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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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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果真是不害臊的!敢偷我们姑娘的翡翠镯,今天就拿你开刀,杀鸡儆猴!”
晌午太阳正毒,连传饭的丫头都只躲着阳光从抄手游廊匆匆走过,院子里唯有一老嬷嬷和一丫头,只不过一个站在阴凉地,一个却迎着明晃晃的日头跪在地上。
那老妪抽出头上的珠钗,直指跪在地上不断发颤的丫头,眼神上下扫过,冷声嘲讽道:
“没见识的东西,你家病秧子主子不要脸住我们家,你更不要脸!手不干净是吧?真当我没法治你?!”
须臾那老婆子直接拽起小丫头的右手,拿着珠钗尖锐的一端硬生生扎她的手背十几下,疼得丫头哎呦哎呦直叫,却没掉一滴眼泪,大声辩白: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哪里是我偷的?分明是你们大小姐诬陷我!”
那婆子不听解释,一听她还要澄清,扔掉珠钗还要再补上几巴掌。那梳着双发髻的丫头死死闭着眼,却无可奈何,毕竟她受许君安吩咐,不能暴露身手。
啪的一声,引众多下人停住脚步,却都不敢上前。
阿欢没有感受到疼痛,那双杏眼微微抬眼一瞧来人的裙摆,更是惊心。
来人身着石榴色齐胸衫裙,头上用一桃木发簪固定百合髻,左手不合时宜地拿着麻布包袱,另一只手不断甩动以消解用力过猛的疼痛,一双瑞凤眼里满是凌厉和愤怒。
对面刚才气势昂扬的婆子被掀翻在地,脸侧立刻高高肿起,她一时愣住,随即咳嗽几声正准备叫嚷哭诉。许君安扶起阿欢,眼神不善地上下一扫,抢占先机开口道:
“无凭无据地说我的人偷她葛雪瑛的东西?别说你们小姐那里有翡翠,就是有玉,有金银,我们也不稀罕,”许君安瞟了一眼阿欢鲜血淋漓的右手,微微皱眉,“赵婆子,我就问一句,早上许雪瑛的东西就丢了,现在你跟我说恰好那东西还和我的丫头有关系?恰好还在我出门的时候你们针对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设计好的把戏。”
赵婆子捂着脸哎呦直叫疼,低头时却眼露惊奇,心下暗道:怎么?这病了十几年的病就好了?怎么还能使这么大劲?
行,牙尖嘴利是吧,照旧等今天晚上动手,明个就轮到雪瑛扇你嘴巴子!
正僵持间,一男子头戴紫玉头冠,身着湖绿色圆领袍,听闻争吵声从连廊急步走来,见又是赵婆子惹是生非,便命手底下的叶振去赵婆子那里劝和两句,叶振听闻后麻溜地过去扯开两人,又悄悄在婆子那里附耳说几句小话后离开。
叶振离开过后,那婆子陪个笑脸,没忘两人身份差异,屈膝阴阳怪气道:
“许小姐说的对,但是你毕竟也不是我们家里的人,谁知带到葛府家里的人是不是手脚干净呢?”
此话一出,阿欢紧紧握住左手,浑然不觉手心已被指甲掐出红印。
许君安原姓赵,其父名为赵珏,十三年前的一纸罪状直接抄了赵家,却只因赵珏呈上的所谓《革新去弊》中的一句,怀疑写书人有复旧朝之意。彼时八王推波助澜,皇上身边的张公公言语构陷赵珏为人,直接让赵家万劫不复。
许君安被葛清改名换姓,藏于葛家一住就是十三年,葛家上下都知道,只不过碍于葛老爷子的面子,葛雪瑛不能抖搂出去,也就只能让许君安自己主动请缨滚出去。
许君安微微眯眼,话里有话地嘲讽:“得亏我不是你们家里人,我的人自然都是讲理良善的,不像某些人张口闭口不要脸。赵婆子,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我的人不怕查,亏心事没做就是没做。”
说罢,许君安直接转头,不再理会赵婆子指桑骂槐的刺话。倒是跟在后头的阿欢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右手嘟囔:
“那婆子怪会挑手的,扎的我右手一动就疼,晚上小姐出去无人帮衬可怎么办?”
许君安回头拖起她血淋淋的手背,眉头略微一皱,随后渐渐舒缓。
“无妨,晚上段小姐那里我自己去,我还有事交代你呢。”
阿欢刚想抬头问,看见许君安放开她的手后在那麻布袋子里翻翻找找,最后往她怀里塞了一小罐膏状东西,仔细一闻还透出茉莉香。
“给你,这是我今儿新制的,抹五天就好,”说罢她又束好布袋,继续往东边去,“二小姐丢的是翡翠镯,她没有证据肯定要制造证据,毕竟她早就想把我撵出去。”
阿欢收好膏药亦步亦趋跟上,思索之后接话:“按照之前栽赃,很有可能静茗下午就动手往咱们这塞镯子,隔天早上就到咱们屋子里演戏查抄,随后往张氏那里一报,咱们这罪名就成了。”
许君安冷笑扯唇,心道那赵婆子贼喊捉贼,明明最不要脸的是她们主子和主子的娘。
“张氏拨给我的一个名义洒扫丫头,不过是眼线,这几年也被她们坑过去不少金银,”她微微一笑,脚步却并未减缓,“但是,常在江边走,她们得湿鞋啊。”
许君安眼见到东小院了,略微放慢脚步,偏头解释:“今天我不装病忍那婆子是有缘由的。”
阿欢迎上许君安的视线,她知道许君安一直看在葛大爷的脸上并未和她们这帮小人计较。
许君安转身对阿欢轻松一笑,一双瑞凤眼轻轻掠过阿欢藏着的右手。
“这些年晚上到处看病卖药已经挣够银子了,咱们搬出去,不在这里受窝囊气。”
阿欢听到后内心欣喜,忽又看见许君安的笑容逐渐狠厉,眼尾上挑,似有睚眦必报之意。
“但你我之前倍受欺辱冤枉之事,这次需送她们一份’大礼’,你照我说的,见静茗放镯子后……”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之后才进东小院。
临近傍晚,阿欢告诉许君安说镯子一事已经安排妥当,并且她亲眼看见静茗也已经回了葛大小姐。
“这次真的不用乔装吗?”
“你的手还受着伤,况且时辰已经不早,我现在就去药铺。”
许君安找到之前那个麻布袋子打算离开时,阿欢还是犹豫不决,担心地拿起紫英剑准备同去。
“小姐我还是一块儿去吧,手虽不能动武,但有情况找葛大爷通风报信还是用得上我的。”
许君安一看阿欢这架势大有让手上伤口破裂出血的征兆,摆手拒绝。
“不会出事的。”说罢不等回应,一个闪身就偷偷溜出房门,顺着外头的东墙轻车熟路地翻出,顺街并未去段府,而先一步去往聚合街的方向。
夏末秋初,虽白日仍有燥热,但夜幕降临时的晚风已然裹挟着几分凉爽之意。华灯初上,烛火通明,夜市热闹非凡,许君安却不是冲着夜市去的,而是穿过夜市旁边的安汇巷后抵达宁乐街。
约莫行过几十步的距离后,便出现众多临街铺子。比起聚合街那头的热闹非凡,这里却只有零星几家店还在挂着灯笼,颇有几分冷清。其中一家的灯火随风明灭,映红了黑漆木匾上的“康平药铺”字样,许君安推门而入。
只见里边一排排写着各样草药的绛色药柜,前方正对着门口的是一配套檀木桌椅,右侧桌角小香炉上氤氲着清雅的茉莉香,冲淡了原本药铺里肃穆陈设带来的压抑之感。
没有人,却能听到竹帘后头时不时轻微地爆出灼烧柴火的噼啪声。许君安轻轻地将麻布袋放在桌上后,转身将门带上,往里走几步掀开竹帘去寻人。
谁知里面那人听力极好,仅仅靠走路习惯就知道是何许人也。
中间趴在地上呼呼地使劲扇炉子的葛老头脸上全是灰,趁被烟灰呛的咳嗽之际转头看向面前的许君安打招呼。
“哟,丫头来的正好,昨天你托我制的须毛根丸就在台上墨色匣子里头搁着呢。”
葛清是赵家家塾的教学先生,不擅长教四书五经,却在药理和武功方面颇有造诣,可以说赵家多数后辈或多或少均受过他的教导。
葛老头走近许君安旁边的水缸,从里面舀出满满一勺水简单冲洗自己脏兮兮的脸,之后将木勺往水缸里一扔,转身走向中间的石台,许君安笑着凑上前去。
“不愧是先生,昨儿才说要的,今天就制成。”
“哈哈,就只你一般朝我要药,其他人谁理我这糟老头。”
“话不能这么说,之前先生也是被市井街坊称作‘小潘安’的。”
天色暗沉,台上留有童子点上的蜡烛灯火时明时灭,但足以照亮这一方的绝妙机巧。
最惹人注意的是中间那口大锅,锅旁边赫然有一铁锤和泥粉松木炭之类的材料,锅上有盖,许君安看不到里面的玄机,只能走到另一边去拾起搁置的墨色匣子打开,有一褐色丸药正在里面静静躺着。
许君安闻了闻,分辨其中的药材没有差错后,转而又将视线投到面前的锅,颇有好奇探究之意。
“先生,您这的东西让我看可不像制药的。”
葛老头将之后要用的柴火堆放好,将要起身时因为听到这句话脚下趔趄一下,差点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