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 34 章 ...
-
车轮辘辘,马蹄声响。
张冀长策马冲上前面山坡,四下望着。
听向导说,此地叫半度坡,地面上有衰草覆盖,四周散着几片林子。坡上有些微风,一阵风刮过,地面上的秋草和远处的林子沙沙作响,凉意中带些萧瑟之气。
张冀长兜转马缰,奔回车队。
三日前,他与董奇光分两路,董奇光率大队人马押运粮队走官道南下,而他则带领五十名精锐,做普通商旅打扮,押着五车银两走小道向南方行去。临行时又整治了些寻常货物,装了几大车,混在其中,倒也有些商队模样。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童公公竟也随他同行。
他回头望望那辆童公公所乘的马车。
自二人上路,童公公便钻进马车中不出来,即使下车休息也不与他交谈。
车队平稳得向半度坡行去。
张冀长沉思片刻,策马行到童公公的马车旁,凑到车窗处,轻轻唤了声:“童公公?”
马车中悄无声息,并无人应声。
张冀长又唤道:“童公公?”
依旧无人理会,张冀长想了想,将马拴在车辕上,跳上了车,撩开帘子进了车厢。
张冀长这还是第一次进童公公的马车,只见车厢中布置得极为舒适,铺着厚厚的毯子,角落里摆着张小桌,桌上茶具、器皿还有点心,无不精致。
童公公正斜倚着窗睡着。
他不喜欢与人接触,自分道后,他便不与车队中众人多做接触,除随侍的小太监小福子,张冀长竟未见他与旁人交谈。
一行人急着赶路,每日天黑才宿下,未明便动身,几天下来,即使众人是行伍之人,也难免多有疲态。这一向养尊处优的总管太监几日下来也是面色不佳,却从未抱怨什么,与大家同食同宿。但即使如此,面上却依旧冰冷,从不与人亲近。
赶路的时候,他总是独自一人坐在车中,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此时他显是疲乏,斜靠着车厢,倚着窗睡了。窗帘闭着,却随着马车的行进一荡一荡,秋日的阳光从缝隙中泄露进来,照在他白皙如玉的脸上,更显得那精致的眉眼如雕如琢,美得不似真人。窗外有微风钻进车厢,吹动他鬓边的散发,拂动着绝美的面颊,两扇浓密的睫毛覆着眼帘,轻轻颤动着。
张冀长进了车厢,见到这副景象,却突然如忘记自己来意一般,只静静坐下来,看着他。
而那人却毫无预兆地开口:“你来做什么?”
那人身子动都未动,连眼睛都没睁开,张冀长不由吓了一跳,随即笑道:“醒了?”
童公公这才睁开眼,窗外的阳光从缝隙里照进来,映在他脸上。他皱皱眉,仿佛觉得那阳光太过耀眼,伸手掖了掖窗帘,终于挡住那束光,整个人又缩紧阴影里,这才又开口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张冀长不由尴尬地摸摸鼻子,答道:“也没什么事……”听到对面那人又冷哼一声,他又道:“你……你为何要跟我同行?与董奇光一起走官道,岂不要好走些?也不必受这些罪。”
车厢稍稍倾斜,想是车队正在爬上山坡。
童公公顿了下,答道:“这二十万两银子事关重大,只有你与这几十人护卫,怕有闪失。反倒是那五十万石粮食,整整一个车队,又有几百禁卫军护卫,尚算安全。咱家身负皇命,督察此次赈灾之事,职责所在。”
张冀长听他如此回答,句句在理,也无可反驳。
但他总觉得不止如此。
他知道自己这样想,是太……是将自己看的太重了些。
他平日如何待这人,曾如何羞辱他,如何欺侮他,张冀长自己都知道,也根本不该奢望他会对自己有半点好感。
但是……
每每想起皇宫那夜,那晚清亮如水的月光,还有月光下那人坚定的背影。张冀长总会觉得这人其实是特意去救他的。会觉得其实这人并不像表面上这般不把他放在心上。
次日,张冀长受伤,这人又来探病。虽说是奉皇上旨意,但张冀长仍一厢情愿地觉得,也不止是如此吧?
总想问个清楚,为何救他,为何探他,此时又为何陪他同行。
却终究问不出口。
那人低着头,斜倚着,靠坐在车厢的角落。车厢里昏暗下来,在他身上洒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张冀长嗫嚅着开口:“童僖……”
对面那人身形微微一震,随即又没了动静。
“童僖……”张冀长又唤了一声,忍不住凑了过去,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童僖仍是动也不动,张冀长靠了过去,贴近他。他仍低着头,面上一片清冷神色,眸子低垂着,眼睫轻轻颤着,薄薄的唇又抿了起来。
张冀长只觉心有有些异样的情绪在生根发芽,枝枝蔓蔓,纠缠不清,也看不分明。而那人低垂着的脸在面前渐渐靠近,渐渐清晰,那轻颤的睫羽直如搔在他心头一般,痒痒的,只想伸手覆住,更近地感受他。
“童僖……”张冀长口中唤着,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来,伸出手去抚他脸颊。
童僖如受惊吓一般躲了开去,却没像往常一般翻脸,只将脸别向一旁。
仿佛这秋日的暖阳照着大地万物,这昏暗的车厢中,只有二人贴近,再无旁人。仿佛童僖冷冰冰的脸,冷冰冰的人,冷冰冰的心也如这阳光一起暖了起来一样。
张冀长看着他的侧脸,光洁的额头,笔挺的鼻,薄薄的唇,尖削的下巴,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有眉微微蹙着,疑虑而茫然。
想起这人平日的种种,仍是恨得牙根直痒,但是这人心里是如何想?张冀长总是在猜测。
张冀长忍不住靠得更近,手抚上他的面颊,这次他没有躲开。
手下的触感美好得让人收不回手来。
车厢中一片昏暗,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射进来,照着那人的脸,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童僖……”张冀长再次开口唤道,看着那人因这声唤,睫毛剧烈地颤动,随即又低垂下去,覆住光华流转的眸子,让人看不清神色。
张冀长这才想起,这竟是自己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第一次不带任何愤怒,憎恶,仇恨和轻视,叫他的名字。
心中不免有些不忍。
张冀长克制不住,凑上去吻他的脸颊,那人微微侧过头去要躲开。
张冀长握住他的下巴,将他拉回来,细细吻着,悄悄移向那双薄唇。
双唇甫触,怀中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是童僖用力推他。
张冀长扣紧他的下颌,仍坚持地吻着。
怀中童僖开始挣扎,张冀长一面吻着一面压制住他,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不想童僖变掌为刀,反切向他手掌,另一只手上翻,去抓他扣住下颚的手。
张冀长这才记起怀中这人其实身负武艺,并不如从前般任自己随意欺凌,随即用身子紧紧压制住他,一面仍狠狠吻着,一面手掌翻转,两人竟较量起来。
口中传来血腥味,显是已被咬破,而手下几番纠缠,却更是心惊,不想童僖功夫极好,自己若不是力气颇大,竟讨不得好去。
而童僖想必是不愿纠缠,用力挣不开压在身上的人,手上又制不住他,便反手一掌,狠狠切在张冀长腰间。
正是之前受伤之处。
张冀长登时一声惨嚎生生吞进口中,再无色心,伸手捂住腰间翻身滚到一边。
他虽已休养了些时日,可伤势仍未痊愈,又冷不防受此重创,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童僖用手背擦擦唇角,也是呼呼喘着气,冷冷瞪着张冀长。
此时,车子又是大大地震动一下,变了倾斜的方向,想是已过了坡顶,正摇摇晃晃下坡而去。
童僖冷冷瞪着张冀长,声音低沉,怒道:“你发什么疯?”
张冀长面朝下趴在车厢里,蜷曲着,紧捂着伤口,咬牙不语。
童僖见他这样,只抿着唇,沉默片刻,才又开口,声音不免放缓了些:“你到底发什么疯?为何……为何这般?你不是不知,你属瑞王,我属衮王,现在衮瑞二王几乎已撕破脸,二王难免一战,你我各为其主,本就是敌非友!”说着说着,声色渐厉,一脸愤然。“从前便算做是逢场作戏,也只是彼此发泄怨气而已。而后……自此之后,我们总要互相争斗,不死不休,你还不知么?你真的不知么?”
说到最后,那总是冰冷傲然的脸上竟是满面凄然。
张冀长默默不语,只拿一双眼睛牢牢盯着他,神色沉沉,看不出是何心思。
看着他脸上不复平时的冷傲木然,满面凄然神色,惶惶悲色。张冀长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他说的,都对。
可还是放不下,猜不透,看不穿。
腰间仍疼着,张冀长趴伏在地,看着对面那人。
想抱紧他,却根本不知如何接近。
无法接近。
车厢里一片寂静。
此时马车却陡然剧震,紧接着四周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车中二人心头均是一震,心知外面必有变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