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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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川冬季冷得很。早上六七点浑浑噩噩醒来，天隔着格子窗看似乎灰蒙蒙才亮。在床上翻来覆去，冷风趁着空隙从被褥边角钻进来，刮过皮肤引得一阵颤动，彻底没了赖床的心思。想起身坐起，却一下子不适应般头晕目眩，又等片刻方敢吸取了教训慢慢从床里坐起来。隐约听得几声嘶叫，拿放在一旁木椅上的藏青色长衫披在身上，衣下摆长了些，赤脚走在木板上的时候总觉得踩到衣摆。
左手掩嘴无声打了个呵欠，推开拉门，屋外泄露几缕微薄的天光，不算清晰明朗。弯下腰拾起摆在一旁的木屐穿上，走在木板走廊上便听一阵嗒嗒声响。喜这种声音，也就容忍了最初穿时的不便。隐约见得枝桠上昏鸦栖息枝头，天光里听闻其叫声。屋里出来觉得几分冷，后知后觉踩着夏末的尾巴回到神奈川，如今也都新年了。昨晚在家中守岁到半夜，听到附近山上神社里传来一百零八下钟声才睡下。①
早餐稀饭配几碟小菜，小喝了一杯屠苏酒。回屋里在和服和长裙之间犹豫了一段时间，换了新一套青蓝色水袖长裙，七七八八的琐碎事情以后看了趟钟表已经八点了。新年早上人们都起得早，偕老带小去神社祈福。年轻的女孩们贪日子特殊，都换上了和服，如同娇花一般惹人怜。偶尔人们路上遇到熟识的人互道新年快乐。
越往神社方向走，人则就越多，走了一段石阶路，整个神社的模样才算全看见。似乎和记忆里没有什么差别。在人群中排着队，队伍慢慢缩小，等到我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向记忆里一样摇钟，双手合十。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寄托云端那端来实现，所以大概自己没有许什么愿望来着。
穿过人海茫茫，抽了签来看。似乎难得一次好运气抽了个大吉。看着用毛笔字写的一句签文游思片刻，走到挂签的树木前。他们说要挑高的树枝挂签文才算好，挑了不高不低鲜少人问津的一枝拉扯下来，花了点时间才系上去，似乎许久不曾做这样的活了手指也有些不灵活。一放手，树枝回到原处又轻晃几下。
然后随着回返的人群出了神社大门。
然后目光无意间略过众人，唯独将他背影融在眼里。他在人群中要高出许多，轻而易举便能看见他沉静无言的侧脸。彼时他没有穿着往日见到他时的校服，应着时景竟也穿了身茶褐色的和服，要比他发色略深一些，衬着他眉目温情。暗自觉得他这一身更显气质。
某一时某一刻，他顺应冥冥安排，又应该是察觉到我目光，微侧头正好和我目光相接，发现我离他不远不近，其间隔三两人群。我和他相□□头示意，然后听到他平沉缓和的声线倏忽之时盛开在耳边。
“新年快乐。”
勾起恰好距离的笑意。
“新年快乐。”
再一回头一转身，我和他便相隔人海了。想起君子如玉的少年，发现他恰如他名字一般，柳莲二。如莲如玉，最难忘是他勾画烟缪的眼。然后签文上又写了些什么呢，回去的路上在想。是了是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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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家里无所事事地闲了一两天，才恍然想起自己那家算是无人问津的书店。想来从十二月的末就没怎么打理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空气攒满了灰尘。在家里折腾了有半天，撑了把自己喜欢的伞去，路程走路的话大概就十多分钟。
神奈川的冬日里似乎甚少有漫天皑皑的雪，今年新年第一天晚上却倏然下起来。日式和屋的屋顶，拥挤的商铺门前，枯落了花的枝头，就一下子蔓延了整个神奈川，一眼目彻之地都是雪茫茫的颜色。让我不禁会想起，多少年前，我到过最北的虾夷②，那里冬日时不时的漫天白雪，然后整个世界就都安静了。
书店开在车流闹市的里面，要再往里面走一段林荫道，再有一个转角。书店旁是一家面馆，一年四季都飘出汤汁浓郁的味道。据说店家是从札幌来的，札幌的拉面自然是好，就是味道重了些，莫非是因为那里冬天冷得很的关系？就是可惜了关东人胃口似乎都偏淡。
远远就可以看到书店的模糊的样子。
木质的招牌看上去仿佛印刻了时光蹉跎岁月的痕迹。在被高楼大厦充斥了的世界。我情愿给它取矫情至极的名字。旧时光，旧时光，甚好甚好。
打开上了锁的店门，空气里有灰尘合着露水的味道，窜入鼻腔会引起一个或者几个无关痛痒的喷嚏。过了好一会，我才敢进去。会放上自己喜欢的古典乐，这家开在大马路里面的书店大多时候一天也不会有人来。
在柜台边发了会呆，觉得就是来了店里也是和在家里一样，思索着应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最后干脆接了桶清水，用布沾湿再拧干去擦拭那些许久不曾擦过的书架，再整理整理书，把好久以前忘记放上书架的书从里面房间搬出来，打算等会清理完书架放上去。
其间，也才发现自己这家不算大的书店里竟然也摆满了许多个高的木书架，似乎除了柜台和门口，剩下所有的地方就都是书架了一样。书架之间的过道有点窄，只允许一个人通过。清理的时候要先把所有的书拿下来。
叮铃。
木门上挂了个风铃，进去时木门开开合合会碰到垂坠下来的装饰就会发出声音。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去，少年撤去了前几日在神社遇见时穿的那身和服，在最后的新年假期里穿的是自己的休闲装。
轻微点头算是示意。
“欢迎光临。”
“上午好。”叫柳莲二的少年算是我这家书店里为数不多的回头客，一周来两三次挑些文学集，有时候也看些政治经济甚至更偏门的书，大概他是属于那种热枕于学识的人吧，我这样想着。半年间他来得久了，我们两个渐渐还能有些交谈，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他在神奈川有名的私立中学上学，他算是我这次回来里额外的遇见。
“这次柳君需要什么类型的书？”我问他。
“现在是不方便么，抱歉。我看到店门开了所以就进来了。”柳倒是从来都彬彬有礼的很，在这样的年代已经为数不多见。
对他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书架太久没擦有些脏了，今天想做个大扫除而已。那柳君你自己挑吧，有什么问题可以叫我。”看见他点了点头，去了后面的书架，也就将注意放回了自己的事情上。
最高的书架自己要踮起脚才能够到书本，一来二去有些累，再加上其中一本意外的厚，单只手拿着布，若是只有一只手去拿书本恐怕是要掉下来的，那重量砸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了。刚想把手上的布先搭在下一层的架子上，一双手就先我把上面的那本厚的可以当砖头砸人的书连同剩余的几本一起拿下来了。
“是要把书拿下来么。”
后知后觉地点头。浅笑着回应到。
“是呢，现在都觉得书架有些高了，都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把这些书放上去的了。”记得店里面没有爬高处的架子，看来什么时候要去买一把回来了。
他听我有些抱怨语气的话语，然后沉静地声线平缓入耳。
“剩下的书也是要搬下来的么。”
“……诶？是的。”然后就看到他细心体贴，主动帮我把后面几个书架的书从书架上拿下来，从最高层的开始，想来他看到我刚才吃力的模样了？把刘海拨弄到耳朵后面去，三两步也上前去。
他离我有一手臂距离，挺直着脊梁骨。少年要比我高出一个头些，拿最上层的书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不禁让我有些吃味，你说现在十四五岁的少年时都这么高呢还是柳莲二是个特例，有一米八的个子在人群中高出一截，看上去显得沉稳可靠的很。
有人帮忙自然做事情要快了许多，看着满地上堆积的书，才后知后觉人家是来买书的，到了最后竟来帮忙，心里有些小尴尬，连忙对他说。
“真是太感谢了。”
“没关系。”
“柳君今天有要的书么。”然后看他折身回到刚才那个书架拿了两三本书过来，指着其中一个问我。“请问这本书有原版的么。”
拿过他手中的书时目光会无意瞥见他修长干净的手指，碎光沿着他手心的脉络洒在书的封面时，能看清他饱满的指甲。看了看，是他鲜少看的推理类型。
“《东方快车谋杀案》么？”翻了翻日文译版的封面，看到他点了点头。
“原版的话我要去找找，如果有的话下来你来的时候给你吧。”
“没关系，这本书是朋友托我买的，我见到他时问他一下，不过还是麻烦帮我注意一下了。”
“嗯。”
帮他结算完书目，用袋子把书装进去。
“那么柳君，路上请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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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书店待到下午三四点，一天的整理让人不禁觉得精神上有些疲惫。拿着今早带来的伞，又检查了两三遍书店是否锁好了门，我总怕我不小心忘记了。再三确定以后才离开。耳边开始模糊地传来男人的辱骂声，以及女孩子的啜泣声。
脚步停顿一下，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折回头去走近不远处偏僻的巷口。
在城市阳光照耀的到地方你看到的可能是成群的人流，商铺会传来妇女和店主讨价的谈话，可以看到栖息在枝桠上的鸦雀，但总归来说是美好的；然而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会相反的一面，光明会有影子，然后是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看到的是几个穿着不正的社会青年欺凌一个女孩子的场面。
他们把她逼入角落。擦得亮丽的皮鞋踹着女孩的腿，刀片划过手臂会流出鲜红的血液，粗鲁地抓着头发引起生疼。
这条长满了苔藓和令人恐怖的黑暗的深巷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站在一端，他们又是另一端。
呐。和我立契约吧，恐惧的灵魂。
你所害怕的我将为你斩除，只要你付得出代价，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