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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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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张冀长拖着脚步走出大殿。
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今天这场戏,看得他精疲力尽。
刘仁风与周凯已被陈景然亲自率人押去刑部大牢,童公公回宫交代些事情后,也回出宫回府,等候发落。
这样的结果,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他缓缓走出皇城,却被宫门口的吵闹声吸引。
他远远看见,竟是刘诗筠与简潼,慌忙跑上前去。
早上刘仁风随瑞王入宫面圣,刘诗筠放心不下,便一直守在宫门口等消息。谁知好不容易盼到众人出来却不见刘仁风的身影。
瑞王考虑到二人的婚约,便命简潼照顾她,此时简潼正一脸为难地说出刘仁风已被押到刑部大牢。
“怎么会……”诗筠只觉眼前一黑。爷爷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今爷爷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却又被关进牢里……她不敢想象爷爷会在牢里受什么苦。
简潼连忙上前扶住她:“诗筠,你不要担心,刑部的陈大人为人刚正,秉公执法,一定不会为难刘大人的。”
张冀长也急忙赶过去,劝道:“简潼说的对,刘大人是三朝重臣,陈大人定不会为难他。”
诗筠眼泪都流了下来:“可是……可是爷爷他……”她突然抓着简潼的手臂,激动地道:“怎么会这样?瑞王殿下不是说证据确凿,此次定能给爷爷洗刷冤屈,给我爹爹娘亲报仇么?怎么爷爷又会被关进牢里?”
她似乎突然明白什么,手上抓的更紧,简潼面上露出疼痛的神色,却依旧强自忍着:“又是那个人!对不对?又是那个人!那晚我在刘府见过他!”
简潼闻言皱眉,好言劝着。张冀长却突然想到什么。
童公公刚刚回内殿交代事情去了,随即便会出宫回府。
他面色沉静,走上前去帮简潼扶住诗筠,道:“诗筠,留在这里也无用,我们还是先回府去等消息吧?想必殿下会派人关照刘大人的。”说罢给简潼使个眼色,便要拉着诗筠离开。
诗筠被张冀长拉着走,心里正奇怪,心道也只能回瑞王府等消息了。
然而她回头向宫门处望了一眼,看到正从宫门中走出来的那人的脸,却瞬间呆住了。
下一刻,她用力甩开张冀长的手,愤怒地指着那个人:“是他!就是他!”
童公公下了朝后,回内殿交代了些事情,又随便收拾了些随身物事,交由小福子抱着,便向宫外走去。
查过腰牌,刚出宫门,却见一名女子正怒视着他,拿手指着他大叫:“是他!就是他!”
童公公皱了皱眉,看了看女子身边的两人,眉头拧得更紧了。
张冀长看看童公公,心中暗叹一声,还是让他们碰面了。
诗筠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指着童公公怒道:“就是他!那晚我看见了!就是他带着人闯进了刘府!”
简潼闻言身子一震,面上却是苦涩,别过头去,低垂下眼帘,不去看正被指责的那人。
他知道他向来手段毒辣。可是……可是那是一府四十多条性命啊!
诗筠看他如此,抓着他的手臂,激动地道:“真的是他!那时我与爷爷被人护送上马车,匆匆逃命,拐过街角时看见他了!就是他带人进刘府,杀人放火!”
简潼面上更是苦楚,却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诗筠见他这样,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与她有婚约的人,是她未来的夫婿。然而这人面对她的杀父仇人,却毫无动作。她又回头看看另一侧的张冀长,居然也是同样的神情。
顷刻间,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冰冷了。
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已经进了大牢,还有谁会怜她爱她,还有谁会替她愤怒,为她报仇?
童公公望着眼前这三人,从那女子的话中已猜知女子的身份。
他面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轻蔑地冷哼一声,便继续向皇城外走去,身后的小福子愣了一下,慌忙跟上。
诗筠眼看着杀父仇人就这样从眼前走过,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闭上眼睛,如果这世上只剩她孤身一人了,那这仇,就由她自己来报吧。
她愤怒地抽出张冀长腰间的佩刀,向正要经过的童公公冲了过去。
骤变突起,张冀长一时来不及反应,待腰间一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刀竟被诗筠拔去。
糟!
来不及应,他已闪身扑到那个人身侧。
简潼也被诗筠的动作惊得呆住,待反应过来时,慌忙大惊地去伸手拉诗筠,却依旧来不及拉住她。
张冀长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一把长刀兜头劈来,情急之下慌忙举起手臂格挡。
转瞬间,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咬了咬牙,却不肯后退半步。
拼了这条手臂不要,他也要护住身后那人周全。
他见过那人浑身是血的样子。
憔悴,苍白。几乎把他的心都揪碎。
他再也不想见第二次了。
童公公只觉一股劲风从身后扑来,这才转过身来,映入眼帘地却是张冀长用身体护着他,举起的左臂上已被刀砍中。
一瞬间,心都揪紧了。
呆呆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看着那人皱着眉,用另一只手捏住刀背,将刀从那名女子手中夺了过来,扔在地上。
那名女子悲鸣一声,又要扑上前来。简潼也反应过来,慌忙从背后抱住她,压制住她。
宫门的侍卫见出了乱子,慌忙赶过来。
童公公耳中听着侍卫们的问询,简潼的解释,还有那女子无助而悲痛的哭号。有人谄媚地问着:“童大总管,让您受惊了!”
他却没有回答,只盯着身前的人。
他看着那人把刀从手臂上拔出,疼得闷哼一声。血流如注,那人却没有在意,仍伸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
他听到那人微微侧过头来,问着:“你没事吧?”
他感觉沉寂的心脏在剧烈地鼓动着,不知是为这鲜血,还是为这声音。
四周一片混乱,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疯狂地跳动着,碰!碰!碰!响声震得他两耳生疼。
然而却终于一点点平静下来,终于回复冰冷。
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中依旧是冷然。
他冷冷哼了一声:“傻子。”
说罢再不多言,带着小福子转身离去。
张冀长捂着伤口,血仍在沿着手臂沥沥滴下。他与简潼好不容易将这事压下,将已经失控的诗筠带回瑞王府。
楚晋臣闻讯赶来,帮他处理伤口。万幸诗筠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不惯舞刀弄棒,力气又小,伤口虽颇深,然而并未伤及筋骨,将养些时日便会好。楚晋臣帮他上了药,细细包扎了,嘱他好好休养,就走了。
楚晋臣收拾收拾东西走后,张冀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待一切安定下来,他现在才开始后怕。若是他没有及时挡住那一刀……
他知道以童公公的武艺是可以避过去的。可是他知道那人从不愿在人前暴露这些。他见过那人梗着脖子任人砍的样子,只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会武艺。
只有他知道。他从没告诉任何人,即使是瑞王,即使是简潼。
这个秘密,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突然又因此生出些莫名的喜悦。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慌忙收回心神,只听门外传来简潼的声音:“冀长,我进来了?”
他应了一声,简潼随即推门走了进来。
“冀长,楚大夫怎么说?”
张冀长笑笑:“没什么大碍。诗筠呢?”
简潼面上又露出苦笑:“哭累了,睡下了。”简潼说着,坐到床边,歉意地道,“今天的事……”
“没什么。”张冀长打断他道,“小伤而已。”
简潼低垂下头:“诗筠她……也很可怜。”
“……我知道。”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简潼终于犹豫着开口:“可是……冀长,你……为什么会……冲替童公公挡刀。”
张冀长依旧沉默着。
简潼抿了抿唇,继续发问。这些话,他似乎已经憋了很久。
“冀长,自从江南回来后,你与他……就怪怪的。不,更早之前,在这更早以前,你就尤其在意他。如今竟还替他档刀?”简潼紧紧盯着张冀长,目光灼灼,“冀长,为什么?”
张冀长苦笑一下,心口都微微颤了起来。
若是到现在,到了自己甚至会奋不顾身替他挡刀挡剑的现在,他还不知自己对那个人是什么心思,那他这二十来年就真是白活了。
他把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平铺在胸口,感受着胸膛下一下一下的鼓动。他甚至有种感觉,即使这跳动,都是为那个人而存在的。
想起那人低低的一声“傻子”。或许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
那人即使面对他刚为他受了伤,流了血,也仍然毫无反应,只是丢下这么冷冷的两个字,便转身离去。
即使如此,回想起来的时候,他仍觉得掌下的心跳有些紊乱,觉得那人清冽的声音一遍遍萦绕在耳边。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又是一声苦笑,轻轻闭上了眼睛。
“你不懂。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简潼长叹一声,什么都没说,站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