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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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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京城南部的平宁驿站。
昨日天气阴沉不已却并无雨雪迹象,然而今日凌晨飘过雪粒,寒风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一个裹着破烂不堪夹袄的佝偻身影从驿站里走出来,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下,但还是紧了紧袖子里的东西。
与此同时,背着柴火的驿站掌柜迎着将明不明的天,刚从山上搜罗柴火回到驿站门口,正好两人打照面。掌柜的对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呵呵一笑算作打招呼,紧了紧自己肩上绑柴火的篓子道:
“老哥这么早赶路,不喝一碗热豆腐汤、吃口烤炊饼暖和暖和再走?”
那佝偻的老头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跟昨日夜里踏进驿站一样,他的眼神低垂,然而目光犹如隐于暗处的匕首,犀利却锋芒不显。
“咳咳……多谢老板好意,但鄙人行路耽搁不得。”说罢他便微微颔首,转身迎着风雪离去,平添一丝寂寥之感。那掌柜的只是愣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往平苏驿站门口去。
如若那人再晚走半步,就能听见背后寂寥身影的只言片语:
“阿珏霜儿,当年的托付,已了了。”
刚睡醒的小二见掌柜的回来,帮他卸下柴火篓子,随意地看了一眼越走越远的佝偻人影,状似无意地问道:
“掌柜的,那人有什么特别吗?”
老板惊讶于手下的人耳聪目明,面上不显,笑着问道:
“难道迎面碰上咱们店的住客,不应招呼一声?”
那小二细致地扫去掌柜外衣上的雪粒,手脚麻利地替他摘掉斗笠。
“您逢人客套一般只说前半句,您的后半句有点真关心他的意味。”小二挂好斗笠和斗篷后也不多说,见掌柜的并无责怪他多话之意,才转身去清扫上房。
雪下紧了,掌柜的往外一看,脚边的门槛处轻轻积落一层白。
他抬头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嘴唇微启。
“没什么……只不过他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
临近傍晚,距离平宁驿站往南的黎岭寒风如刃,山间雾气愈发浓厚,一支运送砖石的车队缓缓沿山路行进,领头的男子皮肤黝黑,身形健硕,头上系着青蓝色布带,说话带着口音,见天色已晚,正好赶路到吴家村,便抬手示意车队停下来休整一晚。
然而越靠近村门口,越能听见热热闹闹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吉事。从砖石车上跳下来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身形瘦小,双眼却炯炯有神,左脸颊至下巴处带着一道不小的烫伤疤痕,此时正接过领头男子顺手递过来的水壶,猛灌了几口后说道:
“哈……瑞祥哥,这天儿真受不了,虽说已经十一月,但往年不曾如此冷。”
庞瑞祥瞥了眼队伍后面那个瘦削的人影,思索片刻后,一边在行囊翻找,一边回应寒笙:
“再忍忍,运完这趟就能收拾回乡,三叔三婶在家等你呢,”庞瑞祥话语顿了一下,起身塞进寒笙怀里一个水囊,指了指跟在队伍靠后的那个人道:“让她喝点,家还没到,别渴死在路上。”
寒笙顺着手指看过去,随即收回目光撇撇嘴,双脚未有动弹的意思。
“那种人别管了,害咱们的人中毒,又被流寇追击,说她扫把星都不为过。”
寒笙刚想把水囊放回去,动作硬生生被旁边人的眼刀制止,看得寒笙头皮发麻。
“嘿嘿说笑的,小弟麻溜地去!”
寒笙逆着车队跑到最后车旁,终于找到披着灰黑的斗篷盘腿靠着砖石的女子。他看不清被斗篷帽掩盖着的面容,且那女子抱臂的动作在他眼里是一种可能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更让他恼火她的清高。
“扫把星,瑞祥哥给你的。”说着便把水囊往她身边一丢,撒丫子就跑开,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让他想吐。水囊撞在车板上发出声响,惊醒了昏迷许久的许君安。
那双瑞凤眼扫过声音的来源,也不去看是何人送来的水囊,她缓过一阵后慢慢握拳,见自己的力气恢复后,才敢尝试着去探身向前够水囊。
许君安对刚才寒笙的态度并不以为意,毕竟他们从流寇手中救了自己,且自己险些连累他们,出门在外安分些总没错。
她感觉到砖石车已经停下,便灌完水后三两下将嘴抹干净,收起水囊下车。
夜色已然降临,许君安的眼睛却被村口炽热的光芒吸引,睁得老大。
“为啥想不开要在这里住?”
“啧啧,咱也不知道,说不定嫌咱们队伍人太多了?想让鬼吃两个?”
后边两个赶车的男子在嘀嘀咕咕,但是当村门口一样的光芒跃进他们双眼时,脸上的表情和许君安相差无二。
冲天的火焰,有五六人高。
那是一架由粗壮木柴搭建的高燃塔,整个塔被火舌肆意卷入,木柴开裂的缝隙已经被火烧的通红。塔堆中间每隔几层放置油锅,明亮的火焰在顶部跳跃,散发火红炽热的光,映着地上的人影愈发清晰。
“这……取暖?”
“……可能不是,你看围在燃塔周围的村民,无论多冷都围着燃塔不动……好像是……像是……”
“行尸走肉一样。”
而此时的庞瑞祥看着村口的那帮人,停在路中不走,直觉此地有蹊跷。
寒笙咽了咽口水,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瑞祥哥……要不要……换个地方?”
庞瑞祥握紧手中的牵绳,脑海中不住盘算。
如果不在这里留宿,下一个留宿驿站按照距离粗略估计,脚程需要三个时辰多,就意味着……
需要走一整晚。
且天色如此暗淡,时刻需要提防野狗野猪,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眼前的吴家村是最好的选择。
“瑞祥哥,我刚才走过去村口,听人家说隔壁村一个月前全死了……这地方有点邪乎,真不换个……”
“心中坦荡,手中有功夫,自然不怕什么牛鬼蛇神。”
那边寒笙还在哆哆嗦嗦打退堂鼓,谁知下一秒一个身穿红夹袄的青年抬手给他头顶来了一记暴击,声音清脆态度果敢,慢悠悠地回荡在庞瑞祥的耳旁。
“庞兄说的有理,功夫在身怕甚?越邪乎的地方,越是故弄玄虚的多,再说也没别的选择,不如就去看看这吴家村的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