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加隆中心]利维坦》司马瑄

5、明灭

　　·时间是加隆在第一狱黑风谷之后，遇到尤莉迪丝之前。

　　花瓣落在肩甲上。稍一留神，它便飘远了。
　　他从不为这些细腻柔软的东西而驻足，但在冥界，一瓣鲜活的花倒真是稀罕。不适时宜的甜香扑面而来，在那背后，他辨认出死的气味。
　　那个前额有伤疤的黑发少年背靠岩石，坐在死亡中间。
　　“要我帮忙吗，一辉？”加隆信步走去，毫不意外地，他跨过冥斗士们焦黑破碎的肢体，“不过你好像不是会需要帮忙的男人。”
　　一辉眼神从脚边泥泞的花朵上移开，瞥了瞥他。
　　这个少年有种奇特的能力，始终能精准戳中他自以为不存在的痛处，让加隆总忍不住想用言语讨教回来：“这么多敌人都拦不住你，几片花瓣却能叫你停下脚步。真有意思。”
　　“你不曾见过它们在地狱盛开的样子。”
　　一辉说。
　　他冷冷地接上一句，“不是这个地狱。”
　　加隆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一辉错了。他是见过的。虽然少年从未察觉——并不久远，却又像是相隔了一个往生——海将军正按他的摆布和圣斗士殊死拼杀，加隆那时便隐匿了身形，观看战果，饶有兴味。一切几乎都遵从他的构想而进行。卡萨将三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玩弄于鼓掌间，却在最后那黑发少年面前一败涂地。值得自己亲手收拾的猎物，加隆想。但他怎么能面对幻象无动于衷呢？他额头的疤痕那么深，内心真的就毫无缝隙？
　　缝隙终于无声地裂开来。它其实是一道死亡通向人世的渊口，有着再轻盈不过的门扉。少女就站在那门扉前。一辉！她唤道。声音又薄又贴近，薄得像小小的刀尖，贴近得像刀尖对血肉的热望。
　　那正是一辉所深爱的艾丝美拉达；或者说，是一辉所深爱的死亡。
　　无数次相遇却不可抵达的死亡推着他朝那门扉走去。永生的加西莫多走进墓穴，拥抱他已成枯骨的少女。那么清醒、甘甜的死亡，花瓣一般的死亡，让凤凰也甘愿永久地熄灭火焰、凋成黑烬的死亡。来吧，艾丝美拉达。耳鬓厮磨的死亡向彼此邀约着。来吧，刺得更深一些，我便能更接近你。
　　加隆哑然大笑。海怪的幻象中断了。
　　他不知道自己发笑是因为正合意料，还是因为失望，抑或是单纯被这种独树一帜的愚行所取悦。他想数落什么，发现完全无法找到适当的评价——直到现在，他才总算抓住了这句话。但很奇怪，比起当时那个莫名大笑的自己，他反而更能理解一辉一点了。
　　尽管他从未如此深爱过某一个人，过去没有，以后大概也不会。
　　“不可摧毁的你，”加隆说，“竟会那样轻易地被刺伤吗？”
　　一辉敏锐地盯着他，目光像是穿透双子圣衣，直抵一位神明留下的遗迹。“你也同样，加隆，”他反唇相讥，“你胸前的伤口可比我更深呢。”
　　加隆不再接腔了。他开始意识到在这儿耽搁时间是个错误。
　　“活下去吧，一辉。”
　　临走，他说。
　　“像你的称号那样——你是不死的，无论何时都会战斗下去，对吧？”
　　他听到一辉低沉短促的笑声，算是回答。他心中别无思绪。除了道路本身，什么都不存在了。第二狱的冷雨远远地肆虐，隐约可见花的田野。圣衣发出铮响，他步伐加快，奔跑起来。
　　死在前路他看不见、但是知道的地方，在他注定力竭倒下的那一刻等待着。
　　它永远不会是寂静而甜美的。它带着铁腥味，撞击出剧烈的喧声。
　　这世界必然如此。必然是年少的人活着，年长的人死去；心地柔软的人活着，心如铁石的人死去；无辜的人活着，有罪的人死去。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