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崽崽，御毛茸茸爆红全网》许知欢

6、第 6 章

　　尹轻语给棉棉吹完头发，把棉棉塞进被子里，又转身去洗了个澡，出来后一边擦头发一边给手机定上闹钟。
　　她和罗医生约定的明天上午九点见面，她刚才看了一眼高德地图，有点远。

　　想了想，她定了六点的闹钟，明天得早点出发，不能迟到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就是苦了棉棉了，也得跟着早起折腾。

　　“扣扣——”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卧室里的宁静，尹轻语起身打开门，是棉棉。

　　棉棉已经换上了白色毛绒睡衣，像个小雪团一样站在门口，手里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和小枕头，仰着脑袋，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嘴巴紧抿着，表情十分郑重。

　　尹轻语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惊讶之余有些好笑：“棉棉不做小男子汉啦？”

　　对于妈妈的嘲笑，棉棉先是委屈地瘪了瘪嘴。
　　随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了，白嫩的脸颊鼓起来，像个小包子。
　　他一言不发地绕过尹轻语，径直走到床前，把自己的被子铺好，接着又倒腾着小短腿钻了进去，规规矩矩地躺好。

　　尹轻语只觉得心里美极了。
　　棉棉四岁就不和她睡了，比他哥哥姐姐独立得都要早。
　　而今天，无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棉棉的做法都让她感到惊喜。
　　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那种绝望，她甚至觉得，棉棉就是一个普通的内向小孩。

　　她走过去，摸摸棉棉额前柔软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棉棉要听睡前故事吗？”
　　棉棉摇头，一只小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轻轻攥住她的衣角。

　　尹轻语顿时心花怒放，照着软乎乎白嫩嫩的脸蛋亲了一口，搂着小身体满足地睡去。

　　黑暗中，棉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小小的胸口好像有一团线在缠绕，搅得他怎么也睡不着。
　　他侧身，在夜幕中屏气凝神，仔细观察妈妈安静的睡颜，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探在妈妈鼻子下面。
　　在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后，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白天的事还盘旋在他的脑子里，他只要一想到那么小的狗狗没了妈妈，就鼻子酸酸的。
　　妈妈绝对不能有事！他要保护妈妈！

　　于是他强忍住羞耻，抱着被子来找妈妈睡，可是，妈妈根本就不懂小孩子的心，还嘲笑他！
　　棉棉郁闷极了。

　　很久，他才长叹一声。
　　算了，原谅她吧，谁让自己爱她呢。

　　棉棉和自己和解了，小手紧紧搂住妈妈，嗅着妈妈身上的香味进入了梦乡。

　　翌日，尹轻语被闹钟吵醒，外面的天刚蒙蒙亮。
　　她伸手关掉闹钟，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清醒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身边竟然是空的。

　　“棉棉？”
　　她颤着嗓音叫了一声，起身准备出去寻找，刚打开卧室门，就看到沙发上端端正正坐着的小身影。

　　棉棉已经自己穿好了毛衣和裤子，呆呆地看着前方，一边摆着他的小书包，小白正趴在他的脚下打盹。

　　棉棉也注意到了她，眼神立马变得亮了起来，起身拿起外套穿上，眼神无声地催促。
　　尹轻语哭笑不得：“是妈妈拖棉棉后腿了，妈妈这就去洗脸。”

　　棉棉的心跳扑通扑通的，他知道，今天妈妈要带着他去看很厉害的医生了
　　他虽然小，但他什么都懂，他期待着自己快点变成大人喜欢的样子，因为那样，妈妈就不会每天都那么难过了。

　　——

　　尹轻语照着许医生发来的地址导航过去，是一栋老式的居民楼。
　　根据许医生说，罗医生早已经退休隐居，只偶尔接待一下认识的人介绍来的孩子。

　　尹轻语深吸一口气，领着棉棉上了楼，摁响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尹轻语连忙把早就买好的礼盒往前一递：“小小心意。”
　　老人也没有搞虚假的客套，接了过去，另一只空闲的手摸摸棉棉的头发：“这就是棉棉吧？真可爱呀。”

　　棉棉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老爷爷。
　　这人长得和去世的爷爷一样，棉棉喜欢。
　　就是怎么刚见面就摸他的头发？好害羞啊。

　　棉棉脸上升起两团红晕，他记着妈妈教过的礼仪，不能做没有礼貌的小孩，于是强压下心口的羞耻，开口打招呼：“爷爷好~”

　　老人立刻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他忍不住打开话匣子：“我孙子也这么大了，就是跟着他爸在外面，实不相瞒我就喜欢孩子，这是老了干不动了，不然我得继续接诊。”

　　他领着两人进了屋，搬来两张椅子让他们坐下，又在棉棉手心放了两颗糖。
　　棉棉把糖纸剥开，把糖放进嘴里，立刻笑弯了眼睛。
　　好甜！

　　他撅着小屁股刚要爬上椅子，眼睛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椅子离妈妈的太远了，于是连忙把椅子搬得离妈妈近了些，才放心地坐好，晃悠着小短腿，好奇地打量屋里的陈设。
　　这里不像以前看病的地方那样有股难闻的味道，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仪器，就和家里一样。
　　医生爷爷也很亲切，棉棉不知不觉间放下了心头的防备。

　　罗医生自己也在他们面前坐下，开门见山道：“棉棉妈妈，你先说一下棉棉的自理情况吧。”

　　“非常棒！”尹轻语忍不住骄傲起来，“先不说个人卫生这方面，看这牙，这脸，多干净啊，我们也会自己穿衣服，这么厚的衣服，秋衣秋裤都不往上窜，还有我家棉棉会自己洗澡自己睡觉，每天换下来的袜子和小裤也是自己洗……”

　　“行了行了，”罗医生忍不住挥手叫停，生怕自己不打断，她能一直说道天黑，“那照这样看来，棉棉是比其他同龄人要强的。”
　　尹轻语骄傲挺胸：“那是。”

　　罗医生又把视线移向棉棉，声音放软了一些：“棉棉可不可以告诉爷爷，棉棉最喜欢的人啊？”
　　棉棉不假思索：“是妈妈！”

　　罗医生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狗粮：“……”
　　他定了定神，又继续问：“那棉棉最好的朋友是谁？”

　　棉棉脑海里浮现一个矫健的黑色身影，他同样不假思索：“是小黑！”
　　罗医生疑惑地看向尹轻语：“小黑？”
　　尹轻语解释道：“是他养的狗。”

　　罗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继续问：“那第二好的朋友呢？”
　　棉棉沉默了，犹豫许久，才不确定道：“是小白？”

　　“我明白了，”罗医生露出了然的神色，“我听说棉棉可以和小动物说话，都能听见动物说什么呀？这么厉害的技能可以和爷爷分享吗？”

　　棉棉不回答了，两只小手立刻捂住嘴巴，看向罗医生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他昨天已经做了一次坏孩子了，今天不能再做了！

　　接下来，无论罗医生怎么问，他都摇头拒绝交流。

　　罗医生叹了口气：“棉棉妈妈，棉棉是不是从来不跟同龄人接触？没考虑过送他去读幼儿园什么的？”

　　尹轻语沉默了。

　　他们送棉棉去读过幼儿园，那是棉棉三岁的时候，中途她不放心，偷偷在外面看着，结果就看见一群小孩把棉棉围了起来，推搡棉棉。
　　棉棉被推倒了也没有哭闹，只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前方，老师就在旁边，却视若无睹。

　　虽然后来老师受了惩罚，可是棉棉刚有好转的病情又严重了，有时候早上尹轻语一睁眼，发现棉棉根本就不在床上，全家人疯了一样找，最后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找到蜷缩着的棉棉。
　　那段时间对全家来说都像是噩梦一样，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她每每梦到都还会从梦中惊醒。

　　从那以后，棉棉就在家里治疗，而家里除了棉棉，其他所有人都已经成年了。

　　她收起险些落下的眼泪，问：“和棉棉的病情有关吗？”

　　罗医生点头：“小孩一般思维比较发散，分不清什么是现实，再加上只有小动物和他玩，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建议你让他多和同龄人交流。”

　　——

　　从罗医生处出来时正是中午，尹轻语没有坐司机的车，而是牵着棉棉的手在街上游荡。
　　她的心里乱乱的，像是塞了一团乱麻。

　　罗医生说的有道理，可是要具体怎么实行呢？
　　两年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光是想一下她就后背生寒。

　　手上传来拉扯感唤回了她的思绪，尹轻语低头，只见棉棉已经顿住了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旁边的糖葫芦。
　　尹轻语立刻掏钱给他买了一个，领着他走到路边的长椅处坐下。

　　棉棉十分懂事地把第一口让给妈妈吃，尹轻语低头咬下一颗山楂，抬眸，猝不及防对上棉棉黑亮的眼睛。

　　棉棉眼里充满了希冀，声音都是轻快的：“妈妈，棉棉是要好了吗？”
　　尹轻语喉头干涩，许久才艰难点头：“嗯。”

　　棉棉接下来不说话了，坐在她旁边安静吃糖葫芦，糖衣有些粘在他的嘴边，尹轻语伸手帮他擦去。

　　“叮——”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安静地氛围，尹轻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是经纪人的备注后又烦躁地放下。

　　电话依然响个没完，尹轻语不耐烦地接起，那头的经纪人立马关切道：“你儿子好了没有？能回来上班吗？”
　　尹轻语头都快炸了：“不能不能不能，我得先照顾我儿子！”

　　尹轻语愤愤挂断电话，一转头，却发现棉棉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吃糖葫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她问：“怎么了？糖葫芦不好吃吗？”

　　棉棉摇摇头，说话带了一些鼻音：“是棉棉拖累妈妈了吗？”
　　他虽然小，虽然大人没有说过，可是他也依稀能猜到，妈妈是因为他才放弃工作。

　　他自责地低下头：“对不起妈妈，棉棉也想变好，可是棉棉做不到。”

　　尹轻语鼻头一酸。
　　她的棉棉什么都知道！

　　这一瞬间，她心头所有委屈，所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全部一扫而空，她又重新振作了起来，重新变回了那个无懈可击的母亲。

　　她捏捏棉棉的脸：“棉棉别瞎想，棉棉怎么会是拖累呢？棉棉是妈妈的宝贝。”

　　棉棉依然没有因为她的话高兴起来，“妈妈回去工作吧，棉棉自己可以看医生，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他手指向远处：“想要妈妈变回那个样子。”

　　尹轻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的是商场的大显示屏上，正在播着她五年前拍的广告。
　　那是她事业又步入第二个巅峰，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而现在……唉。
　　她并不后悔停掉工作照顾棉棉，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的棉棉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起来，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可能一辈子。
　　而罗医生的提议实施起来也充满了不确定，这种感觉才是真正折磨人的。

　　棉棉依然沉浸在自责中，连手里的糖葫芦都不爱吃了。
　　尹轻语拿了过来，把剩下的两枚山楂吃干净，扔木棍的时候，她脑海里突然闪出几个字——

　　亲子综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