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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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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大人,那二十万两白银,被人劫了。”
董奇光闻言大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童公公沉声道:“那人我们一行人刚下半度坡,便被贼人袭击。贼人原是藏身于四周林子里,不下三百人,来势汹汹,且是早有准备。张副统领与禁卫军将士们拼死御敌,怎能对方人数众多,禁卫军寡不敌众,多数都命丧当场,只有张副统领夺了匹马,与咱家逃了出来。那五十名禁卫军无一生还,二十万两白银也被贼人劫去。”
董奇光听着童公公的话,面色苍白,肥硕的脸上冷汗直流。此次南行,他身为钦差大臣,竟让押送的银两被贼人劫去,若朝廷追究起来……
董奇光脸色瞬息数变,突然目露凶光,一脸狰狞,转向张冀长,怒道:“张副统领!你带人一路护卫,怎还让人把银两劫去?路遇贼人,你临阵脱逃,只顾自己逃生,丢了官银,该当何罪?!”
张冀长被他一通抢白,骂了个劈头盖脸,无从应对。
正不知如何答话,却听童公公喝道:“董大人!”
董奇光被他一声喝震住,转过身来,只见童公公脸色阴沉,一双凤目中射出凛凛寒光。董奇光不由一愣,只他不满自己擅自归罪于张冀长,只得憋住一腔火气,微微垂首听他说。
南下这一行人,论官职,本是董奇光最高,童公公只是出于卑贱之位的内侍。但实际上,童公公是衮王心腹,又深得皇上宠信,在京里权势极大,董奇光也不得不让他三分,而南行一路上,不论大小事也要问询与他才敢做决定。
董奇光心里虽不甘,但此时也只得忍下脾气,赔笑着望向童公公,听他如何说。
只是不知,衮瑞二王不睦,朝中素有传闻说童公公与张冀长亦有私仇,怎的此番童公公竟又替张冀长说话?
童公公看他一番,这才缓缓开口:“董大人,此番咱们奉旨南下赈灾,本该戮力同心,替皇上效命。官银被劫,此事朝廷若追究起来,你我三人都讨不得好去。事已至此,咱们更该齐心合力,追回官银才是。”
董奇光听他替张冀长说话,也只得赔笑:“公公说的是。我也是一时气急了。还望张副统领不要见怪。”说着,转向张冀长,笑着赔罪。
张冀长见他刚刚还怒不可遏,直欲取自己性命来抵罪,马上就换了副嘴脸,笑盈盈地给自己赔罪。张冀长也只得一揖还礼,心里却对这人的变脸功夫嗤之以鼻。
童公公看着他俩,这才又道:“咱家与张副统领昨日先去了澄州城,向知府借兵搜查了半度坡方圆几十里的大小山寨,却没找到劫银的那伙人。兼之那伙人有备而来,下手极狠,毫不容情,又是伏击……此事另有蹊跷,咱家怀疑,贼人有内应。”
童公公此话一出,张冀长大惊,董奇光面色也是数变,开口问道:“公公……公公可有头绪?”
童公公缓缓摇头,道:“暂无头绪。”
他又看了看二人,道:“此事若宣扬开去,咱们三人均脱不了罪。依咱家看……还是先将银两已丢的事遮掩过去,另外命人暗中查访,再作打算。”
此言一出,张冀长自是没意见。董奇光也是舒了一口气,道:“全凭公公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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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三人便在太守李攀的陪同下,出了太守府。
一路巡视,只见街上已有官兵架起锅子,熬上白粥,派给灾民。那五十万石粮食也已交接,分发给各郡,分派给百姓。
大灾过后,四处一片萧索,每每可闻悲声,想来是又有人死去。每日都有官兵抬出无数具尸身集中到城外焚毁,以防止灾后再爆发瘟疫。
而朝廷所下旨意已一步步执行,唯有等时间抚平江南五郡满地的疮痍。
灾民已一一安置妥当,各处井然有序,这濯郡太守李攀素称能吏,其名果然不虚。董奇光亦满意地褒奖了太守李攀几句。
李攀谦逊几声,又踌躇片刻,才开口道:“大人,五十万石粮食已经交接,也分往各地。只不知圣旨中的二十万两白银……何时能到?桃花江决堤,而今秋汛仍未完全过去,两岸堤坝亟待休整,继续朝廷赈灾银两啊!”
董奇光听他提起银两之事,心中有鬼,不知如何回答,恼羞成怒,这要斥责他几句,却被童公公打断,道:“李大人心系百姓,果然是难得的好官啊。”
李攀连忙称谢:“公公过奖了。”
童公公又道:“至于那二十万两银子……”张冀长与董奇光听他此言,不由紧张,只听童公公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们南下一路不甚太平,尤其济、泞二州,民风彪悍,盗匪横行。咱家与二位大人商议后,分兵两路南下,而那二十万两银子已由可靠人押送,走小路送往濯郡,想来不日便到,太守大人莫要心急,只管做你的事,为朝廷效力。”
李攀闻言,连连称是。既然童公公这么说,他即便再急,也不好对那迟迟不到的二十万两银子再多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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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城中事务,一行人并没空休息,又驾车赶往桃花江畔,视察堤坝情形。
入秋一场瓢泼大雨,直下了三天三夜,桃花江畔百里长堤受不住滔滔江水,一朝决堤,淹了下游万顷良田。
而今风停雨歇,灾民也陆续迁离,官府也开始着人重修堤坝。
雨虽暂停,天也放晴,但是秋汛时节仍未过去,河堤重修之事刻不容缓,官府已派了官员,征募数千民夫,日夜抢修堤坝。
众人到得堤坝上时,正见到无数民夫泡着江水中,奔于泥沼里,肩扛手挑,将一袋袋沙石填在江边,远处有人喊着号子将木桩楔进递中,加固着堤坝。
奉旨督办重修河堤的是温县知县季丰,听闻钦差前来视察,慌忙赶来,走到几位京中来的大人面前,撩起袍子颤颤巍巍跪下。
这季丰年逾七十,白发苍苍,但实是难得的治河人才,此次也是李攀保荐他督办修堤之事。自得了旨意,季丰收拾了随身衣物,带了名小厮,便住在了河堤边上。每日亲力亲为,尽心尽力,征募民夫,重修大堤。
此时这位古稀老人面目尘霜,旧旧的官袍上满是泥泞,裤管高高卷起,露出两条泥腿子,撩着袍子下摆,扑通一声跪下,第一句便是:“温县知县季丰叩见各位大人,敢问钱粮何时能到?”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答言。
李攀面露难色,不忍去看面前这位饱经风霜老人。张冀长心中也不是滋味,低下头去,不忍心看。就连董奇光也不由避开目光。
季丰见这几位大人个个面有难色,目光闪烁,心登时就凉了半截,只道朝廷拨下来的救命钱,不知又落入了那个禄蠹囊中。
目光一一扫去,心下越是冰冷得犹如江水一般。最后,目光只盯着那位位高权重的公公。
童公公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薄唇抿着,许久,才道:“季大人。”
季丰又是一个头磕下去,才抬起头来,看着这位面白如玉,没得不似真人的公公。
“季大人请放心,五日之内,钱粮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