝结了多少人的血泪。
“太空城群组飞行时间越短,人类遇到的危险就越少。将军如果不想办法让科学家们拼尽全力,如何让这串倒数的数字一减再减。”
徐迢听罢林楚决的语重心长,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狠狠捏着拳头,继续意味深长地盯着倒数的数字。
时间还在永不停息的流逝,一面往前一面往后,在这个没有天日的城市里,流淌的数字让他心里莫名发慌。
“走吧。”林楚决很快再次开口,手重新握上了徐迢的轮椅后把手,将他掉转方向推了出去。
当徐迢离开那鹅卵石般华丽的蓝色展厅,身后的灯光骤然熄灭,好像那亮堂宏伟的光亮本就是为他单独亮起。
道路上只剩下例行巡逻的太空城护卫队,悬空轨道上似乎空空荡荡。但林楚决依旧带着徐迢往空中巴士站点前进,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有没有错过末班车。
“现在我们去哪?”徐迢开口问。
“你和我一起住。”林楚决惜字如金地回答。
“一起住?”徐迢一撑眼皮。
紧接着他下意识一摸脖颈,猛然想起那颗暴力植入的纳米机器人芯片。
“你要时刻监视我对吗?”
再深吸一口气,徐迢又想到士兵宿舍门口的监控摄像头——自己与士兵之间发生的小摩擦明明没闹出多大动静,林楚决却能不出五分钟走进宿舍严厉阻止,并恰逢时机地待自己去到伊斯身边。
不用思考徐迢就知道,林楚决一定从一开始就躲在那监控后面,静静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
“监视?”没想到林楚决不屑地笑了。
“领航者太空城没有监控盲区,我要是想监视你,不是非得和你躺在一张床上。”
“我拥有所有监控探头的管辖权、所有人体纳米机器人的管理权、以及领航者太空城全境执法权,但一般来说,这些不痛不痒的管理任务我会交给下属处理。我是俸将军的命令关心你,才会不嫌麻烦地来到你的身边,并知晓他们对你的所有冒犯。”最后林楚决拍了拍徐迢的肩膀。
“什么?一张床?”徐迢抓住重点直接眼皮一撑。
这也太出乎徐迢的意料了,他来到这个陌生太空城的第一天,就要和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躺在一个床上。
那个男人有着人人都羡慕的精壮□□,光是站在那里就是欲望的代名词。
可没等徐迢反应过来,林楚决就毫不在意地开口解释:“上校有权拥有一间单身公寓。”
“士兵们住的大通铺宿舍不适合你。你身体还没有恢复,经不起他们折腾。”他最后义正言辞地补充。
“可是我和你单独住在一起……会不会……”徐迢还在结结巴巴无与伦次。
他已经因为受尽林楚决的特殊对待而遭人嫉妒,再让人知道自己刚来第一天,就被上校捡回房间同居去,肯定又要掀起一番惊天骇浪。
“如果你就喜欢那种男人扎堆的地方,我也没有意见。”没想到林楚决直接打断了徐迢。
“没有……”
徐迢脸一红,马上闭嘴不说话了,有些生气地偏过头去。
“士兵们刚刚对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但博士不用担心自己清清白白的名声受损。我的花边八卦其实不少,不过这些话正经人都不会当真,你尽管跟着我就好。”
这时头顶一阵轰鸣由远及近,把徐迢和林楚决的对话彻底打断。
徐迢顺势闻声抬头,看到成片早已停运的悬空轨道上飞速驶来一节车厢,似乎是特地来接走两人的。
林楚决早已习惯自己手上的特权,他从容地带着徐迢坐上空无一人的空中巴士,回到科技中心大楼去。
下车后右拐,徐迢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墙壁上有节律地闪烁起一盏醒目绿灯。
再往前追视,一辆白色摆渡车正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行驶而来,最后一声制动气音响起,摆渡车稳稳停下。
周围已进入宵禁状态,安静到凝固的银色空间里,徐迢仔细端详好一番,也看不到摆渡车的司机,车里又空空荡荡,仿佛一个飘飘然晃荡过来的幽灵。
它与空中巴士一样,都是特地来接林楚决的。
徐迢没有说话,只是在上车后好奇地给林楚决抛开一个疑惑的眼神。
“中心大楼从左到右横跨几公里,单靠步行未免显得太过吃力,摆渡车能将我们快速送达同一层楼的目的地。”林楚决很快读懂他瞳孔中的暗语,给了徐迢答案。
林楚决的房间在大楼偏左侧,再上一层就是通讯技术研究所的地盘。他离大脑这么靠近,想想也知道这样安排的用意。
可就算林楚决已经是无可替代的全军上校,他的住所面积还是小得可怜。
推门而入就是卧室,衣柜和书桌分别挤在两侧的角落里,最大限度在床尾留出一条过道来。
徐迢的目光顺势往前延伸,只见正前方的智能窗帘徐徐打开,展现在徐迢面前的竟然不再是单调的银色墙壁。
“这是……”徐迢马上惊讶地撑了撑眼皮。
“舷窗。”林楚决淡淡回答,咔哒一声关上了房门。
徐迢看着那个小小的方块出神,闪亮的蓝光点拥挤在黑色幕布中,因为近光速飞行带来的光影效应,天体被扭曲拉长,缠绕成不规则的抽象画块,旋转着从舷窗前经过……一切都是那么光怪陆离,让人惊奇又顿生恐惧。
他从来没在泰戈尔太空城看见过舷窗,在全息投影技术的渲染下,完全封闭太空城已经完全复刻出地球文明的风貌。日落日息规律永恒不变,让人快要忘了自己正身处长满异能漩涡的宇宙之中。
只有领航者太空城保持着一架大型航天器原本的样子,宇宙中无数天体所隐藏的危险,像一把利剑每天悬在领航者们的头顶上。这里的人不能懈怠,因为他们深知,这里从来不是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