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筝，断了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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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死，他知道。维安躺在病床上，每天，每天，只能看着白色的天护板，墙壁，床单。连不停在眼前晃动的医生都是白色的。
他要的不是白色，不是这些单调无趣的世界，他要的是色彩。
可惜唯一的颜色是输液瓶中维持自己生命的液体。
母亲每天黄昏时候会出现在他的床前，用那双悲伤，无辜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自己，没有多余的言语。
而维安也不愿意说话，说了亦是多余。久而久之，他便不再说话。他的世界正在倒计时，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每一秒，唯恐不经意间时间逃离他的视线，消失不见。
一秒，一秒，都是他的生命，正在渐渐消失的生命。
母亲又来了，她爱维安，就像爱维安的父亲。可惜父亲在维安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离开了，离开的理由，维安现在正在经历着。
有时候，在母亲忧郁的眼神中，他会责怪父亲，怪他的不负责任，怪他给了自己如此不堪的身体，没有色彩的人生。
他想过要结束生命，与其依靠药物机械维持生命，不如提早结束痛苦。
可是维安不甘心，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也许还有奇迹。17年来，他心底一直期盼着。即使病痛的折磨让他逐渐不爱说话，没有笑容。
这天的天气很好，维安很奇怪自己居然注意到了。他走到窗边，想看看窗外他不能触摸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着自己各自的表情，做各自的事情。
就好像这个世界里面存在着很多不同的空间，各不相干。上帝很公平，分给每个人一个世界，做自己的主角，却也是他人的配角。
而维安却注定要上演一场悲剧。
窗外一抹身影闯进了维安的视线，她没有表情，只是安静的靠在树上，冷冷的看着别人。和周围的人相距不过几米，可是似乎又不在一个空间。空气仿佛在她身边静止了。
她穿着白色衬衫，发白的牛仔裤，一双脏脏的球鞋。可是感觉很干净。头发随意的在脑后绑了个马尾，些许碎发被风吹散在脸庞边。
维安就这样一直看着她，没有转移视线的念头。她和自己一样，在旁观这个世界。
她似乎察觉到了维安的视线。
抬起头，两张年轻的面孔隔着那一面透明的玻璃，就这样定了格，周围喧杂的的声音仿佛都不存在。
女孩定定地看着维安。
维安不知道那清瘦美丽的脸孔下，她在想什么。
突然，她笑了，围绕着女孩暗沉的空气一下子变了色彩。好像他都可以触摸的到。
空气中满是温暖的瑟瑟的阳光的味道。
维安忍不住牵动了一下嘴角，她向他挥了挥手。
似乎之前那靠着树冷漠沉静的人不是她。
维安躺在床上，第一次想自己以外的事情。那个女孩，那个笑容，那一刻，维安感觉的到，这个世界原来是有色彩的。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医生，不是护士，也不是母亲。而是早晨在窗边看到的那个女孩。
“你好。”女孩带着笑容。
维安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床边，整个房间因为这个女孩的到来而明亮了起来。
如此近的距离，维安看着她。
女孩脸上浅浅的笑容带着两个浅浅的酒窝，细致白皙的皮肤。她的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女孩很瘦，在这个距离看，更加的显瘦。
“你很漂亮。”
是的，她很漂亮，让维安的世界为之一亮。
什么？等等。维安困惑的看着女孩。
“我是说，你很漂亮。”女孩带着笑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维安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用漂亮这两个字来形容。
“我还从没见过比我好看的男生呢。”女孩坐到了他身边，毫不掩饰眼中的好感，“对了，我叫小鱼。”
小鱼似乎不是很在意维安一语不发。她看了一眼床头的病例卡片。
“你叫维安？”
维安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回答。
小鱼又露出了两个漂亮的酒窝。
“维安，你住院多久了？”见维安不说话，小鱼又看了一眼病历卡，“好像很久了啊。”
小鱼一边问问题，又一边自己回答。两人就这样坐在床边，一个人听着另一个人说着话。
小鱼临走的时候，问维安，“我明天也可以来吗？”
维安点了点头。
小鱼带着笑消失在病房的门口。
第二天，从一早，维安便开始等待，仿佛时间过的特别慢，一秒，一秒，又一秒。
终于午饭过后，小鱼从半掩的门后探出了脑袋。
“Hey，我来啦。”小鱼从门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风筝。
维安睁大了眼睛。的确是个风筝，而且是一条鱼。
“很漂亮吧，我带你去放风筝吧。”小鱼晃了晃手中的风筝，鱼尾巴上面的飘带随之不停的舞动着。
维安看着小鱼，足足愣了半分钟，他可以去吗？看了一眼室内的各种仪器，还有手背上面插着输液的针头，不禁慢慢的握起了拳头，居然没有办法使出力气。
维安突然拔掉了手上的针头，拉起了小鱼的手。
小鱼被维安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手被他拉住了。他的手柔软但是冰冷，就像维安自己，明明眼神是那样的温和，但是却没有办法和小鱼说话。
小鱼回握住维安的手，笑着安抚他，“没事的。”
小鱼牵着维安偷偷的溜了出去。
站在阳光底下的维安，眯着眼睛看着兴奋的小鱼。
小鱼拽着风筝，不停的在草地上来回奔跑，时不时的看向维安。
终于风筝晃晃悠悠的飞上了天空，小鱼扯着风筝的线，跑回维安身边。
维安仰着头，看那条在天空中晃着尾巴的鱼。
“维安，你看，放风筝是不是很好玩？”小鱼将线圈棒塞进了维安手里。
一股拉力让维安一惊，连忙两只手一起握住。
“很重是不是？”小鱼笑道，“不要以为是在空中飘，其实呢，风筝很想要逃走哦。要抓紧！”
维安不是很明白她说的话，小鱼接过了风筝，放开线圈。
小鱼看着天空中摇摆的鱼越来越高，说，“其实在水里的鱼想要飞上天空。”
维安站在小鱼面前，认真的看着她。
小鱼低下头望进维安的眼睛，“在水中生活的鱼向往天空的自由。”
维安摇了摇头。难道水中不自由吗？同样自由自在的游泳。如果自己能像鱼儿一样，在哪里都好。
小鱼笑了，阳光正对着她，洁白的牙齿和那对小酒窝映射在了维安心里。
温暖的笑容，让维安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啊。”小鱼手中的风筝线突然无力的垂了下来。
两人同时看向空中，那失去了牵引的风筝开始向远处飞去，知道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里。
“你看。”小鱼开心的说，“那鱼儿飞走了，自由了呢。”
自由了？维安默默的看着已经消失了的风筝。
回到医院，被医生说了一顿。在母亲担心的神情中，当天夜里维安开始发烧。一连几天，维安都烧的迷迷糊糊的。
自从那次小鱼来找维安放风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维安甚至怀疑是不是小鱼来过，被医生赶跑了。因为小鱼说过，她会再来，还会有礼物要给他。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可是维安已经变不同了，一直在等，小鱼的出现。
说不定什么时候，那扇门开了，会是顶着两个可爱酒窝，笑容温暖的小鱼。
一天，母亲突然很兴奋，说找到自愿捐肾给维安的人了。而且各方面都很符合捐赠的条件。
维安可以活下去了。维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终于可以拜托命运的枷锁，自由了。小鱼说的没错，风筝断了线，原来是因为那鱼儿想要自由。
维安更加期待着小鱼的出现。他想要亲口告诉她，以后他可以一直陪她去放风筝。
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捐赠者已经在里面了，可是中间隔着白色的屏风。维安看不见他。
维安很感激他，让他可以继续活下去。随着麻药的药力，维安渐渐闭上了眼睛。
等维安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自己的母亲。一脸的笑容，告诉自己，手术很成功。
一个月后，维安准备出院了。但，还是没有开口说过话。
他在等小鱼，他想要对小鱼说出第一句话。
可惜，一个月，小鱼始终都没有出现。
维安的母亲在医生办公室里询问出院后需要注意些什么，维安靠在门外，看着身侧的窗。外面的世界终于也是属于自己的。
维安听见虚掩着的门内传出母亲的声音，“我知道不和规矩，但是能知道捐赠者的姓名或者电话吗？我想要谢谢他。”
医生诧异的回答她，“你们不是认识吗？”
“认识？”母亲的声音更加诧异。
“就是那天带着维安出去玩了一天的那个男孩子啊。”
“什么？那是……”
“啊……对不起，当我没有说过……”
“他……”母亲轻轻的问了一声，“现在……”
“他半个月前已经离开人世了。所以这件事情，请你忘记吧。”
“他……”
“哎，你儿子应该认识，他叫小鱼，进医院的时候已经……”一声停顿了一下，“那天他说，他想把肾给维安。所以。”
“医生，我知道了。”
室内一阵寂静。
维安还是那个姿势靠在墙边。头向着窗外，眼中却没有了焦距。
小鱼……已经不在了……
自己身体里面的那颗肾，是小鱼给他的。
原来，这就是小鱼说的礼物。
视线模糊了，维安摸了一下，是眼泪。
一颗一颗不断的落在手心里面。
原来小鱼是个男生，是自己一直误以为清秀的他是个女生。
原来那天手术室中隔着一层薄薄白帐的是小鱼，他已经来过自己身边，但自己不知道。
原来小鱼说过要给自己的礼物已经给了，自己还在想他什么时候可以遵守承诺。
原来，小鱼已经不在了……
原来，真的想要自由的人，是小鱼。
原来，自己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维安擦了擦眼睛，可是不断的涌出来的液体，让视线更加模糊。
维安看着窗外，在水中的鱼儿，你现在有在天空自由翱翔了吗？
“小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筝，断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