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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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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丞知在杂货店吃完东西就回家了。
和爸妈打过招呼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桌上的台灯开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显得尤其昏暗。双层的玻璃窗隔绝了大部分的声响,但闷闷的说话声还是隐隐传来。
少年坐在书桌前,微微弓起的脊背在墙上落下晃动的影。
书包翻动的声音响在安静的房间……
他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放到书桌,最后才掏出夹层里的小瓶子。
因为裹得严实,味道不重,但在拿出来的刹那,还是闻到浅浅的玫瑰香。少年青白的指肚,紧紧地抠在那一层塑料薄膜,又像是被烫到一样,慌乱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把它放了进去。
他缓缓曲起胳膊,把脸埋进自己还泛着香味的双手。
喜欢她。
但是喜欢她的自己,龌龊又恶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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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
一连一个星期,许丞知都没有再去陶婉的杂货店。
他觉得够了。
这份肆意疯长的阴暗心思,够了。
他该克制自己。
可是有天放学回家,坐在房间看书的时候,听见妈妈和她的朋友在客厅的议论:
“听说那男的出来了,就住咱们隔壁小区,出了这种事还有脸回去住呢。”
“这么快?这才几天啊……哎,你跟你老公多注意着点,这事丞知也有参与,别到时候他怀恨在心,报复。”
“这么一说你提醒我了,我跟他爸说说吧,以后晚上回去接他。这学期也没几天了,等下半年就让他住校。”
“嗯,行啊。要真说起来,陶婉那才吓人……自己一个姑娘家开店,独来独往的,碰上这种事。我光是想想都怕。”
“是说呢。我要是她,肯定赶紧搬走,越早越好。”
“……”
许丞知的脑袋里发出嗡一声鸣响。
是那个骚扰陶婉的男人。
之前听说是证据确凿,被拘留了。没想到这才不到一个月,就被放了出来。
他是今天被放出来的吗?那陶婉呢……她安全吗?
会不会那个男的已经蹲守在杂货店外,准备伺机报复?
她会不会害怕?
她……会搬走吗?
想到对方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搬走,又或者现在就在收拾东西,少年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披了个件羽绒服就往外跑。
“丞知?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
“出去一趟,等下回来。”
“诶,外面下雪了!你拿个雨伞再走啊!”
妈妈的叫声响在背后,少年却丝毫顾不上,飞快地跑下楼去。
已经接近十二月底,建瓯连下了几天的雨,气温终于降到了零下。
天上飘着细密的小雨,零星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刷刷地往下落。
一路跑到小区门口。
杂货店的大门正关着,只从窗户上散出暖黄色的光。窗外的屋檐下摆着一颗大大的圣诞树,树上缠绕的彩带在玻璃上映出星星点点、斑驳的影。
许丞知忽然直愣愣地停住。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杂货店,也很久没和她说过话。
雨水夹杂着雪粒落在脸上,冰凉。他忽然有一点清醒。这个时间,杂货铺都要闭店了,急匆匆地进到店里做什么呢?明明有她的微信,直接在手机上问候一声就行。
他已经够幼稚了。
但窗户里忽然现出女人的身影。
修身的鱼尾长裙、宽松的针织衫,胸前挂着红珊瑚毛衣链,正双腿交叠着坐在窗口的吧台,手上夹着一根细杆烟。
将近一个月没见,她的头发更长了,染了暗金色、大波浪。
鬓角的发丝勾在耳后,露出耳朵上晃眼的金耳环。
在目光转向外面的刹那,措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
许丞知整个人僵住,眼前浮现出无数个问题:许丞知,你为什么半夜出现在这儿?为什么一个月都没来便利店?去做什么了?
又绞尽脑汁地在脑海里搜刮答案。
但女人却什么也没问,匆匆把烟熄了,连忙开门把他叫进去。还拿了毛巾给他擦脸。
“大半夜的站在雨里,也不知道打个伞,不冷啊?”
“幸好我煮了姜糖水,给你倒一杯。”
说完干脆把他带到收银台后面的房间,给他倒水喝。屋子里开着空调和电暖气,暖烘烘的。桌上的养生壶煮着姜糖水,空气里漫着甜糯的红枣香。
许丞知有一次拘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目光瞥见茶几上放着的卫生巾。
更是全身的气血都涌到脸上。
眼神慌乱地不知道该往哪看。
女人大概是发现了,把水杯递到他面前,顺手把卫生巾塞回了抽屉。
然后转身坐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还行,头发没太湿。该说你聪明还是不聪明呢?说你傻吧,次次考试全年级第一,说你聪明吧,下雨呢,就算你出来的急,羽绒服上也有帽子吧,就这么淋着?我先跟你妈说一声,告诉她你在我这,让她别着急。”
她自顾自地说着,掏出手机。
但是点开对话框之后却没打字,安静地等着他回应。
许丞知抿抿唇,拿出自己的手机,垂眸打字:“不用,我和她说就行。”
-妈,我在婉姐店里,等下就回去。
-哦哦,在杂货店啊,出去那么急,吓妈一跳。正好你跟她说一声,上个月你打跑的那男的出来了,让她当心点。你也是,回来的时候小心点。问问小婉,让你直接从后门回行不行,咱们小区有监控,比外面安全。
-嗯,知道了。
发完又把手机放回了衣兜。
耳边忽然响起嗡嗡的风声,一阵暖风扫过脸颊,转头才发现女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吹风机,正单膝跪在沙发上,要给他吹。
他连忙往旁边挪:“我……我自己来!”
女人直接将他按住,转头看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示意:“先把姜糖水喝了,出出汗。别冻感冒了,耽误明天上课。高三生哪能轻易生病。”
女人力气不大,虚虚按在他的肩膀。
她的针织衫很宽松,露出小半截纤细的手腕。
许丞知目光微微偏移,就看见她隐在手腕里面的那朵红玫瑰。藤蔓隐没在白色的线衣里。
他喉结微微动动,热气又有往脸上涌的趋势。
赶忙掩饰地去拿桌上的水。
用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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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风机的声音在房间里嗡嗡地响,女人的手指抚在发间,指肚不经意地碰在皮肤,温热柔软。
玫瑰的香气,混在浓稠的枣香里……
像是春天的风迎面吹在脸上,高出体温的那一个刻度。因为隐秘,所以才温柔的刚刚好。
“好了。”
陶婉把吹风机关掉,最后在他头发上搓了搓,转身去拔掉电源。
许丞知眨眨眼,这才回神。
手机传来震动声,是妈妈在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这才发现,已经将近十一点。他在陶婉家里已经坐了一刻钟那么久。
女人看见消息,笑着凑过来:“嗯?你妈叫你回去呢?也不早了,读书仔还是要早点休息。还是说……你还有事?如果可以的话,跟姐聊聊?”
她以为他是心情不好。
也是,一个高三生,贸贸然站在雨里,连个伞都不打。怎么看都像是学业受挫,或者到了青春叛逆期。
他不是。
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该怎么去解释:他听说那个男的出来了,所以连伞都没来得及拿,才急匆匆地过来,只是想确认她的现状。
这很荒谬、很冒失,也很没有分寸。
不像是他们这样的关系之下,会做出的事。
所以他对女人的话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肯定,甚至连点头都没有。脊背僵挺着,一句话在嘴边憋了很久,才说:“我妈说,那个男的出来了。”
这句话其实很有歧义。
许丞知想,如果陶婉追问,他可以掩饰地把微信聊天记录拿给她看,因为妈妈确实刚才有叮嘱。
但空气凝滞了几秒过后,一只温柔的手忽然揉在头顶。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警署下午给我打过电话。所以,我们丞知是担心我,才大晚上的过来提醒我的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凝滞的空气忽然有了流转。
他匆匆转头……看见女人单手托在下颌,正对着他弯起好看的眉眼。
“我收到啦,最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