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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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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宣武堂。
童公公坐在堂中上首,端起桌上的一碗茶,吹着茶末。
侍卫统领郑辛恭恭敬敬侍立在旁,微微躬身为礼,脊背却早已汗湿。
下午的时候,他被人慌慌张张叫过来,不想竟出了这样大事。
他偷眼瞄瞄上首坐着的童公公,只见这美艳得不似真人的公公正悠哉游哉地敲着二郎腿喝茶,他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望着堂下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的张冀长,他不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生痛。
这张冀长第一天当值,便遇到这样的事,误闯内殿后三宫,杀头的死罪!又是被这么个主给逮到,亲自押到宣武堂来。
下马威。
郑辛又看了看仍不紧不慢吃茶的童公公,心里冒出这么个词儿来。
张冀长是瑞王的人,瑞王刚走,张冀长第一日当值,便被童公公揪出这么大的罪来。
绝对是下马威。
可是张冀长毕竟是瑞王的人,他也不能这样放任不管,只好硬着头皮吱声道:“童大总管,不知张副统领……该如何处置……”
童公公拿茶碗盖一下一下地刮着茶末,眼皮都不抬一下,道:“擅闯内殿后三宫——”他嗤笑了一声,继续道,“该如何处置,郑统领还不清楚么?怎么又来问咱家?”
郑辛闻言,额上冷汗都下来了,道:“私闯后三宫,按律当斩——”
童公公道:“这不结了?还问咱家作甚?”
郑辛哑口无言,正不知如何回话,却听堂下张冀长喝道:“姓童的!明明是你派小太监引我去的!如今却又来陷害我!”
童公公轻笑:“你道是咱家派人叫你去的?不知有何凭证?可有人看见、听见?”他见张冀长答不上来,又道:“你说是一小太监引你去的,不知那小太监如今又身在何处?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张冀长答不上来,气得直哆嗦,怒骂道:“姓童的阉贼!明明是你设计陷害我……”
尚未喊完,便被旁边一名小太监抢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掴在脸上,骂道:“嘴巴放干净点!”
张冀长被打得脸歪到一边去,嘴角鲜血直流,正欲再骂,却被压着他的人粗鲁地塞了一团东西进嘴里,他愤怒不已,唔唔连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郑辛见状,看童公公听了他这几声骂,脸色更是难看,只觉情形更糟,但又不能不保张冀长,只得擦擦额上冷汗,求情道:“按律虽如此……但张冀长此次第一日当值,宫中很多规矩还不懂,故此犯了些错也是情有可原。望童大总管念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好在童大总管发现及时,也并没有惊着宫里头的贵人,就暂且饶他这一遭吧。”
童公公把玩着腰间悬着的玉佩,并不言语。许久悠悠开口道:“既然郑统领都如此说了,少不得咱家要卖郑统领一个面子,便暂且饶了他这次。”
郑辛闻言松了一口气,却听童公公又道:“只是律法不得轻易就改。张冀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郑辛也知童公公闹出如此架势,定不肯轻易善罢甘休,咬咬牙,道:“童大总管所言极是,定不能轻易饶他。”
说罢扬声喝道:“来人啊!将张冀长架出去!重打一百军棍!”
一旁侍卫应声“是!”,上前从地上捞起张冀长,架了出去。
郑辛看张冀长已经架了出去,又转身向童公公躬身行礼:“童大总管,不知这样处置可还恰当?”
童公公站起身来,掸掸皱了的衣角,道:“走,看看去!”
堂外校场。
童公公在一群人簇拥下走到校场中间。
早有人搬来桌椅,用布帛细细擦过,又有小太监重新沏了一壶茶,放在桌上。
童公公坐下,看着对面张冀长已被剥去上衣,架到校场中央的木架子上捆好。
童公公命人将他口中塞的东西拿掉,有侍卫上去照办。
口中阻碍刚一去掉,张冀长便破口大骂。
童公公冷笑:“咱家倒要看看你待会儿是不是还这么嘴硬!行刑!”
一声令下,早有两名侍卫上前,走到张冀长背后,抄起军棍,狠狠打了起来。
“啊——!”
一棍下去,张冀长口中谩骂不由变成惨叫。
随即意识到对面那人正等着看他的笑话,便紧紧咬住嘴唇,再不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还是疼。
那军棍极重,狠狠一棍打下去,如打进肉里一般,再抬起来,几乎带起皮肉,几棍下去,张冀长后背便已鲜血淋漓。
背上火辣辣地疼,张冀长紧紧咬住嘴唇,哼都不哼一声,生怕被对面那人看了去。
张冀长这边苦苦受刑,一旁郑辛也是心急。
军棍之刑甚重,普通人打个三四十下便受不了了,若是真生生挨上一百棍,只怕人不死也残了。
本想先将童公公稳住,之后再着行刑之人暗地里放水,保住张冀长这条小命便是。谁料到这童公公竟要亲自来看,这下竟一下也少不得了。
童公公听着军棍生生入肉的声声闷响,给自己沏了碗茶,声音又悠悠响起。
“本来瑞王殿下临走前,是嘱托咱家照看你的。”
军棍噼里啪啦纷纷落下。
“可是总不能因为这便废了宫里的规矩。”
鲜血淋漓而下,顺着脊背蜿蜒流淌,浸湿了裤子,流到地上。
“何况瑞王即特意交代了,咱家更要对你多加提点。”
后背疼得仿佛被刀子一块一块生生往下剜肉一般。
“这一顿打,只望你以后多长记性,免得你不知道这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与你从前上阵打仗是大不一样的。”
剧痛难忍,到渐渐麻木,张冀长只觉得这后背都不是自己的了。
神智渐渐模糊,张冀长却告诉自己不能低头,高高地昂起头颅,怒瞪对面那个品着茶看好戏的人。
那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一双晶亮的凤目斜睨着他。
张冀长双眼直欲喷出火焰来。
却终奈何不了他分毫。
终于,一百棍打完,一旁侍卫放下军棍,在童公公示意下给张冀长松了绑。
绳子一结,张冀长便失了依靠般,顺着木架子滑了下去,在架子上留下一道浓浓的血痕。
后背在粗糙的木头上划过,无数木屑扎进肉里,张冀长却毫无感觉。
他跪倒在地,撑起身子,不让自己瘫软下去。
张冀长只觉得意识渐渐离自己远去,他甩甩头,努力睁开双眼,看到一双脚缓步走来,停到自己跟前。
那双鞋精细无比,极为华美。鞋的主人蹲下身来,与他平视。
一只细白的手扣住他的下颌,五指用力,捏得他生痛。
他被迫抬起头来,用力保持意识清醒,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那张精致美艳的脸庞。
那双本就狭长的凤目更深深眯起,眼中冷冷,射出森森寒光。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
“体格好,力气大,有些武艺。上阵杀敌,立了点功劳,调了进京。”
“便以为这京中,这宫里,也如战场军营那般简单。”
“哪知官场险恶,哪知宫里处处吃人。”
“正直得幼稚。”
“让我忍不住……想毁了你。”
张冀长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连眼前那张憎恶的脸都渐渐看不分明。
无耻阉贼。
张冀长想张嘴骂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嘴唇早在刚刚受刑时被咬破,鲜血直流,微微一动,便扯动嘴角,火辣辣地疼。
张冀长想向他那张美得如面具一般的脸上啐吐沫,却怎么都动不了半分。
很好。
张冀长在心中默默地道。
你也是我最恨的那种人。
眼前黑暗一点点扩大,将他吞噬。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将他的体力侵蚀殆尽,他终于昏厥,彻底瘫倒下去,沉入深深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